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樓主更新了
陸禁問王六道:「你當時可有看到他們出手?」
王六道:「沒有,剛開始我正在那家人帶的箱子里翻值錢的東西,因此背對著門,不曾看到那些人動手,回頭就看到人躺了一地。要是能記下些什麼有用的線索,也不至於這麼多年讓我兄弟們在泉下不得安生!」
王六眼裡微微濕潤,松濤幫他重新穿整衣裳,拍了拍他的肩膀。
陸禁嘆口氣,繼續道:「據你所說,對方能使你們兄弟來不及反應還手,便已不明不白地喪了命,可見其武功造詣極高。但是這樣做事默契又出手利落的高手,在江湖上不會太多,所以對方真正動手的可能還是一個人。」
王六淚痕未乾,聞言愣住,滿臉不可置信:「啥?一個人?還有這樣的功夫?」
陸禁撫著扇柄:「是啊。天下之大,什麼沒有呢。」
松濤向王六解釋道:「武林中有些旁門左道路數很邪,功夫威力極大,但也極其容易反噬自身,修鍊的人都通常活不長久。」
在市井討生活這麼多年,王六看樣子也聽說過一些獨步武林天下第一的神功傳聞,猶疑著點點頭。
陸禁問道:「王兄,關於追著那家人出京的軍隊,和當晚出現的殺手,你還能想起來些別的嗎?比如衣著打扮。」
往事隔了許多年,王六仔細回憶了一陣,才道:「我記不清了,似乎沒什麼特別的。軍爺們穿著甲,看著都是一個樣子,那些殺手蒙著面,看不清模樣,但殺氣很重,不知道是他們自己還是兵器上邊,有股血腥味。」
「軍隊畢竟是官,官府辦事用不著如此大費周折。從你述說的當年場景來看,仇人和那伙官府追兵沒什麼關係,其手段之陰狠毒辣,也更像江湖做派,保不齊就是什麼見不得人的邪教。」
陸禁原本期盼王六能多說些關於京城追兵的特徵,但事情過去很久,記不清楚也是人之常情。他略有失望,不過好歹得到些殺手的訊息,追查起來總歸有個方向,不會像沒頭蒼蠅似的只能亂撞。
「既是找人,咱們的線索當然越多越好,找起來容易點兒也能替你省銀子。」見從殺手這邊問不出什麼來了,陸禁話鋒一轉,換了個對象,「被仇家打暈的那個孩子,你記得些什麼嗎?」
王六不解:「你問那個小崽子幹啥?」
陸禁嘆氣,內心忍不住感慨:報恩的法子千千萬,你卻非要跟著一起當土匪,做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的買賣。重情義是重情義,但這腦子……果真是轉不大過彎兒來啊。
松濤忙解釋道:「兇徒出手殺了夫婦兩個,足以見其狠心冷血。他們殺人滅口,卻獨獨留下了那個孩子,肯定不是動了惻隱之心,忽然良心發現了,而是出於什麼緣故不能動那小孩性命——因此後來估計也好吃好喝供著,不大會把人一刀宰了,咱們可以從這條線來順藤摸瓜。」
王六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不過他原地冥思苦想了好一陣:「那孩子……咋說呢,人有點奇怪。」
陸禁:「嗯?」
王六:「就是,那孩子才看模樣至多八九歲,但是好像不知道害怕,別的小孩兒看見我們闖進去早該嗷一嗓子哭了,他不。他爹娘捨命往刀口撞就為了讓他先跑,結果他還真跑了,也不惦記他爹娘,反正看著像個白眼兒狼,冷血得很。」
或許也不一定是那孩子冷血,而是那對「夫婦」,其實根本不是他的親生爹娘。
陸禁一邊聽他說,一邊暗自揣度:「長相呢?有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下八門找人這麼多年之所以沒結果,很大一個原因就是老爺子太坑孫子,又要馬兒跑又不給馬路標,除了慶和十年失蹤、年紀大約八九十歲、眉目細長清秀,有什麼特徵也說不出來,僅有的那幾點也跟沒說似的,真正找起來也不可能挨家挨戶去問,無異於大海撈針。
王六支吾了一會兒,最終說:「嗯,長挺好看的。」
……和他祖父一樣語言貧瘠,簡直跟沒說也沒啥區別。
陸禁打開扇子搖了搖,努力驅散一身煩躁的火氣,平順地說了些場面話,囑咐王六想起什麼來再告訴他,便讓松濤帶人回去好好休息。
