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章

十四在盛夏消逝之前（其二）

「你說什麼？……」原本還在惡狠狠地看著艾德溫的夏天語氣開始變得顫抖起來，淚水難以抑制地從眼角流出。她不明白究竟是什麼逼雙方不得不走到這種地步。

艾德溫只是舉著手靜靜地看著夏天，嘴唇緊閉，眼神里充滿了悲哀。

「好，我可真的生氣了。」話雖如此，但夏天的語氣並沒有像自己說的那樣，反而是不停的抽泣著。手緩慢的移向佩戴在腰間的刀鞘，在摸的那一刻死死地握住，力道大的彷彿要將刀柄捏碎。

艾德溫閉上了雙眼，他什麼也不想看見。

「生死界限。」夏天抹了一把眼淚，隨後以肉眼無法分辨的速度飛速沖向艾德溫。拔刀，揮刀，在刀刃即將觸及艾德溫頸部的時候，她突然發覺一股劇烈的疼痛從腹部傳來，一時間讓她連斬擊的動作都完全變形。不知何時，艾德溫已經睜開了雙眼，帶著一副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自己，她看向自己的腹部，驚訝地發現艾德溫的右臂已經在自己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貫穿了自己的身體。

「不是我……」艾德溫也是才發覺自己的手臂在一瞬間貫穿了夏天的身體。他感到十分的不解，但當下他最害怕的，是夏天看自己的眼神。

夏天看著艾德溫的眼神，並沒有怨念，沒有疑惑，反而是一種非常理解的眼神。但就是這種眼神讓艾德溫感到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

「沒關係的……你這麼做，是應該的……」血從夏天的嘴角溢出，語氣也變得虛弱起來。「真是的，原來我練的武技在首腦面前還是不值一提。」正說著，失血過多的夏天已經無力支撐身體，不得不試圖半跪下用刀來幫助自己保持平衡。艾德溫連忙跟著一起半跪下來，他不敢將手臂拔出，那樣做會加快她的死亡。

他突然想到自己夏天還有救，可動的左手在口袋裡慌亂地翻找著。「葯，我有葯，這葯只要還沒死應該都能救……」

一隻手打斷了他的動作。「不需要了，最後再聽我說幾句話好嗎？……艾德溫，你在聽我說話嗎？」

艾德溫的動作停了下來，但他還是低著頭，不敢看夏天一眼。

「艾德溫，不要去找殺生白願和奧提斯，更不要因為我而去殺了他們，我知道都市不接受我這樣的傻瓜……但我，仍然希望你能做一個善良的人……我只不過是深受苦難折磨的人們中的一員。你是首腦，你更是你自己，不要讓都市改變你……」夏天的聲音愈發的微弱起來，即使用刀支撐，身體也開始搖搖欲倒。

艾德溫點了點頭。

「你一直有話想對我說不是嗎？現在還不說出來嗎？」女孩用著最後一點力氣笑著問男孩。

「為什麼要這時候說這個……」艾德溫突然有些難為情。

「我還能等到什麼時候呢？」

「那個，你願不願意……」艾德溫像是試探似地問道。

「我願意。」沒等男孩說完，女孩便回答道，似乎早就知道問題是什麼。「好了……我們就此別過吧。」男孩還沒來得及反應，對方已經抱了上來。他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什麼東西打濕了。是血嗎？還是淚？他想著。

「對不起，我不能陪你再去滑雪了，不能再和你一起看電影了，嗚……」女孩想要大哭一場，但僅有體力已經不允許她這麼做，她能做的只有讓淚順著臉流淌最終滴落在艾德溫的肩膀上，呼吸也漸漸停息下來。

艾德溫意識到了夏天的死亡，

無言地將手臂抽回，上面沾著的鮮血尚還溫熱。他扶著夏天的屍體不讓其倒下，隨後站起身，將屍體平放在了地上。

他看著眼前靜靜躺在地上的屍體，沒有感到一絲痛苦和悲傷，他不明白此刻的自己為什麼連一滴淚都沒有流下，他痛恨自己此刻的無情和冷漠。重重的一拳錘在了一旁的路燈上，這一擊徑直將半截路燈打飛出了十幾米遠，直接插進了一家商店的混凝土牆壁上。

「任務彙報，目標已確認死亡……」艾德溫怔怔地看著躺在地上早已沒了生息的夏天，機械地彙報到。

「收到，現在您可以自由行動了。任務詳情已記錄在案。」

清道夫正從廣場四周的角落裡湧出，出於不干擾它們的工作，艾德溫抱起了已經冰冷的屍體，離開了廣場。

在將夏天的屍體交給蝶事務所安置后，艾德溫並沒有打算回到家裡睡覺，而是決定去找殺生白願。

有些人不配享有你的溫柔，夏天。他想著，直接砸開了一家別墅的正門，一個男人披著衣服拿著刀從二樓的樓梯上趕下來。「喂!你這傢伙!知道我是誰嗎？你不怕死嗎!」接著便是一記極快地突刺直衝面門。然而這迅捷的一擊卻被艾德溫輕鬆地擋向一旁。男人吃驚地向後退了幾步，「……你是誰？!」顯然他沒有料到對方的實力能夠將他全力一擊輕鬆化解開來。

艾德溫並沒有回答對方，而是輕輕抬起手。淡綠色的能量覆蓋了整個客廳。天花板中赫然生長出許多粗大的藤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緊緊的纏繞住了對方的四肢，將其懸挂在了半空中，動彈不得。

