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下一個
更新時間:2013-02-26
馬彥行注視著他這種懦弱的舉動,可是內心並沒有同情之意。
「那麼,那幾個人,是你們偽裝的?我們上當了……上當了!」李海終於想明白了,可是已晚了。
「馬先生!」他說,「我們不妨先談一談。」
馬彥行看了太陽婆一眼,冷冷一笑,他明白李海是在為自己尋求活路了。
果然不錯,只聽見這個道人說:
「武林中人,講究的是恩怨分明,馬彥行,貧道與你有什麼深仇大冤,你這麼苦苦與貧道為難,貧道要向你問個明白!」
馬彥行哈哈一笑說:
「紅衣上人,你不要忘了,陳宋是我徒弟,我們是分不開的。你當初忍心殺他祖父,今夜我們如此對你,並不為過。」他頓了頓,又冷笑了一聲說:
「何況,這其中還牽連著這個姑娘。」
說著四面看了看,這時依梨華自當空飄落下來,目中噙著一汪熱淚,顫聲道:
「伯伯,你不要聽他的鬼話,我們不能饒他!」
然後她對著太陽婆哭道:「西里加,就是他!是他殺死拔盪的,是他!」
太陽婆冷然地看著李海道:「你放心,現在他插翅也逃不了啦!」
她師徒在說話之時,李海看出大勢已去,不由緊緊地咬了一下牙,嘿嘿地冷笑了起來,他那雙赤紅的眸子在依梨華身上轉著。馬彥行心中方自一動,正想出言招呼依梨華小心,卻見李海倏地大吼一聲,整個身子直向依梨華猛衝了過去,同時雙掌箕開,發出了絕大的兩股內功勁力。依梨華驚慌之下,一時再思逃避,可有些來不及了。
太陽婆就在依梨華身邊,見狀怪叫了一聲,猛地一揚雙掌,直向李海當胸-推去!馬彥行也騰起身子,以「飛鷹搏兔」的手法,直向李海后腰上抓來!
這幾種手法都夠快的,可是馬彥行和太陽婆二人卻難免有些疏忽了,他們竟沒有想到李海此刻的心情,那完全是在拚命!
因此,當他二人的厲害手法,全部擊在李海身上的同時,李海的掌風,也實實地擊中了那個可憐的姑娘。
依梨華口中發出了一聲尖叫,整個身子一陣蹣跚,踉蹌出四五步之外,「撲通」一交跌坐在地,一時面如金紙,只「哦」了一聲,頓時人事不省!
與此同時,紅衣上人李海也發出了一聲慘叫,身子往空中彈起三四尺高,那是前後同時而來的兩股力量把他硬硬擠起來的,他所受的力量,遠比加諸在依梨華身上的掌力大得多了。
只見他在碎石地上一連翻了幾個身,就不動了,口中汩汩地向外淌著血。
可是這時候馬彥行和太陽婆都不再去注意他的死活,尤其是太陽婆,口中發出像哭似的一聲怪叫,倏地撲到了依梨華的身上,竟自號陶大哭起來。
馬彥行也不禁在地上連連跺著腳,重重地嘆息了兩聲,他蹲下了身子,以手指輕輕地在依梨華鼻上試了試,低聲道:
「你先別哭,我們還是看看她有救沒有,唉……可憐的姑娘!」
說著他的鼻子也酸了,太陽婆本是放聲大哭,聽他這麼說,忽地止住了聲音,眨著一雙眼訥訥問:「怎麼?她……她還沒有……」
「唉!」馬彥行說:「你怎麼會以為她死了呢?我看八成還有救。」
太陽婆不由「嗯!嗯!」地連聲應著,一隻手胡亂抹著臉上的淚,又道:「怎麼救……她呢?又沒有燈。」
說話之間,就在一邊草林里閃出了燈光,同時傳出了陸淵的沙啞聲音:「馬……馬老前輩,這是怎麼啦?你們都在哪兒呀?」
「我聽見好像有人哭。」這是聞三巴的聲音。
太陽婆忽然大叫道:「你們兩個快來吧,可不好了……」
長毛陸淵這才聽清楚,一面答應著,一面和聞三巴三腳兩步地跑了過來,燈光閃閃晃著。
「姥姥,怎麼回事?」他們走到了谷口,用馬燈往下照了照問道。這時,太陽婆又忍不住嗚嗚地哭了起來。
「我可憐的徒兒呀……你可不能死,你要死了,我可怎麼辦呢!嗚嗚……姑娘!」
