第29章 醫院
溫瓷緊緊地抓著書包袋子,指腹用力地摩挲著,只當沒有聽到他那句話。
傅司白知道她不會願意,只是迫於情侶的關係、迫於眼下的曖昧氛圍,緊張…或者害怕的情緒更多一些。
說開了,她反而會輕鬆很多。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幾秒后,溫瓷竟緩緩挪了過來,很自然地將腦袋枕在了他臂彎間,舒服地靠著他的肩膀,看電影。
軟香入懷,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檸檬味,清爽、甜香。
傅司白極力抑制著內心的躁動,儘可能用平靜淡然的語氣道——
「討厭我,還要和我親熱?」
溫瓷聲音啞啞的,小聲說,「你還不是討厭我。」
傅司白默許她這樣子靠著他的肩,倆人靜靜地看著電影。
十五分鐘后,溫瓷挪了挪身子,屈著腿、換了個更加舒服且自然的姿勢靠著他。
傅司白的心被她弄得有點燥,附在她耳畔,輕聲問了句:「想接吻嗎?」
「可以。「
「想,還是不想。
她頓了幾秒,仍舊堅持回答:「可以。」
從他們在一起的那天開始,溫瓷早就已經豁出一切了。
傅司白捧住了她的後腦勺,壓著她的腦袋,即將貼上她的唇。
溫瓷閉上了眼。
他近距離地看著少女微微顫里的睫毛,唇也緊緊閉著,顯而易見地緊張和…排斥。
傅司白冷笑了下,那一個吻輕輕地擦過了她的嘴角,鬆開了她:「不想算了。」
溫瓷心跳噗通噗通的,即便是輕擦過嘴角的那一剎,讓她脊梁骨都顫慄了起來…
電影後半程,傅司白也果如他所說的那樣,沒有勉強溫瓷,只是攬著她,和她一起看完了電影。
走出影院,溫瓷有點心疼票價,悶悶地說:「蠻無聊的。」
「我覺得還行。「
「你說真的?」
「嗯。」
溫瓷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就真的很一般,劇情經不起推敲,我有認真看哦。」
身邊男人輕飄飄道:「說的我好像沒有認真看一樣。」
溫瓷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索性不語。
過了會兒,他戲謔道:「好吧,我的確沒有認真看。」
溫瓷脫口而出:「那你在想什麼?」
「你猜,我在想什麼?」
「……」
猜不到。
她不再應他了,走齣電影院大廳的時候,卻接到了媽媽的電話。
媽媽夜間絕大多數時間都呆在醫院,很少會給溫瓷來電,如果有電話,肯定都不會是很好的消息。
她心裡隱隱有些不安,趕緊走到無人處、接過了電話。
電話那端傳來媽媽急促的嗓音:「卜卜,你在哪裡?」
「我和朋友看電影,媽媽,有事嗎?」
「你爸爸你爸爸他」
溫瓷趕緊道:「爸爸怎麼了!」
「說是低血壓造成了休克,剛剛推進、推進了搶救室…」
舒曼清顯然已經慌了神,帶著顫慄的哭腔,很是絕望,「卜卜,是媽媽沒有照顧好他,我怎麼就沒發現他有異常情況呢,都是媽媽的錯…」
「媽媽,你不要擔心,不會有事,咱們要…要相信醫生。」
「卜卜,媽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你別著急,我馬上過來!」
溫瓷掛了電話,匆匆忙忙跑到扶梯口,三步並做兩步地往樓下跑。
傅司白立刻追了上去,試圖拉著她下扶梯慢一些:「你這樣很危險!」
溫瓷腦海里一片空白,太陽穴突突地跳著,恨不得能插上翅膀趕緊跑到醫院。
她也好害怕,害怕從此就沒有爸爸了。
甚至…甚至可能見不到爸爸最後一面,因為她正在和傅司白看電影。
念及至此,溫瓷幾乎要窒息了。
在她幾乎快要摔倒在扶梯上的千鈞一髮之際,傅司白從後面一把摟住了她:「你慢些!冷靜點。」
扶梯抵達了一樓,溫瓷紅著眼睛、推開了身後的男人。
傅司白的手頓在空中,愣了一下,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她推開他那一瞬間,傅司白敏感地在她眼裡看到了厭惡。
她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凋零而破碎。
他的心被撕開了一條血淋淋的口子。
溫瓷跑到大街上,喘息著,拚命地招攬著計程車。
