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 8

第9章 Chapter 8

莉齊感到自己的血液在往上涌——她很緊張,很害怕,還有一點兒奇特的興奮。

她不是沒想過自己去找父親,可就像父親說的那樣,這個世界對女孩來說,太殘酷了。她稍稍流露出想找父親或是接手產業的想法,就會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阻力。

這個世界是沒有女企業家的,男人還不至於無能到讓一個女人來管理企業和經營工廠。

哦,他們理解她的心情。父親失蹤了,女兒感到焦急是正常的,生出一些不合時宜的想法也是正常的,但執意要參與搜救工作就不正常了——還是那句話,男人還不至於無能到讓一個女人來參與搜救。

莉齊本想用金錢來打破這層偏見,卻迎來了更為強烈的阻力。

有個男人甚至露出了受辱的表情,如同垂死也要捍衛地盤的雄鹿:「德·夏洛萊太太,難道我們在您的眼中,真的就那麼無能嗎?無能到您寧願冒著生命危險,也要來幫我們?」說著,他紅了眼圈,「這要是傳出去了,我們以後還怎麼干這行啊!」

碰到這種比她還在乎名節的男人,她只能敗退。

在這種情況下,她產生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她是自由的,哪兒都能去,巴黎、紐約、波士頓、新奧爾良、亞特蘭大,沒有人能攔住她;然而同時,她也是被禁錮的,精神上想邁出一步,即使只是伸出一根手指頭,都會被無數不贊同的眼光斥退。

「活見鬼了!」她惱火地想,「要不是怕得罪了他們,搜救的時候不再盡心儘力,即使被槍頂著腦袋,我也要上船去!」

她也想過用非常規的方式去尋找父親。可是——艾德勒把她保護得太好了,她連兩百美元的價值都搞不太清楚,又從何談起非常規呢?

正在這時,那個人出現了。

他像幽靈一樣神出鬼沒,無聲無息地懲治了那些得罪過她的人。

儘管不知道他是出於什麼目的這樣幫她,但畢竟是在幫她,而且手法高明如鬼魅,所以哪怕他對她不懷好意,她也要賭一把。

只是,她要怎麼聯繫他呢?

突然,她心中冒出一股寒意,後頸汗毛一根一根倒豎了起來——她居然一直沒注意到這點——他是怎麼知道老太太、男人、奧麗婭娜需要報復的呢?

他進了她的卧室,偷看了她桌子上的名單!

莉齊覺得自己可能瘋了。

如此危險的局面下,她內心除了恐懼,居然還升起了一絲渺茫的希望——那個人在暗中觀察她,說明他知道她的窘境,他在等她上鉤。

是的,他報復那幾個人,只不過是對她拋下的魚餌。

他在等她走投無路,等她飢腸轆轆,等她顧不上魚餌是否有毒,急不可耐地一口咬上去。

他的等待是對的。她會咬那魚餌的,哪怕餌上有毒,她也會像貪吃的鱒魚似的咬住不放。

當然,父親知道她這樣冒險,肯定會很不贊同,甚至大發雷霆——可是,誰管他呢?連自己安全都不能保障的老傢伙。

打定主意后,她心臟跳得飛快,卻全然不像遇到壞事那樣一個勁兒打寒戰,手心反而一陣一陣發熱,就像小孩子要拆開禮物盒那麼激動,至於盒子里是珍貴的禮品,還是一隻會跳出來嚇人的怪物,她竟一點兒也不在乎。

這麼想著,莉齊送走了噘嘴發牢騷的奧麗婭娜,提著裙子,跑回卧室,仔細檢查周圍的布置,想找到一點兒那人來過的證據。

然而,窗戶沒有任何外力破壞的痕迹,傢具也絲毫未挪動,就連桌椅板凳上的絲帶、胸衣、香粉、科隆香水等這些最容易——她臉紅了一下——被流氓覬覦的東西,都原封不動地待在原位。

她想得沒錯,那人就是一個幽靈,無聲無息地降臨到她身邊,無聲無息地幫她報復別人,又無聲無息地對她拋下釣竿,靜等她咬鉤。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想要什麼?

他什麼都沒有留下,她要怎麼跟他說上話?

莉齊忽然又泄氣了,一屁股坐到沙發上。

也許——根本沒有什麼幽靈,也許那些事就是一個巧合。

老太太是某位交際花的護花使者報復的,那個男人也確實得了一種會蛙叫的怪病,奧麗婭娜的事情就更容易解釋了——蘭斯極有教養地把交際花的小金庫掏空了,交際花一氣之下,把一切抖出來也正常。

她真是瘋了,居然會覺得有幽靈在幫自己。

她簡直愧為父親的女兒,遇到困難,只想著怎麼求別人幫自己。

然而,她心底有一個聲音是這樣說的:不是她不想靠自己,而是世界把她的路都堵死了。

在此之前,她以為最有可能困住自己的,是上流社會這個金鳥籠;現在,她卻發現,這鳥籠壓根兒不算什麼,只要臉皮夠厚,就能飛出去。

可對於這個堵死所有路的新牢籠,她卻一籌莫展,甚至不知道它是什麼。

莉齊不想哭。

一哭起來就沒完沒了的,而且,能給她擦眼淚的、替她遮風擋雨的人已經不見了。

哭除了讓自己更加軟弱,更加絕望,還有什麼用?