聽到這種哭聲,陸淵和聞三巴的魂差一點嚇掉了,陸淵提著氣首先跳了下來,他輕功本來不怎麼樣,又因為心裡急,這一跳可就摔了個屁股墩兒,手中的燈也差一點給摔碎了,痛得他直齜牙道:
「怎麼啦姥姥……大姑娘她……她怎麼啦?」
「你快來看吧!啊!我可憐的姑娘!」太陽婆又放聲大哭了起來。
長毛陸淵彎著腰提著燈,慌張地跑了過去,他可有些嚇糊塗了,大聲地喘著氣。馬彥行由他手中把燈接了過來,往依梨華臉上照著,皺著眉說:
「老妹子,你怎麼還哭呀!唉!是救人要緊還是你哭要緊哪?」
太陽婆這時候真嚇傻了,她實在太愛這個徒弟了,當時止住了哭道:
「老大哥,你得救她……她可是我老婆子的命-根,她要死了……」她擤了一下鼻涕道:「我可怎麼活呢?」
馬彥行把燈交給防淵說:「照好了!」他仔細把依姑娘眼皮翻著看了看,只見依梨華雙目閉得很緊,眉頭擰著,現出無限痛苦的樣子。
南海一鷗馬彥行對於醫道很內行,他只看了一會兒,已斷定她絕死不了,於是他放心地吁了一口氣,微微一笑說道:
「你放心吧,我保你徒弟一條命就是了。來!來!你閃開點地方。」
太陽婆和陸淵後退了幾步。這時候忽聽見「通」的一聲,大家一起回頭看去,只見聞三巴狗吃屎似地趴在地上,咧著嘴直「哎喲」。陸淵怒道:「媽的,你別叫了!大姑娘不好了!」
馬彥行問陸淵道:「你帶著水沒有?」
陸淵摸了一下背上,連連點頭道:「有!有!」
長毛陸淵最敬重這個姑娘,他看著她這個樣子,心裡真有說不出的難受,這時聽馬彥行說要水,匆匆由背上把水壺解了下來,遞了過去。
馬彥行接過水壺,回頭對太陽婆苦笑了笑道:「這是沒辦法的事,要給她吃些苦頭了……」
然後他伸出右手二指,在姑娘兩腮上略微一按,姑娘的櫻桃小嘴就張開了。
太陽婆嘆了一聲道:「唉!大哥,你這是何苦呢,她不難受嗎?」
馬彥行又苦笑著望了望她,心知她愛徒心切,就不再去與她辯解。他慢慢把水壺中的水倒了一些在她的嘴裡。姑娘在昏迷之中,居然自己咽了下去,可是也有些由嘴裡溢了出來,粉頸上水跡漬漬,太陽婆忙用一塊綢子小心地給她擦著,邊擦邊淌著淚。這倔強的老婆子,生平絕少掉淚,可是這一刻,竟再也忍不住了。
「大哥,你要多費心呀!」她說。
「我知道,你不要難受,你徒弟絕沒有事,你這一哭,反倒把我的心哭亂了。」
他說著又小心地把依梨華的下頜一抬,太陽婆在一邊,比了一個雙手慢慢上托的姿勢,這樣姑娘的口又合上了。
「你放心!」馬彥行回頭看著她笑著說。
這時鏈子錘聞三巴也跑上來了,他齜牙咧嘴地往嘴裡吸著冷氣道:「好傢夥,差一點兒沒摔死我!」
當他用燈光照見了睡在地上的依姑娘時,嚇得頓時就怔住了。
兩盞燈照著,就顯得很清楚了。燈光照著姑娘白中泛青的瞼,一雙蛾眉緊緊地蹙著,鬢角沁著珍珠似的汗粒。太陽婆不停地用綢巾給她擦著,南海一鷗接過了陸淵和聞三巴手中的兩盞燈,沉聲說:
「你們倆先到一邊去!」
長毛陸淵臉色一紅,口中「哦」了一聲,當時拉了聞三巴一下,二人就往一邊走去。
南海一鷗望著太陽婆說:「老妹子,你為她好好推拿一番,注意她兩處氣海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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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雙手觸在愛徒肌膚之上,覺得尚有些溫溫的感覺,不禁大大地放了心,她知道馬彥行所言不假,徒弟的命算是保住了。這位溺愛徒弟的老婆子,平時對這個弟子,從來沒有罵過一句,什麼事都是由著依梨華的性子,此刻見她這種慘狀,內心的難受,就別提了!她一邊為她按摩著,老淚仍噗噗嗒嗒地落個不停,直到姑娘睜開了眼,她還不知道,還在哭呢!
