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慨然天下先

喧鬧了一陣之後，楊振中見王拓轉身觀察了一下周圍，忙道：「來到這裡可以放心。這是我來慣了的地方，絕對沒有竊聽器安著。」

王拓搖搖頭：「不一定。說不定你已經被竊聽慣了。」

眾人大笑。王拓認真地掏出一樣東西，按了一下，才點點頭，坐下來，感嘆道：「回來一趟不容易，見面更不容易。」

魏歡將王拓帶回來的幾件小東西不客氣地往自己口袋裡裝畢，介面道：「可不是！就像革命時期的地下工作者似的！」

恩岡代雷以非洲風味的標準語說道：「什麼『就像』喔，我們『就是』地下工作者嘛！」

標準語剛剛初級水平的弗瑞克攤開雙手叫道：「噢！『革命』我明白，『地下工作者』是什麼？」

眾人笑，一齊坐穩當了。楊振中小聲地給弗瑞克解釋。

尹小寧指著王拓剛才用過的東西，好奇地問：「軍用探測器？」

王拓將東西收起來，點點頭：「軍方怕我們被地球人竊聽，凡探親回家，都要求我們帶這個。」

魏歡撇撇嘴：「說得你們好像不是地球人似的！」

眾人又笑。王拓低聲道：「這東西，我請阿倫、奧格斯塔研究過了。」

言下之意，眾人明白，都點點頭。青盟的成員阿倫精通軟體，奧格斯塔精通電子元件，以這兩個天才為核心聚集起一夥年輕而睿智的朋友，就成為組織的技術骨幹。王拓的意思，就是說他們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研究過了美嘉星聯軍用探測器的軟硬體系統。

尹小寧問道：「他們可以自己做嗎？」

王拓肯定地點頭：「他們可以做出更好的東西！」

恩岡代雷情不自禁地讚歎道：「太好啰！這，對於我們的工作，好處很大喔！」

尹小寧和另一個女孩為眾人倒上茶。眾人忙用指頭點點桌子。這個禮節在以往的地球上只有中國有，現在還沿襲下來。

魏歡舉起杯子：「來，以茶代酒，為我們賣國求榮、衣錦還鄉的偽軍中尉——王拓同學，乾杯！」

王拓端杯不動：「說的什麼話！再說了，你剛才搜我衣服，沒看見肩章上面，現在有四個道道了嗎？」

魏歡驚道：「唉唷！短短時間，大漢奸又陞官了！一開始就是准尉，到現在又連升三級！究竟是你厲害呢，還是美嘉人實在優待投靠分子？」不待王拓回答，魏歡立時又自答道：「應該都是吧！總之可喜可賀，快快乾杯！」

尹小寧擺擺手：「別急呀，還沒介紹認識呢！這位……」

王拓笑道：「這位就不用介紹了。弗瑞克。弗瑞克·佩約。」說著，王拓與弗瑞克握了一下手，笑道：「我們熟著呢，雖然沒有見過面，從軍之前有一段時間可是經常聯繫，那時是用英語。現在你也會說標準語了，好得很！還得加油啊。」

弗瑞克點頭：「加油，加油！加油我明白！」

王拓又笑道：「你到這邊來，都是自己人，就像老家一樣，不要客氣。」

弗瑞克也笑：「客氣？我不客氣！我們都是地球人，地球上都是老家！」

眾人齊笑。楊振中道：「沒錯，你可真明白。咱們進入新時代，全地球是一家。組織里大家志同道合，更是一家！」

王拓再轉向另一位女孩：「這位是——」

尹小寧將手一伸：「也是你聯絡得很熟悉的人——」

王拓搖頭：「不對吧？我不認識啊。」

這個時代的聯絡可以很方便地採用全息通訊，如果有聯繫過，怎能沒有印象？

尹小寧不緊不慢地把話說完：「——的女朋友。」

王拓瞥了尹小寧一眼，轉回頭道：「我聯絡得很熟悉的人……的女朋友？讓我想想。沒錯了，你姓白，是吧？」

那位女孩微笑道：「是的，我叫白芩。」

王拓與白芩也握了一下手，感嘆道：「啊，早就聽說過你了。以前我跟羅嶧常聯繫的。現在他還好嗎？我在軍中，不得已，沒法跟外面多聯繫，跟家人都不行，跟你們更不行。」說著，做了個砍下去的手勢：「要掉腦袋的。」

