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太上皇讓宮女又斟了一杯茶,才揮手讓她們都退下。這才說:
「可死了?」
道士立在下方,心中惶然,卻仍撐出仙風道骨的模樣,說:
「臣做法投入,在符里注入了法力,只怕他一時半刻,死不得了。」
太上皇的凌厲目光狠狠的剜了過去,說道:「死不得了!」
「陛下……」道士才喚了一句,便嘆了口氣,道:
「臣不才,也有幾分功力在身上。此去太子在側,臣一時出神,竟用了真本事,是臣誤了陛下的大事,還請陛下責罰。」
道士說著,緩緩下拜。卻拜了很久,都沒聽見太上皇喊他起來。
可這不應該。
陛下為了長生,最是看重他。怎麼會讓他久跪?
道士小心翼翼的抬頭一看,只見太上皇雖然還一手握著茶杯,但人已經睏倦的歪在靠枕上,眼睛已經睜不開了。
可若讓太上皇睡去,難道他跪到太上皇睡醒?
道士心中大感不願,若跪到太上皇睡醒,他半條命都沒了。正想著,自鳴鐘忽然響了一聲,這一聲可給道士提了醒。
眼看太上皇睜開眼睛。道士趕忙說:
「陛下,先吃了靈丹再睡吧。」
太上皇此時乏力的很,聞言微微點頭,示意道士去準備。自己則打了個哈欠,道:「怎睏乏起來?」
他向宮女舉起手中的茶杯,宮女忙把新茶續上,又退到一旁侍立。
太上皇慢慢的飲著茶,才有了些精神,嘆道:「原本兩天一丸,如今一天一丸。如今一天未到,朕便精力不濟,難道又要找新的高人了?」
正說著。
道士已經在念誦著,捧著一丸靈丹進來。
看見那硃紅色的丹藥。
太上皇眼裡帶著熱切,心中卻仍盤算著找一個更厲害的高人。
但就眼前。
他迫不及待地服下丹藥,感受服下丹藥后,疲憊一掃而空,精力充沛無比的感覺。
太上皇的心情越發好了。
讓宮女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之後,笑問道:「這是什麼茶?」
宮女一愣,趕忙道:「是暹羅國新進貢的茶。」
「這茶很好,明日繼續。」太上皇笑的十分和藹,又大笑著連喝了幾杯。
全忘了他方才還說這茶不好,以後不必再烹。
只管笑著痛飲這茶,心情頗佳的說:「先苦後甘,清香甘冽,又帶著絲絲花香,好!極好!」說著,又讓人把吳忠喊進來,笑道:
「吳忠,你代朕去東宮看看。」
「是。」吳忠聞言,當即領命去了。
東宮中。
林松已經被人挪到偏殿里。
原本的黑漆大床,變成花梨木的雕花大床。
床上的一應用具都是嶄新的。
林松躺床上靜靜修鍊龍象般若功,宮女們也不敢打攪他休息。直到吳忠的到來。
吳忠這老貨,聽聞林松還未醒,仍以太上皇有令為由,硬闖了進來。
林松聽見外面的動靜,緩緩的睜開眼,道:「誰在外面。」
「林公子,是玉泉宮的吳忠。」
「定是皇爺爺讓他來,讓他進來吧。」林松說著,就掙扎著要起身。宮女忙把林松扶了起來,說道:
「公子,您倚著床見見他,也無礙。」
「既然是皇爺爺讓他來,禮不可廢,你們為我更衣。」林松說著,執意要起身。
宮女只得出去向吳忠說了幾句,這才幾人一起,為林松更衣。
這些衣服繁瑣,何況還要編髮戴冠。
吳忠站在外面,重心從左腳移到右腳,又從右腳移到左腳。深覺林松在整他。
偏林松的人又喊他喊得很及時。
吳忠進去。
看林松坐在上首,唇色依舊是不自然的灰白色。吳忠心中就猜出大概,在心中惡狠狠的說:
「再怎麼皇恩浩蕩,沒福氣就是沒福氣,如今成了病鬼,今晚上就被攆出宮才好!」
但這只是吳忠心中的想法,看著林松他是半點不敢怠慢,笑容滿面的行禮說道:
「林公子,老陛下得知你身上不好,命奴前來看望。」說著,就用那眼皮耷拉著的三角眼,努力堆滿笑容看向林松。
林松發白的小臉上也露出笑容來,說:「你告訴皇爺爺,我沒事。」說著,眼皮子就要合上,人也向下滑。
宮女們忙扶住林松,又向吳忠說道:
「吳公公,您先回吧。」
吳忠那裡想走,看林松這虛弱的樣子,他只怕今天一走,就再看不見了。當即說道:
「林公子,你還好吧?你們還愣著做什麼,快去請太醫!」
林松卻攔住她們,虛弱的笑著說:「不必忙,我只是沒精神罷了。方才太醫也說,補一補,再多歇歇也就是了。他們才走多久,何苦再勞他們過來。」說著,就向吳忠道:
「吳公公,有勞你代我向皇爺爺問好。那作祟的虎王已經被道長收了,我已無大礙了。」
吳忠聽見虎王,心中便嘲笑不止。面上卻不顯半分,只嘆道:
「是極。那虎王生的時候險些吃了你,死了竟還糾纏不休,化為厲鬼作祟。真是。」吳忠咬牙切齒,看著林松說:
「這虎王也太可恨,欺負公子身上沒個能剋制它的。」說著忽見林松脖子上的佛牌,又似是而非的說:「這佛牌可頂用了?」
「陛下所賜佛牌,自是頂好之物,是我命薄。」林松聲音雖虛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味道。
吳忠本想引出林松的抱怨之語,好添油加醋的傳出去。
聽林松這樣說,只得退出去,不再多問。而林松也被攙扶到床邊,宮女幫他褪去衣衫鞋襪,除去頭上的冠子,重新躺下。
等半晚的時候。
宮女太監們扶著林松上了出宮的小轎,這轎子走了很久,最終停在林家的馬車旁。
林如海一看小轎停下,就忙上前來扶。將林松扶上林家的馬車,自有長隨思慎拿銀子賞去。
馬車慢慢走了起來。
林如海坐在裡面,掩面長嘆,剛要開口。方才走路還要人扶的林松便伸了個懶腰,以極低聲說道:
「我沒事。」
擔心一場的林如海:「……」
他看著林松,眼裡有擔憂、有難過、也有無奈。他想說什麼。但馬車已經行到大街上,還能聽見街上雜亂的人聲。
林如海只能壓下想說的話,只沙啞著聲音說:「沒事便好。」說著,又長嘆了一口氣。
林松只是微笑著。
林如海沒把林松安置在竹林中的小院,而是挪到書房不遠處的明心閣。
明心閣中亦有床榻,林松在明心閣中稍稍坐了片刻。香菱、喜兒、祿兒就都匆匆的趕來了。
看見面色慘白的林松,喜兒祿兒即刻催人去準備養身的飯食。又催茶要水,忙的不可開交。
唯有香菱看著林松,眼淚不住的往下流,終是哭著問道:
「你可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