她低著頭,嘴裡斷斷續續地罵道:「殺千刀的……該雷劈的一群老狗……你們等著瞧吧!」
依梨華目睹此情,回想到了方才的場面,這才明白自己原來是受了重傷。
她張口叫了聲師父,可是那聲音只有她自己能夠聽見。她想翻身坐起來,可是才一動,便覺得五臟六腑都感到疼痛,忍不住低低地呻吟了一聲,痛得冷汗涔涔而出。馬彥行聞聲,回頭笑道:「好了,她醒過來了!」
太陽婆忍不住叫了聲:「好姑娘!」
一時往她身上一撲,雙手摟著她,竟又大哭了起來。依梨華也不禁抽抽搐搐地直掉淚。
女孩子差不多都好哭,加上一受傷,再有師父領頭,那還會哭個完?
師徒倆這麼一哭,一邊的馬彥行可真是叫苦不迭,站在一邊直皺眉頭,被她們弄得心裡酸酸的。他本以為哭兩聲也就算了,誰知道這一哭,竟是沒完沒了,無奈,他只好走上去,伸手拉了拉太陽婆的衣服。
「你這是怎麼搞的?她傷還沒好,你怎麼光帶著她哭呢!」
太陽婆頓時止住了哭聲,馬上離開了依梨華的身子,一面抹著臉上的淚,一面點頭道:
「我真糊塗,你說得對,怎麼帶著她哭起來了!」說著又嘆了一聲,用手輕輕地拍著依梨華的腿道:「乖孩子,別哭了,只要沒送命就算萬幸了!你放心,你馬師伯會給你看傷的!」
依梨華含著淚的眸子,無力地看著馬彥行,唇角輕輕地掀動了一下,似乎在輕輕地叫著「伯伯」!
馬彥行蹲下身來,笑了笑道:「姑娘,你受委屈了!」
說著不自禁地又嘆了一聲,望著姑娘那青白色的臉,那散落的發,也有一種說不出的悲哀。
試想,以自己如此身份和武功的人,近在咫尺之間,竟連一個小女孩都保不住,如傳說出去,也夠丟人現眼的了。何況依梨華還是陳宋患難與共的密友,如果她丟了性命,自己如何向徒弟交待?
他想到這裡,微微發了一會兒怔。
「快吧,老大哥!你還想啥呀?」太陽婆忍不住在一邊催。
馬彥行「嗯」了一聲,這才強打起精神,對著依梨華微微一笑。
「姑娘,你試著吸一口長氣看看!」
依梨華皺著眉毛,慢慢地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馬彥行和太陽婆注意地看著她,等她一口氣吸完,馬彥行微微點了點頭,他回頭對太陽婆一笑道:「這孩子真萬幸!」
「怎麼?」太陽婆緊張地問。
馬彥行皺眉說:「我本以為她定是被那牛鼻子的內力,傷了心肺,要是那樣,就很討厭……可是現在看來並非如此,我算放了心了。」
「這麼說,她不要緊?」
「沒什麼太嚴重。」馬彥行說:「不過,也不是十天半月可以復元的!」
太陽婆心中又喜又憂,還要問,馬彥行擺了擺手,低頭小聲說:「姑娘!我要找找你的傷在哪裡,你要忍一會兒痛。」
依梨華可憐地看著他,微微點了點頭。太陽婆看到此,忍不住又掉了幾滴淚。
這時馬彥行伸出了一雙瘦掌,輕輕按在了姑娘雙肩上,笑道:「我把內力自你雙肩貫入,順著你全身血脈行走,你感到痛的時候,就說話。」
太陽婆道:「她哪能說話呀!」
硅春明回頭看了看她,不禁笑道:「這個我知道,她總會點頭搖頭吧!」
說著又囑咐姑娘道:「你感到痛時,就點一下頭,我就知道傷在哪裡了!」
依梨華點了點頭,可憐的姑娘,這時竟一句話也說不出,只能用那雙靈活的瞳子,在各人臉上轉著。馬彥行不再多說,把自己苦練經年的一股元陽之氣,自丹田緩緩提起,分作二股自雙掌緩緩貫入依梨華雙肩之內,慢慢再導入姑娘全身。
依梨華頓時就感覺出,有兩股極為燙人的熱氣,自肩部緩緩輸入。
她本是通體冷得打戰,這熱力一傳進之後,立刻就感到身上有了暖意,兩股熱氣就像是兩條緩緩遊動的蛇一樣,自左右兩邊向全身游進。
慢慢進入到了肺,在內中左右迴旋,隨又合而為一,直向下行。
忽然,依梨華痛得「啊」了一聲。太陽婆忙道:「行了,就是這裡,別再往下去了!」
馬彥行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姑娘……」他關照依梨華說:「你必須要忍著痛,我這麼做,對你是大有好處的。」
