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立碑

去派出所的路不遠。路上，南守仁跟葉蓁簡單聊了兩句，之後，很大一部分時間雙方是沉默的。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沒有任何共同話題，除了工作那一部分。

到了街道派出所，有葉蓁的幫助，南守仁很快拿到新的身份證，然後交給葉蓁，讓葉蓁帶回去，用完之後再還，南守仁順便留了現住的地址。接著，葉蓁送南守仁回飯店。回去的路上，南守仁忽然覺得時間太早，希望葉蓁帶他回老家看看。葉蓁沒有拒絕，讓司機將車開到南守仁說的那個地方。

當車到德勝門，拐入衚衕時，南守仁又回到這個熟悉的地方。

車停在四合院門外，停在南守仁原來的家門口。車一停下，圍觀的人便多了起來。不懂車的一些老人婦女，嘰嘰喳喳的說這車如何如何長，像貨車。懂車的那些男人小伙都傻吧的看著，心裡不斷的猜，這是哪個超級富豪來了，超級富豪為何來這個地方……陸邵青在一邊洗車，當有豪車來，他停下手中的活，也跟大家一樣好奇的看去。

司機立即下車，小跑到後車門，熟練的開車門，伸出手，白手套似搭非搭在車門上，目的是防止下車人磕到腦袋，也是一鍾禮節。

南守仁一下車，在場的人炸了鍋似的嚷嚷起來。他們不敢相信，之前還一事無成的如同廢物一樣的南守仁有朝一日能坐這樣超級豪車。

大家的眼神有些異常。

冰雪聰明的葉蓁察覺到了什麼，她看了看南守仁，又看了看大家，她明白了八成。

南守仁沖大家打招呼，招呼打的有些尷尬，張大娘跑了過來道。

「喲，這不是守仁嘛，怎麼啦，剛出去幾天在外發財了？」

張大娘看了一眼葉蓁，諷刺道。

「呦，榜上大款啦，守仁這不像你為人啊。」

「大娘您誤會了，這位是……」

南守仁解釋卻被葉蓁打斷了，葉蓁道。

「南先生是我老闆，我是他助理。」

「什麼，老闆？」

張大娘笑了起來，又繼續道。

「守仁啊，你說，你房子都賣了，父母死了，在這算是無親無故了，還回來幹什麼，難不成從外面租個好車，帶個漂亮的女人冒充大款回來，就是想找點優越感、成就感的嗎？再怎麼做，丟人的過去，你是無法挽回什麼的。」

張大娘說話有些毒辣。南守仁聽了心中特別難受。見南守仁難受，葉蓁站了出來，道。

「瞧你們這裡，又臟又破的，這樣吧，我替我老闆決定，將你們這一條衚衕里裡外外全部翻新一下，全部的費用我們老闆出，不讓大家掏一分錢，順便，因施工給大家造成日常不便，每戶補助兩萬元。」

葉蓁說的老闆，對大家來說是南守仁。南守仁聽了，知道葉蓁說的是黎耀輝。

葉蓁話音剛落，大家議論紛紛。

「吹什麼牛呢？」

「是啊，這沒牛可吹。」

「守仁啊，別逗了，都是鄉里鄉親的，別弄得不好看，你們有什麼事，就抓緊辦，沒事還是趕緊離開吧。」

……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像林中的鳥群，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南守仁想逃，但他不能撒腿逃跑，因為那樣更丟人，何況葉蓁還在這裡，她說的那些話，自己真要是逃了，葉蓁也會被人噴死，她可是無辜的。

眾聲中，有個甜美的聲音道。

「你們街道辦主任馬上到。」

這聲音不是別人，是葉蓁。

大家又是一陣議論。在眾人的議論聲中，街道辦崔主任騎車匆匆而來。崔主任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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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都是相識相熟的，畢竟誰家沒個事呢，比如土地補貼、戶口證明、低保戶證明、殘疾證明等等。

凡是蓋章的都得找崔主任。

有人見崔主任來了，都高興起來，也有的不高興，對崔主任反感。作為一個人有人喜歡肯定有人不喜歡，有人受歡迎有人就不歡迎，這是正常現象，崔主任也不例外。只是崔主任不計較、不在意這些，因為那一小撮人決定不了什麼，也改變不了什麼，自己的「俸祿」那是國家給的，準確來說只要街道書記滿意，一切都不是問題。

「崔副主任。」

「什麼崔副主任，他現在是正的，崔主任。」

崔主任一到，剛下自行車，人民群眾立即圍了上去。

「崔主任，您來了，您的評個理，南守仁太不像話了……」

崔主任擺手，打住這群婦人的話，道。

「明白明白，大家不要著急，我就是來處理這事的。」

崔主任停放好自行車，走向葉蓁時，不忘回頭看一眼自行車。自行車很新，像是剛買不久，車主愛惜。崔主任走到葉蓁面前，打招呼道。

「葉小姐。」

「您就是崔主任？」葉蓁道。

「是的是的，書記安排我過來，您看有什麼需要我配合的？」崔主任道。

葉蓁之前打了個電話給中央某部委部長，部長轉而打了一通電話，最終打到街道書記，書記要求崔主任完全配合，就是殺人也得配合，接到這樣的話，崔主任知道自己該怎麼辦，該持什麼態度。