弗瑞克又插了一句話：「真的，真的是『提著腦袋幹革命』啊！」

「你連這個都知道！」尹小寧驚嘆。眾人大笑。

熱鬧了一陣，便開始談正事。談各人工作的情況，談組織的情況，更談天下大事。

談得忘了時間，終於有服務生進來提醒道：「各位先生、小姐們，包廂時間已經過了。」又對楊振中道：「看在您是老顧客的面上，我們已經延了半個多小時了。」

楊振中連忙掏錢續費，然後趕也似的將服務生推出去，吩咐道：「泡茶我們自己來，才比較自在！你們一切都不用管了，時間到了就敲鈴吧！」

這一次會談取得不少收穫，其中一個決議是：穩健又快速地擴展組織，並挑選細心可靠的成員，向美嘉星聯有關部門申請報考軍校。王拓本人原本只是想做一名軍校生，可以了解一下美嘉星聯軍隊的情況，接觸各種現代化裝備。但他「有幸地成為」（美嘉官方媒體語）地球人中第一個報考美嘉星聯軍校的學生，意外地受到美嘉方面重視，與另外幾名敢為天下先的地球青年一起，略為學了兩個月便被直接送到軍隊服役，職務皆為團部參謀，軍銜也破例授予准尉。身為參謀，一邊工作一邊學習，這樣的條件比軍校生更為優越，可以學到更多、更實際的東西。由於王拓才能出眾，工作尤其認真、學習格外勤奮，軍長甚為高興，多次接見，還送給王拓自己當士官生時曾經讀過的書。現在，王拓不僅學會了許多知識、體驗過了許多工作，更一路提升到了上尉。

這一段歷程真是奇遇。但說奇也不奇，美嘉星聯現在特別需要拉攏地球人中親美嘉的分子，給他們以特殊待遇，抓緊培訓與提拔他們，很快就可以為美嘉星聯管制地球效力。

因此美嘉人絕不吝嗇給予親美嘉的地球人升官發財機會。新時代的軍人原本薪資待遇就挺不錯，美嘉當局又特別給予王拓他們豐厚的各種補貼。王拓與那另外五個人都有交往，但發現他們只是為著高官厚祿的目的，跟自己並非同道中人，便只維持著表面上和諧的往來而已。他們之中有一個大尉，才能不如王拓，但是官升得更快，就是因為精通世故，見了美嘉軍的普通士兵都能巧妙打好關係，對於上司更不必說。要知道，和平年代沒有戰功的情況下，普通士官要升到大尉，得花多少時間？哪有這麼快飛黃騰達的！

那麼，既然美嘉當局極力拉攏和提拔地球人中的親美嘉分子，趁這個機會，王拓就指出可以讓更多的青盟成員報考美嘉軍校，進入美嘉軍隊。這是一個重要決策。

進入美嘉星聯的軍隊，就意味著願意加入美嘉星聯的國籍，星聯當局將給予特別優待。現在的王拓，護照上赫然已經不是地球公民，而是「美嘉星際聯合王國二等公民」。這「二等公民」可不是開玩笑的，對於地球人來說不可思議，在美嘉星聯則是非常正常。

美嘉星聯早在銀歷之前就已經廢除民族等級制度，但在經歷145年的巨變之後，平定了內亂的鐵血親王又將其重新恢復。這個制度規定，國內美嘉、林修兩族的公民為一等公民；最初參與建國的幾個民族為二等；其餘為三等、四等；還有一個民族因為特殊原因而被剝奪公民權，排斥在等級之外。

本來王拓以地球人的身份，只能算是四等公民，但美嘉當局著實優待，破例授予二等公民待遇！

明明是地球人，現在就成了美嘉星聯的軍人兼二等公民，魏歡就拿「偽軍」、「漢奸」來取笑王拓。王拓雖然也以此自嘲，跟大家說說笑笑，末了，卻頗有憂慮地說道：「也許不久之後，這兩個稱號就會更名副其實了。」

眾人問為什麼，王拓嘆道：「各位，我加入美嘉軍之後，才更加明白地球的處境有多危險。現在我有一種感覺：就算在『代表公決』中，多數地球代表選擇了『獨立建國』一途，美嘉星聯也會無視這一結果，強行佔領地球！到時，我們這些美嘉軍中的地球人，就會被委任為『地球維持軍』的軍官，那就真是幫助美嘉星聯統治地球人民的偽軍了。」

眾人噓聲四起，恩岡代雷認真問道：「這種的可能性，有多大喔？」

王拓嚴肅答道：「這可能性是相當大的。否則，美嘉星聯何必急著培養地球人中的親美嘉分子？我可以跟你們預言：這次探親之後再回軍營，不出兩個月我就會陞官，從團部調到更高的旅部、師部，甚至軍部去工作。」