在他說話之時,依梨華已痛得花容變色,鬢角見汗,她緊緊地咬著牙,不吭一聲。
那股熱力,由她痛處又繼續移了下去,說也奇怪,那熱氣粗細長短大小由心,全由馬彥行任意變化著。依梨華滿肚子里,連每一根腸子,都為這股熱力給跑遍了。
中途她又感到了有兩處痛的地方,只是比起方才那痛處差得多了。
這股熱力,跑遍了五臟六腑之後,又開始分作二股,順著雙腿直行而下,在全身行了一周天,才緩緩地合而為一,由依梨華脊椎骨髓中,逆行而上。到了此刻,依梨華才感到通體上下有一種麻酥酥的感覺,說不出的舒服。
可是馬彥行呢?這老頭兒為了救這個姑娘,竟不惜施出了最耗純陽內力的「本命三火」,以「文火」的方式滲入前說的「元陽」內力之中,貫入到依梨華的體內。從表面上看來,他並沒什麼耗費之處,其實他這種運用,卻是最傷真元的一種方法。
因為凡是他內勁元陽所到之處,這種「本命三火」也是無處不在燃著,故此依梨華才感到熱,可是她哪裡知道,她的傷勢在馬彥行三火行過之後,已無形之中大大的見輕了。再看馬彥行,雙目微合,面色潮紅,髮根內已微微見了汗。
似如此,足足有一盞茶的時間,才見馬彥行收回了雙掌。
太陽婆見他仍未開目,反倒盤坐不動地在調息著,當時想到馬彥行定是虧耗了不小,不然絕不會如此,由是內心直把南海一鷗感激不盡。
稍事調息后,馬彥行微微睜開了眸子,太陽婆立刻致謝道:「大哥!你給這孩子的太多了,待她以後好了,再好好報答你吧!」
馬彥行哈哈一笑,輕輕拍著依梨華道:「姑娘,你可真是不幸中之大幸,那老道的掌力,若非為令師及時擋了一下,這時你再想活命,可是不容易了!」
「她傷在什麼地方了?」太陽婆關心地問。
「傷在肝脾之間。」
太陽婆不由吃了一驚,訥訥道:「那不是很重么?」
南海一鷗冷冷一笑:「說起來固然是不輕了,可要是傷在心臟,或是肝上面,她現在已是活不了啦!」他頓了頓又說:「不過,現在她已是無妨了!」
「怎麼呢?」太陽婆問。
這個老婆婆從來沒有這麼關心過別人,甚至對她自己也沒有這麼關心過。
馬彥行緩緩由地上站了起來,說:「我已用本命三火把她傷處的淤血疏導一凈,各處血脈已給她打了開來,所以以後她只是如何休養的問題了!」
他回頭看了看,喚道:「陸老弟,你們來吧!」
一連喚了兩聲,才聽得陸淵答應著,二人由旁邊山坡飛馳而來。
「什麼事?老前輩!」陸淵問。
「你們押的那兩個畜生呢?」
「嘻。」陸淵縮了一下脖子說:「我和聞三巴把他兩個給吊起來了。」
「就像是吊粽子一樣。」聞三巴說。
「好!現在把他兩個押過來!」
二人接過一盞馬燈,正要往回跑,一眼看見了那躺在一邊死豬似的李海,不禁都嚇得一怔。
「喲……這老道是怎麼啦?」陸淵打著馬燈慢慢走過去,伸出一隻腳,把李海翻了一個個兒:
「死個舅子啦!」
聞三巴也跑過來,探著小腦袋,看見這種情形,嚇得直翻著小眼,回過頭來看著馬彥行。
南海一鷗擺了擺手說:「他八成是死了!」又冷冷一笑:「不過這也是他應有的報應。你們快去把那兩個人押過來,叫他們好好看看。」
二人答應了一聲,打著馬燈走了。
這時馬彥行慢慢踱到了李海身邊,低頭看著他,面上的怒容慢慢地消了,換上了一副慨然之色。對於死亡,似乎人人都有一種悲傷和同情的感情在內,雖然死者生前是一個可恨的人。
「死了?」太陽婆在一邊問。
馬彥行默然地點了點頭,看著死者那張可怕的帶血的臉,他真有點不忍,彎下腰,掀起李海的道袍把他的臉給蓋上了。然後他嘆了一口氣,回過身來,對太陽婆苦笑了笑說:「又死了一個,現在只剩下宇文老兒和那個老尼姑,我們倒不用發愁了!」
太陽婆從鼻中哼了一聲,對於老道的死,她絲毫沒有憐惜的感覺,她認為那是「罪有應得」。
她站起來發出了一聲冷笑道:「老大哥,你也別看得太容易了,這一個李海就叫我們費了那麼大的事……」她又哼了一聲:
「那個老尼姑更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