此刻正是夜市的高峰期,商業中心這一帶來往的計程車幾乎都滿載了。
她擦掉了眼角很不爭氣漫出的眼淚,無助地一路小跑著、朝著市醫院的方向跑去。
一輛黑色轎車駛到了她身邊,墨色的車窗落下來,露出了傅司白鋒利英挺的輪廓。
他的手擱在方向盤上,沒有看她、很不爽地喃了聲——
「上車。」
……
傅司白一路油門踩到底、載著溫瓷,風馳電掣地來到了市醫院。
舒曼清坐在特護病房外走廊邊的長椅上,眼睛緋紅,看到溫瓷趕緊起身:「卜卜…」
「爸爸怎麼樣了,沒事對不對!爸爸他…」
「沒事。」舒曼清連忙安撫道,「已經脫離危險了,沒事了,不要擔心。」
溫瓷總算鬆了一口氣,全身軟了下來,倒在媽媽的身上。
舒曼清緊緊地抱住了她,撫著小姑娘的背,竭力地安慰她:「不要擔心,爸爸吉人天相,一定會逢凶化吉的。」
溫瓷終於綳不住了,抱著媽媽啜泣了起來:「媽媽,我好害怕…」
「不怕不怕,媽媽在這裡,卜卜不怕了。」
溫瓷的崩潰也讓舒曼清眼睛紅了,心疼不已,但她不能哭,在女兒面前她必須堅強起來,成為女兒的精神支柱。
「這不都沒事了嗎,不怕了,卜卜,有媽媽在。」
溫瓷在媽媽的懷裡蹭掉了眼淚:「媽媽,今晚我留下來陪爸爸。」
舒曼清知道溫瓷特別辛苦,趕緊道:「不用,這段時間爸爸都住在特護病房,你留下來也只能在病房外面,無濟於事,不如回去好好休息,明天還要上課呢。」
溫瓷來到了特護病房外,看著她男人平靜安寧地躺在床上,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連接著生命的儀器。
曾經如山的父親,此刻看起來卻是這般的脆弱。
她不知道該怎樣承受他的離開,她沒有準備好…成為沒有爸爸的孩子。
溫瓷扒著窗戶,眼底又是一陣濕潤。
一定要好好的。
只要爸爸能好好的,讓她做什麼都可以。
這時候,舒曼清注意到了跟著溫瓷一起過來的少年。
他宛如局外人一般站在走廊邊,但眼神卻一直停駐在女孩身上,未曾有一刻移開。
看到她默默流眼淚,他看似平靜的黑眸,也會劃過一絲疼意。
舒曼清好奇地問:「卜卜,這位是你的…同學嗎?」
溫瓷回頭看到傅司白,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介紹道:「媽媽,他是…是我的朋友,他叫…」
那個「傅」字在她舌尖停頓了幾秒,終究還是被她咬了回去:「他是司白。」
「你好啊。」舒曼清恢復了見客的禮儀,和煦溫柔地微笑著,「謝謝你照顧我們家卜卜,這麼晚了還和她一起來醫院。」
「阿姨好。」傅司白掃了女孩一眼,大方得體道,「卜卜接到電話很著急,我恰好方便,捎她過來而已,談不上照顧。」
溫瓷聽到自己的小名由傅司白這般自然的念出來,薄唇間的爆|破音,讓她心梢間有點痒痒的感覺。
「所以…你們剛剛是在一起看電影嗎?」舒曼清眼底透出了幾分意味深長。
溫瓷點頭:「嗯。」
她似乎明白了什麼,仔細地打量起了傅司白。
少年穿著黑褲白襯衣,看起來是很規整乾淨的男孩子,尤其五官丰神俊朗,眼神清澈明凈,輪廓也格外英挺銳利。
只是這一頭奶奶灰的發色有點…有點出格,不過也可以理解,現在的年輕人嘛,追求個性。
舒曼清還挺滿意,也很高興溫瓷能夠在這樣壓抑的生活里、分出閑暇來談戀愛。
她一開始還擔心小姑娘把全部精力放在賺錢上,耽誤了這大好的年華。
「司白,你多大啊?爸爸媽媽是做什麼的呀?」
作為家長,這當然是每一個媽媽得知孩子戀愛之後、最關心的問題了。
溫瓷趕緊打斷了母親:「媽媽,你…不要人口普查了。」
「這有什麼。」
「不要問這些啦,我是來看爸爸的,不是帶他來…來見您…」
「阿姨,我快二十了。」傅司白如實道:「我爸是生意人,媽媽…」
他頓了幾秒,斂眸沉聲道,「在我十二歲那年,她離開了。」
聽到這話,舒曼清無比動容,眸底流露出了憐愛之意,上前握了握傅司白的手臂:「司白,下次和卜卜來家裡,阿姨給你做紅燒肉,讓你嘗嘗阿姨的廚藝。」
「好。」
溫瓷看著舒曼清臉上溫柔的神情,手緊緊地握了拳頭。
她很難接受這樣,尤其是在爸爸剛剛經歷了未卜的生死之劫,她卻把仇家帶到媽媽面前。
甚至…還讓媽媽對他產生了某種微妙的母愛。
「媽媽,很晚了,我送他下樓。」
「這裡沒你的事了,你跟司白一起回學校。」
溫瓷固執地搖頭:「我還是回來陪爸爸。」?