魏歡痛捶王拓一拳：「這是千載難逢的大便宜事！不要放過！你要更巴結一些、更諂媚一些、更無恥一些，天天對著美嘉國旗敬禮一百次，一邊高呼：『美嘉星聯萬歲！女王陛下萬歲！攝政親王萬歲！統統萬歲、萬萬歲！』」

王拓笑道：「那樣，美嘉人就把我踢出來了。太噁心的人，誰都會討厭，除非是物以類聚。」

眾人點頭。魏歡也點頭，其實他只是說笑，並非真要王拓干那麼噁心的事。

王拓正正眼鏡，繼續講道：「要說起來，如果不是如今美嘉星聯推行鐵血政策，企圖吞併地球，其實是可以跟他們做朋友的。他們國家本來曾經長期提倡仁善主義，連續許多任國王都秉持溫和國策，注重民生、輕視擴張——這有點像我們古代的中國那樣，早早發達而趨向保守，仁義道德之說長期佔據思想上的統治地位，形成一種萬事與人為善的傳統。美嘉星聯的國策，是在鐵血親王自身思想轉變之後，才跟著驟然轉變的。」

眾人點頭。白芩道：「那麼我們地球還會面臨更大的壓力。美嘉星聯要將地球作為殖民地的話，現在豈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是的。」王拓再道：「事實上，看得出來，美嘉當局已經是這麼決策，要在短時間內佔據地球。這點我們應該有非常清醒的認識。美嘉當局基於戰略形勢上的需要——銀河協約崩裂，春秋時代已經結束，戰國時代已經來臨。對於弱小國家來說，固然處在危急存亡之秋；對於大國，也是一樣！不發展，就滅亡。」

眾人都道：「對！」

恩岡代雷道：「說的是喔，美嘉星聯的主意，必然是要儘快吞併地球。地球的意義實在是太重要，想想看——取之不盡的戰略資源咧。」

眾人點頭。

尹小寧道：「這時我們也不能再指望美嘉星聯回復傳統，善待地球。不管是歷史上多麼溫和的國家，一旦衝突開始，那是絕對沒有『善良』餘地的！」

「對！」魏歡道：「鬥爭，從來是血腥殘酷的！任何『善良』粉飾下的外皮，到了鬥爭中，都會被撕破！古往今來，任何國家任何朝代，即使太平無事時讓仁義道德統治了思想，衝突紛爭時也總免不了肝腦塗地、血流成河！」

「殖民，總少不了，掠奪。總少不了，壓迫。」過去的祖國曾深受殖民之痛的恩岡代雷緩緩道：「因此喔，我們地球人不可以眼巴巴盼望，美嘉星聯大發慈悲。他們佔據地球，必然會走上進一步擴張之路，更大的鬥爭還在後面咧。」

眾人點頭。弗瑞克語言還不熟練，因此討論時一般只是留心聽，很少講話。

楊振中道：「就是說，如果我們不奮起反抗，美嘉星聯佔據了地球，獲得充足的資源，野心更加膨脹，將來的大戰就會不計其數，我們地球作為其殖民地，更會深受其害。」

「關於被殖民的害處，大家的分析已經充分。那麼，務實來說，針對當前形勢，我們一方面要有清醒認識，絕不能將希望寄託於公決。另一方面，我們必須抓緊做準備，盡一切可能去努力！」王拓斬釘截鐵道。

「是！」魏歡接著道：「諸位，我們應當覺悟——歷史的時刻即將來臨！如果沒有人站出來奮力拚搏，我們的地球就無法擺脫作為殖民地的命運！任何一個愛國的青年，都應該大聲疾呼召集同伴，然後眾志成城付諸實幹！」

眾人鼓掌。此時沒有喝彩聲，神情都很嚴肅。儘管他們都是活力充沛的青年，平時都愛說說笑笑，談及大問題時卻十分認真與專註。

再談了許久，議定若干具體實幹的決策，然後王拓單獨先走，眾人後散，心底各自牢記了自己份內該做的事。

—————————————————————————————（第五節完）

本章共五節：

朝陽東山起，

鐵策西閣定。

春秋落幕戰國始，

國家希望在青年。

慨然天下先。

作者qq號：1387825??讀者qq群：6536532

版本：2.0、3.0、3.1、3.2、3.3、2009新版

時間：2002－03－04、2004－10－23、2005－05－23、2005－11－07、2007－11－06、2009－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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