就在這時,一個信封從天花板上飄落下來,掉在了她的面前。

莉齊直勾勾地盯著這個信封,理智上知道自己該嚇一跳,可她的理智正忙著思考究竟是什麼困住了自己,再加上感情已全然麻木,竟極其冷靜地撿起了這個信封。

「幽靈來信了。」她用手帕擤了擤鼻子,心想。

信封長六英寸,寬六英寸,邊沿鑲著金邊,拿到煤氣燈下觀察,能看到金邊上若隱若現的玫瑰花紋,由一枚暗紅色的骷髏頭火漆封緘。

按理說,莉齊也該被這個紅色骷髏頭嚇一跳。可她只是冷靜地想:「啊——居然真的是幽靈。簡直像個鬼故事。」

她拆開信封,攤開信紙:

「今晚九點,後花園見。」

落款只有一個字母——E.

莉齊第一反應是,這人是故意的。

他進她的卧室如入無人之境,卻假模假樣地約她在後花園見面。

後花園,真是個好地點!

夏洛萊的後花園與侯爵夫人的後花園僅有一牆之隔——還是一堵草牆。

要是碰巧侯爵夫人正在花園裡舉行晚宴,那她就要在眾目睽睽之下,跟這位幽靈約會。

就算沒有晚宴,林蔭道上也時不時會有馬車經過。馬車裡的人倒不足為懼,他們決不會失禮地探頭張望。但馬車夫就不一樣了,他們忙碌了一整天,正是放鬆的時候,這時誰家要是傳來一點兒異動,必然會招來他們炯炯有神的眼睛——但是,無所謂了。

事關父親,哪怕他要她當著蘭斯的面接待他,她也欣然應允。

莉齊放下信箋,朝天花板望了一眼——剛才神經太過緊繃,信封掉下來的時候,居然沒想過抬頭看一眼。

當然,現在看已經晚了,那個人也不可能像個蝙蝠一樣掛在牆上,覺得時機到了,就把信扔下來。

莉齊提著裙擺站起來,瞥了一眼時間,七點鐘整,她還有兩個小時來打扮自己。

不知道那個人是為了什麼幫她——最好是為了金錢和美色,因為這兩樣她都有現成的。要是為了別的,她還真不好給。

莉齊絲毫不覺得,這個想法多麼突破道德底線。她並不像其他女孩那樣富有廉恥心,會誓死捍衛自己的貞潔——早在女子學校的時候,她就被兩個壞女孩帶著偷嘗禁果了,而且嘗了不少——她還暗暗懷疑父親也知道這事兒呢。

想到這裡,她更加想念父親了,這個世界上只有父母會這樣無條件愛她,無條件支持她——是的,她相信母親對她的愛,跟父親對她的愛一樣深厚,若不是怕她遭受非議,又怎會冒著生命危險去嘗試偏方呢?

所以,她一定要救父親,即使跟魔鬼——跟幽靈做交易。

莉齊在衣帽間翻出一條玫瑰紅晚禮服,那是她第一次參加舞會穿的裙子,裙擺是波紋絲緞,裙幅足足有十二碼,罩著兩層淡粉色的朦朧輕紗,走動時會發出窸窣聲響,飾以一條黑色腰帶,極盡華美明艷。

因為現在已不再流行裙箍,而是一種使后腰蓬起的裙撐,她這條裙子還掀起過一陣復古風潮。

莉齊脫下居家服,穿上亞麻布襯裙,套上這條華美的玫瑰紅長裙,走到全身鏡前,兩隻手背在後面,鉤住緊身胸衣的扣子,又在低胸領上別了一枚紅寶石胸針。

她在下巴繫上闊邊帽的系帶,廉恥心莫名又活泛了起來——這麼一看,簡直像要去勾引那個幽靈。

但沒過幾秒鐘,她就把廉恥心拋到了腦後,這玩意兒對她目前的困境一無是處,還是不要為妙。

距離九點鐘,還剩下一個小時。她走到廚房,打開櫥櫃,倒了一杯白蘭地,仰頭一飲而盡。

火辣辣的酒力趕跑了她的恐懼,以及逮住機會就想冒頭的廉恥心。

她倚靠在櫥柜上,又喝了兩杯。酒勁兒如同一把剪刀,咔嚓剪斷了她思緒的韁繩。她抿著酒,腦子亂紛紛地轉動著,要是那個幽靈不要她的金錢或美色……她該怎麼辦呢?

是了。

她可以想辦法,讓他對她的美色感興趣。

就這樣,到了八點五十多分,莉齊已經徹底拋棄了廉恥心。

她放下白蘭地酒杯,用科隆香水漱了漱口,把父親的左輪放進裙子的口袋裡——萬一那人是個歹徒,她就趁他不注意,一槍崩了他;避開僕人,悄悄前往後花園。

好巧不巧,隔壁的侯爵夫人正在舉行晚宴,人聲鼎沸,隱隱傳來華爾茲舞曲優美的旋律。

莉齊走進後花園的涼亭,心跳如鼓。

她咬著下嘴唇,打開懷錶,死死地盯著錶盤。

八點五十八,八點五十九……秒針開始走動了,她吞了一口唾液,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著秒針。

——九點鐘。

她剛要收起懷錶,同一時刻,一條黑絲緞從她的眼前覆下。

莉齊心中一驚,想要回頭已經來不及。一隻手從黑暗中伸出來,扣住了她的手腕——她下意識一哆嗦,這隻手簡直像炭火一樣滾燙!

他扣著她,往後一扯。

她不由自主後退兩步。

他輕而易舉地將她控制在原地,把黑絲緞系在了她的眼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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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劇魅影]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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