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神使來朝
濁濁懸河之畔,往南再百里,便是長城所在。
懸河與長城,便是隔絕神國與仙朝的兩道屏障。
此時,北狄大軍付出慘重代價,渡過了懸河屏障,眼前只剩長城屏障。
只要他們攻破長城,那仙朝便如袒胸露乳的少女,任由欺凌!
仙朝立朝千年以來,這種事情發生過不止一次。
對於仙朝的百姓而言,長城的每一次失守,都是一次地獄般的災厄。
歷史上,北狄人不但燒殺搶掠,更將仙朝人喚作「兩腳羊」,與牛馬等牲畜一般被視作軍糧,隨時用來飽腹充饑。
他們管這叫做「打草谷」。
北狄大軍所過之處,哀鴻遍野,老人全部被殺光,只留青壯、女人和小孩。
這些人通通被帶走,一路跋涉北上,大部分人都會死在路上,最終的倖存者會被打上烙印,成為神國最底層的存在——香火奴。
所謂香火奴,便是提供香火願力、祀奉神靈的奴隸。
對於那些倖存者來說,這是莫大的不幸。
長城邊軍與北狄人多有交戰,對香火奴之事多有了解。所以他們痛恨之餘,寧願戰死,也不願被北狄人生擒。
因為一旦成為香火奴,生死便不再由自己,連死都是一種奢望。
然而這一次,卻與長城邊軍預判的不一樣,北狄大軍威逼長城后,卻是遲遲不動。
在龐家軍的疑惑中,北狄軍中一位黑袍人乘車而出,車轅上豎著一桿紅色大旗,上繪一隻黑紋白虎。
此虎非虎,名叫騶虞(讀zouyu),乃是象徵和平的一種義獸。兩國交戰,一旦有人拿出騶虞旗,便代表著罷戰之意。
北狄大軍來勢洶洶,尚未攻城便來了這麼一出,著實令人費解。
「吾乃神國使者,有事要見敝國皇帝,還不快快放行!」
眾目睽睽之下,黑袍人手持騶虞旗,來到長城下叩關高喝。
大敵當前,龐家軍自然不肯。
青年小將龐時安更是破口大罵,因為他聽出此人有著地道的仙朝口音。
這意味著,這位自稱神使的人竟是仙朝之人!
此人身為仙朝人,卻為神國效力,且看起來身份不低。一個仙朝人能在神國混得風生水起,只怕要出賣不少的仙朝利益,無疑是妥妥的賣國賊。
黑袍人見被識破跟腳,惱羞成怒之下,直接威脅道:「不知好歹!給你們十息時間考慮。十息過後,要麼讓我入關面聖,要麼踏平長城!」
他口氣極大,肆無忌憚,很是囂張。
龐家軍聽得憤怒無比,龐時安更是氣得肺都快炸了。他們個個咬牙切齒,恨不得立刻動手,將此人碎屍萬段。
但軍主龐連柱不肯。
因為北狄大軍壓境,殺此一人,只是莽夫之勇,無助於改變什麼,反而會讓長城陷落的更快。
他轉身遙望南方,眼中有著期盼,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他在等朝廷的旨意。
但可惜,京都未曾傳來隻言片語,也不見驛卒回來複命。
他萬萬想不到的是,太極殿里依然在勾心鬥角,而驛卒也早已被大刑伺候、折磨而死。
很快,城下響起倒計數:「十,九,八……」
龐時安再也按耐不住,道:「爹,此賊可恨,請准孩兒出戰!」
龐連柱依舊不準。
龐時安還要再說,被他命人壓了下去。
在十息將盡之際,軍主龐連柱深吸一口氣,沉聲下令道:「開門,放人!」
黑袍人聽到此話,哈哈大笑,很是得意。
龐家軍上下雖然不忿,但治軍極嚴,很快依令行事。
黑袍人大搖大擺的進入,看著身周如臨大敵的龐家軍,不由嗤笑道:「難道仙朝無膽了嗎?連我這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人,都要這般防範嗎?」