「死協會副總會長，殺生白願，是你嗎？」艾德溫終於開口問道。

「是我……敢問先生這個時間來找我，有何急事？」掙扎了幾下發現脫身不得的殺生白願，語氣變得好聲好氣起來。

「沒什麼事情，只是動手前確認一下。」艾德溫像是在看著自己的拳套自言自語。

「你不能殺我……我是死協會副總會長!你知道的。你殺了我，死協會就沒人管……」殺生白願像是意識到了什麼，話沒說完就停了下來。

「你死了就沒人管了？那總會長呢？她難道不管事嗎？」艾德溫明白對方為何不願繼續說下去，但他仍然選擇追問對方。

「……」對方並沒有回答他。

「或者說，因為她死了……？」艾德溫吃力的問道。

依舊是一陣沉默。

艾德溫看向殺生白願，他的頭上冒出許多的冷汗，眼神也是低向下方，不願意看著自己。

「我明白了。」語畢，艾德溫開始向後退，一直退到整個別墅都能被他看見的位置。強大的藍色能量匯聚在他早已握緊的右拳上。艾德溫長舒了一口氣，隨後猛的一拳轟出。藍色的能量席捲了整座別墅，地面和牆壁一同崩裂開來，本該四處飛濺的碎片卻在將要飛出的那一瞬間被藍色的能量吞噬，沒有留下半點痕迹，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周圍的草木也被看不見的拳風所帶動，全部朝同一個方向彎曲到近乎要斷裂的程度。整個過程僅僅持續不到六秒。一座二層別墅已然被轟成了只剩下斷壁殘垣的廢墟。

與此同時，A巢某處的禁忌獵人協會中。「又是哪個沒長腦子的打破了禁忌，還是首腦親自定下的？」一個剛睡醒的禁忌獵人打著哈欠抱怨道。「呃，隊長，這個人需要我們出動嗎？」正在查閱情報的新手看著電腦屏幕小心翼翼的問道。「什麼？他算老幾啊，我告訴你，只要違反了規矩，除了首腦，誰都沒好果子吃。起開。」老手一把將電腦奪了過來，屏幕上顯示的世界的維繫者六個字，晃的他有點眼暈。「啊，沒事了，回去睡吧……」隨後二人重新躺回了被窩。

艾德溫來到別墅後方的街道上，與牆壁一同被轟飛的殺生白願此刻正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本已經圍上來的清道夫見到艾德溫，立刻退回了角落。

「你不能殺我……」殺生白願仍然重複著這一句話。

「你的所作所為，都市的法律已經不能將你制裁。直到現在，你仍然還只想著為自己求情。你現在的樣子，十分的狼狽，殺生白願。」艾德溫蔑視地看著殺生白願。「你願意給自己花錢在A巢買上一座別墅，這是你的自由，你願意在業餘時間過花天酒地的生活，這也是你的自由。但你不能，也不應該去迫害一個各方面能力都實實在在比你強的，只不過比你小上很多歲的女孩……」

「那是她自找的，呵，裝什麼聖母啊，拿著比我更高的薪水，不去想點子讓自己過的舒服一點是一點。去妄想改善後巷環境？她這樣一個蠢貨憑什麼才23歲就可以當上總會長？就憑她和一個首腦處好了關係……唔」艾德溫重重的一拳落在殺生白願的臉上，這一拳讓他的頭都陷進了地面幾分。

「柒肆捌零壹叄柒。」艾德溫對躲在陰暗處的清道夫們說道，轉身打算離開。

「陸貳，捌零肆壹玖」清道夫們應答到，隨後紛紛從角落中鑽出，圍向躺在地上已經失去行動能力的殺生白願。

殺生白願似乎明白了這群怪物要對他做什麼。瞳孔因劇烈地恐懼而放大著，他幾乎歇斯底里地對正在離開的艾德溫祈求道：「你不能殺我!你不能殺我!你殺了我，死協會真的沒有人……啊」清道夫的一刀切中了他的手指。噗，又一刀切中了他的大腿。潮水般的清道夫群在艾德溫離開后漸漸淹沒了街道。

旭日東升的時候，半點的痕迹都不會留下。

還有奧提斯……艾德溫想到，但他現在唯一能自由活動去上門找人的時間只有後巷深宵期間這短短的不到二小時的時間，-若是對方逃到別的區域的巢或是後巷的話，受工作限制的他根本沒有辦法對她怎麼樣。如果她還敢出現在我面前的話，我一定會把她打成一攤肉醬。艾德溫一邊往家的方向走，一邊在心裡暗暗地想著。

當他看到家樓下的那家冰淇淋店推出草莓味的新品時，他第一時間想到明天夏天下班時自己可以給她買上一份，那時候她一定會高興地撲上來吧。想到這，一絲笑容出現在了艾德溫的臉上。

可是她已經死了。

艾德溫感到十分疑惑，明明眼睜睜看著夏天死去時都沒有流淚的自己，此刻淚水卻止不住地從眼眶裡流出。他的情緒逐漸失控，癱倒在冰淇淋店的門口一個人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起來。若是以往，此時總會有個女孩笑著出現，想盡辦法逗他開心……但此刻只有他一個人在路燈下發著瘋。他不明白為什麼夏天會在這時候死去，他不明白為什麼都市是這樣的黑暗，他不明白人為何能如此的嫉妒他人的才能，他也不明白為何在最後一刻他的手臂會突然貫穿夏天的身體……他不知道該如何發泄，只是無能地砸著周圍的一切來傾瀉自己的不甘。

月亮只是在天上一言不發地看著。

不知過了多久，艾德溫才重新振作起來。太陽照常升起，大街上也開始出現低著頭趕著上班的人群。他站起身揉了揉眼，看了一眼還未被自己完全砸碎的手錶。是8月24日7時01分。

若是按H區域那片的說法，今天是叫處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