「是這樣的崔主任，這是我老闆南守仁先生。」葉蓁介紹道。

南守仁與崔主任認識，南守仁是街道中的貧困戶，每逢過節，崔主任都帶著禮物前來慰問，崔主任也不想來，誰叫南守仁是他的扶貧對象，南守仁一日不脫貧，崔主任一日不安。

南守仁，父母去世，獨自一人，不結婚、不工作、不出門，維持最低的生活。有時變賣家產生活，有時餓急了就去街道辦「討飯」。

街道拿他沒辦法，就給他弄了個低保戶，每月給幾百塊。每季節街道都會舉辦招聘會，也給南守仁介紹很多工作，但都被南守仁一口拒絕了。

當葉蓁向崔主任介紹南守仁時，南守仁很尷尬，崔主任也很尷尬，但崔主任就是崔主任，他假裝不認識南守仁，伸出手，與南守仁握手。

「南先生你好，我是街道辦的老崔。」

「你好你好。」

這是南守仁僅有的話，他不知道說什麼。

葉蓁繼續道。

「崔主任，是這樣的，今日我老闆路過故里，想為這條衚衕的鄉親父老做點力所能及的小事，比如重新翻修整個衚衕，對老舊的房屋進行改造，損壞的路面重新鋪整……對每戶造成出行、用水、用電影響的，每戶可補兩萬元，這件事我老闆希望街道辦牽頭做此事，我們出錢。」

「這……這可是好事，只是這條衚衕，從東到西、從南到北的，得有四百多戶，每戶兩萬，這就得一千萬了，另外四百多戶修房，最少也得四千萬了，要是在算上修路及其它設施，這可是不小一筆錢。」崔主任誠懇道。

不過，崔主任並未將話說完，葉蓁打斷道。

「一億，一個億夠不夠？」

崔主任有些吃驚轉而激動道。

「夠了夠了，綽綽有餘。」

這條衚衕髒亂差早就被上級環境管理局、住建局等多個局領導點名了，要修這條衚衕，得花不少銀子，街道這邊根本拿不出來，也嘗試過找個有錢人捐點款，但都杯水車薪、無濟於事。街道為之頭疼，街道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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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更是傷透腦筋。現在有人要做這個冤大頭，願意拿出巨資免費給翻修，這可是天大的好事，他自信滿滿，可以代表街道書記表態。

「您有什麼需求，能辦的，我代表街道一定全力去辦。」

南守仁悄悄湊到葉蓁身邊，湊近，小聲道。

「你是來真的，是不是不妥，你跟你老闆怎麼交代？」

葉蓁也小聲道。

「南先生放心，我自有分寸。」

說完，葉蓁對崔主任道。

「崔主任，我老闆同意給你一個億，但有個小小的條件。」

「葉小姐請說。」

崔主任心中想，無論她提出什麼條件，他一定盡全力辦到。

「崔主任，我老闆南先生出這麼大一筆錢，算不算慈善？」

「算算。」崔主任點頭道。

「希望街道能給老闆立個碑，諸如什麼功德碑、慈善碑……老闆不方便說，這是我的意思。」葉蓁道。

崔主任看了一眼南守仁，明白葉蓁的意思，她是在替南守仁做壞人，而讓南守仁去做好人。

「就這個要求？」

「是的。」葉蓁道。

「沒問題，完全沒問題，我代表街道到時一定給南先生建個大大的頌德碑。」崔主任道。

「崔主任不需要跟街道書記彙報一下嗎？」葉蓁道。

「這事我可以表態。」

崔主任立即反應過來，連忙邊掏手機，邊說道。

「哦，明白明白，瞧我這事辦的……喂，書記啊，我小崔，您開車吶，有個急事向您簡單彙報一下，有人願意出資一個億，給咱們一個衚衕免費翻修……喂？喂？書記？怎麼掛了？」

崔主任轉過頭對葉蓁和南守仁道。

「書記把電話掛了。」

有些尷尬。

崔主任有點失望，忽然手機響了，是書記的電話，崔主任又立即興奮起來，筆挺身姿道。

「喂？書記。」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聲音。

「小崔啊，我車停的不是地方，有什麼事你抓緊說。」

「書記，有人願意出資一個億，給咱們一個衚衕免費進行翻修。」

「不要錢？」

「對對，不要咱一分錢。」

「這不好事嗎，小崔，這幾天為這事，我頭都白了。」

「書記辛苦辛苦，我有責任。」

「我白頭，你有什麼責任？」

「沒照顧好領導，不能為領導排憂解難，這就是責任。」

「少貧嘴，小崔，對方什麼人，怎麼這麼大手筆？」

「書記您讓我來的，這人您不知道嗎？」

「哦哦，想起來了，也是上級領導打招呼的，人我不熟，暫時不要管，他們有沒有提什麼條件？」

「書記，這正是我要向您彙報的。」

「說。」

「他們希望能建個頌德碑。」

「頌誰的德？毛主席建立了新中國，毛主席要求過立碑嗎？小崔，假設今天給張三立什麼頌德碑，明天換個李四來，是不是也給立個碑？長此以往，北京大街小巷全是碑了，乾脆也別叫北京城了，叫立碑城得了，小崔，記住，原則上不能犯錯誤，守住底線，去跟他們好好談，別搞黃了，換個我們能接受的條件。」

「請書記指示。」

「嗯……比如，可以弄個宣傳欄，宣傳宣傳他們做的好事，就這樣。」

「是書記。」

掛了電話，崔主任一臉為難的表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