經他一提醒,邊軍們這才發現,此人身上果真沒有一絲修為之力,看起來如同凡人一般。
只是此人氣勢太盛,竟是讓人忽略了這點。
這些邊軍們個個都是修道者,久經戰場廝殺,戰力遠超同階,但今日卻是被一介凡人折辱,著實讓他們感到羞愧。
「你是……李為之?」
軍主龐連柱排眾而出,不由驚疑道。
「連柱兄,好久不見。」
黑袍人掀開衣帽,顯露出一張中年人的臉龐,面白無須,沾染了些北國特有的風霜之色,目光炯炯有神,顯得有些滄桑。
二人相對而視,眼中都湧起追憶。
百年前,先帝駕崩,新皇登基。李為之身為紅極一時的大內總管,好日子也到了頭,如同喪家之犬般逃出京都,一路向北越過長城,遁入北狄之境消失無蹤。
直至今日,他搖身一變,成為神國使者,以這種身份再次歸來,實在是莫大的諷刺。
「你可後悔當初放我一馬嗎?」
李為之收斂了傲意,幽幽開口。
只是他那尖細的嗓音,依然揮不去絲絲陰冷,猶如一條暗處的毒蛇正在吐信。
他在神國闖蕩百年,歷經磨難,付出了常人難以忍受的艱辛,才一步步有了如今的成就。
因為有過太多慘痛的經歷,他對誰都不信,為人喜怒無常,令人敬畏如神。
但對於眼前的老友,他卻是另眼相待,因為龐連柱對他有救命之恩。當年若無龐連柱放他越過長城,豈有他現在的飛黃騰達。
龐連柱緩緩搖頭,道:「我只憑本心做事,又何來後悔。只是你成了這副模樣,又可曾後悔?」
李為之同樣搖頭,隨即露出希冀之色,鄭重道:「連柱兄,跟我走吧。仙朝早已腐朽,神國才是明主。只要你棄暗投明,憑你的能力,定能得到神主賞識……」
「住口!道不同不相為謀。你還是趕緊啟程前往京都吧,恕我不能遠送。」
李為之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慍怒,又哈哈笑道:「你果然還是沒變,就像荒原上的硬石頭,風雪無法磨滅你的稜角!」
說完,他坐上龐家軍備好的車輦,在一隊龐家軍的監視下動身,一路向南而去。
北狄壓境不攻,神國有使來朝。
消息不脛而走,整個京都再次沸騰。
朝堂之上,主戰、主和兩派爭執不下,聽聞這個消息后都不急了,紛紛等待起來。
月余之後,神使終於抵達京都。
時隔百年,李為之再次踏入皇宮,感慨頗多。
皇宮裡的一宮一殿、一草一木,依然還是那麼的熟悉,仿若昨日一般。
「哎~雖然沒變,可惜破敗了不少。」
他一路走一路瞧,對皇宮之中的道路,竟比引路的小黃門還要熟悉。
「不對,應該走這條小巷,要比大路少繞好些彎。」
「對了,御花園裡的那條龍鰍還好嗎?它可是先帝生前的心頭好。」
……
從進宮開始,他便陷入回憶之中,不停地自說自話著。
「這位神使是什麼來頭,為何對我朝皇宮了如指掌?」
那小黃門震驚不已,額頭上的冷汗擦了又擦,很是緊張。
對於他而言,這位神使給他的壓力,竟比大內總管還要大,彷彿遇上了老祖宗一樣。
太極殿內,李為之依著邦交之禮,叩首道:「外臣李為之,叩見聖上。」
永平晉惠皇帝直直盯著他,似是認出了他的來歷,一時間竟是忘了說話,在汝南王的提醒下,才開口:「啊~免禮免禮。神使來朝所為何事?」
「是為和親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