陸禁自己馬不停蹄跑這麼多天也有些累,一邊用扇柄敲著肩膀,一邊往住處去,只覺得從來沒這麼催命似的奔忙過。
他推開卧房門一看,地面桌椅光潔如新,稱得上是一塵不染,入夏時節多雨,雲川更甚,而這裡不陰不潮,絲毫不像是大半年沒人住的樣子,有這份心的除了竹漪,想也沒別人了。
京城的生活畢竟安逸,陸禁從小在那裡長大,說白了也跟其他世家貴族一樣貪圖舒服,第一次出京或還有些新奇,玩幾天也就沒什麼好看的了,在外衣食住行樣樣比不上家裡,因此他總共加起來也沒真正在水風樓呆過多久。
即便如此,竹漪也還是命人天天打掃乾淨,備著隨時都可住人。
她的心思陸禁不是不明白,但多年前竹漪受祖父之託、師父之命來到丞相府教授陸禁輕功,兩人之間有總角之情,竹漪於他更有半師之誼,陸禁心裡實際上把她當成姐姐,男女之情確實半分也無。
陸禁躺到床上翹著腿,不由自主又想嘆氣,他翻了個身,生生忍住了。
他沒有那個意思,不願竹漪浪費時間無謂地等待,然而竹漪未曾宣之於口,陸禁不便把話說得太直,只好將竹漪安排得遠離自己,盡量多暗示一些。昨晚和松濤說的那些話看似驢唇不對馬嘴,實際上用意也是在此。
唉,熟瓜子不會發芽,希望竹漪擦亮眼睛,早點看看松濤這個扭扭捏捏不敢表白的慫包。
松濤安頓好王六,親自端了午飯過來伺候少爺用飯,言談間總想打聽竹漪的身世,陸禁端著碗,覺得此人屬實奇葩,在竹漪面前裝得從容不迫心有九竅,背地裡又小媳婦似的,難道他每回跟竹漪見面,說什麼話都是打好了腹稿的?
陸禁嫌他婆婆媽媽的麻煩,讓他自己問竹漪去。
松濤坐在一旁捏瓜子,愁容滿面地糾結道:「這不合適吧,她小時候顛沛流離的,我突然問起不是揭人傷疤嗎?」
「竹漪哪有你這麼多愁善感傷春悲秋,盡瞎猜。」
陸禁把他剝乾淨皮的瓜子一股腦扒進自己碗里就著吃,對瓜子的熱愛簡直令人嘆為觀止。松濤早就習慣了自家少爺這異常喜好,兢兢業業剝著瓜子企圖討好。
奈何郎心似鐵,陸禁臉皮厚,絲毫不受「吃人嘴軟」這條傳統道德的約束,任你風吹雨打糖衣炮彈,徑自巋然不動,任你好說歹說,就是不開口。
兩人撕扯一會兒,最後以松濤憤憤摔了瓜子告終。誰知他剛憋著氣出去沒多久,就又回來了。
陸禁吃飽之後躺下打算再補個午覺,下意識以為松濤悔悟自己不該跟少爺使性子甩臉色,回來認錯來了,便大方道:「哎呀,知錯就行了,下次注意,我要睡了,你先下去吧。」
雖然松濤很想以下犯上一回,但理智猶在,終究把這大逆不道的想法給摁了回去:「……少爺,竹漪有消息來,關於那簪子的。」
陸禁一愣:「這麼快?」
松濤點點頭:「陽安縣有個嘴嚴的老匠人,以前是京城裡有名的師傅,公主都找他打制過首飾,竹漪去找了他。」
陸禁:「那師傅怎麼說?」
「他說,雖然是銀簪,但是表面鍍了層別的東西,才能做到這麼多年光亮如新……」松濤展開字條,讀到一半時神色微變,壓低了聲音,「絕非凡品。」
「竹漪說,她再追問,那匠人就什麼都不肯說了。」
「絕非凡品?」陸禁一骨碌坐起來,摸著下巴沉思。
這句話說的不明不白,要說他是誇簪子罕有可以,理解成不是凡人用的東西、只有天人能用也可以,而天代表的就更多了,神仙是天,天家也是天。老東西不肯多說,到底什麼意思?
莫非真叫他猜著了,慶和十年出京的馬車是來自宮中,財神爺其實是宗室子?
可他之前畢竟也只是瞎猜,齊王府上下、龍椅上坐著的小皇帝都是宗室,論血緣,江衫他爹齊王爺還是慶和先帝的親弟弟,要是真到了需要躲躲藏藏逃避追殺的地步,江衫哪裡還能好端端坐在京城裡逗他家江米糖。
財神爺的身份難道比他想的還要更高?
慶和十年,八九歲的男孩……
半晌沒猜出個所以然,陸禁撓了撓頭,決定還是先丟一邊去。
多想無益,不如趕緊翻翻卷宗看財神爺到底被什麼人綁去了,否則老爺子瞪起眼來,也沒自己好果子吃。
松濤在一旁欲言又止,陸禁看了他一眼:「想到什麼就說,這兒只有你我二人,有話不用藏著。」
松濤深吸一口氣:「少爺還記得太子嗎?」
陸禁腦子裡霎時轟隆隆劈了一道閃電:「你說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