舒曼清拎著溫瓷的書包,掛在了她肩上:「快回去,聽話,不要叫媽媽擔心。」
「阿姨,給我吧。」傅司白接過了小姑娘的書包。
「好啊,那麻煩司白了。」舒曼清眼底含著笑,見他對她好,很欣慰。
溫瓷沉著臉,加快步伐下了樓。
她真的沒有辦法接受這件事,一想到病床上的父親,想到今晚的一切,而這一切…全然拜他家所賜。
媽媽竟然還這麼喜歡他。
她的心快要被撕扯成兩半了!
傅司白看著女孩單薄的身影一路匆匆走出住院部大樓,他三兩步追上去,拉了拉她:「我去開車,你在路口等我。」
溫瓷甩開了她的手。
傅司白的表情頃刻間冷了下來。
面前的少女惡狠狠地看著他,眼神像是要將他撕碎一般,嗓音嘶啞低沉——
「傅司白,你快走吧!」
傅司白落在空中的手僵住了。
是的,她一分鐘都不想再看到他了。
幾秒之後,他自嘲地笑了下,轉身離開。
強烈的疼意襲擊了她的心。
他對她那麼好…她卻總是恨不得在他身上下刀子。
她無措地蹲在了地上,心痛得不能自己。
幾分鐘后,傅司白又大步流星地折了回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語氣生硬:「我原諒你心情不好,給你最後一個機會,收回…那句話。」
「傅司白,你是什麼絕世大蠢貨!」
溫瓷終於綳不住了,眼淚決堤而出,沖他歇斯底里喊道,「你看不出來我在利用你嗎!你看不出來我有多討厭你嗎!是不是賤啊!」
傅司白眼底劃過一絲蒼涼的冷意,搖了搖頭——
「是我賤。」
瑟瑟的寒夜裡,溫瓷看著少年離開的背影,心碎欲裂。
……
這半個月的時間,溫瓷每天都去看望父親。
父親各方面的指標已經穩定了下來,醫生解釋說那晚是突發的狀況,現在病情穩定、會再持續用藥觀察……
溫瓷惴惴不安的心總算稍稍能放鬆下來。
她和傅司白大概已經徹底結束了,倆人再也沒有聯繫過了。
他很忙,鮮少會遇見,偶爾一次路過籃球場望見他。
他還是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郎,在眾人的歡呼聲中、笑得張揚恣肆。
他瞥見了溫瓷,卻當沒有看見,轉瞬的一眼便移開了目光,形同陌路。
溫瓷知道,都是自己不好,傅司白沒有做錯任何事。
都是她,是她的心一直在撕扯、扭曲。
沒關係了,以後她和他都不會再有交集了,她垂下眼,匆匆離開了。
晚上,寢室長喬汐汐遞來一張報名表:「親愛的,有個《驚鴻》的劇組來學院挑選古典舞的群演,你要不要報個名?聽說薪酬給得蠻高。」
「好啊。」溫瓷接過報名表看了看,「是電影?」?
「沒錯,還是大ip呢,挑五個吧,去給女一號當舞配。」
溫瓷提筆要寫,喬汐汐走過來倚在她的書桌邊,八卦地問:「你和傅司白…是分手了嗎?最近沒看到你和他約會了哎。」
聽到他的名字,溫瓷握筆的手微微一抖:「嗯。」
「好可惜哦…」
「沒什麼可惜的,我和他本來就不合適,不是同路人。」
喬汐汐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神情,悄悄湊到溫瓷耳邊:「我聽我男朋友說啊,傅司白的size…簡直了,我一直想聽你說體驗感呢。」
「!!!」
溫瓷的筆差點斷在報名表上,臉頰頓時脹紅,「你在說什麼呀!」
「好好好,我錯了,不說這個。」喬汐汐知道她還完全不懂這事兒,連忙換了話題,「不過你這分手,明顯是單方面,前兩天我還聽林羽說,前陣子打籃球,有女生跟傅司白表白來著,他拒絕了,說有女朋友。」
「也許不是我。」溫瓷快速地填寫著表格,「不要再說了他的事了,我不想知道。」
「你一點都不喜歡他了啊?」
「是從沒喜歡過。」她將表格遞給喬汐汐,有些泄氣地說,「在一起是因為他幫了我。」
喬汐汐接過了表格,看了眼,笑了起來:「哦,從來沒有喜歡過。」
「嗯。」
喬汐汐將表格拎她眼前:「你自己看看你寫的是誰的名字。」
溫瓷看到那張表格姓名一欄,娟秀的小楷字,赫然寫了三個字——
傅司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