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後頭,崔鎖兒聊了半盞茶的話,就忙說還要趕著回去伺候王爺,匆匆走了。
花廳再次恢復了安靜。
一種奇異的安靜……
此時,案桌上擺的西洋鍾發出咔嚓咔嚓地走動聲,牆角夜蟲低聲鳴叫。
玉珠似完全醉了,臉紅透了,壓根站不穩,像跟麵條似的掛在吳十三身上,眼睛閉著,嘴裡卻在嘟囔:「好想吐。」
「什麼?」吳十三俯身,耳朵湊到她唇邊,問:「是不是不舒服?」
玉珠哼唧了聲:「渴。」
「渴?」吳十三左右環視,發現正廳的矮几上放著只茶壺,他剛想抱著玉珠過去,誰知,玉珠忽然轉身蹲地,哇地猛吐了起來。
吳十三忙不迭拍她的背,反覆摩挲,柔聲說「沒事沒事,吐出來就好了」,轉而,他瞪向不遠處愣神的陳硯松,冷冷道:「你木頭似的杵那幹麼?倒水啊。」
陳硯松恨得牙痒痒,見兩人這般親密,越發妒忌,可是見玉珠這般嘔吐,心裡也難受得很,一瘸一拐地去倒了杯水,剛蹲下,準備給她喂點水,誰知杯子忽然被吳十三搶走。
「站遠些,仔細穢物濺到二爺的金貴鞋子上。」說話間,吳十三用手肘推搡了把陳硯松,他擺正玉珠的臉,給她喂水,同時斜眼覷向陳硯松,用一種命令的口吻說:「今晚我倆在你這兒歇腳,去準備間房,再準備些熱水、解酒湯什麼的。」
陳硯松喝道:「姓吳的,你頤指氣使什麼,搞搞清楚,這裡是我家。」
「你家又怎樣?」吳十三翻了個白眼,耍起無賴,「從現在開始是我家,若是不聽話,我就打折你的腿,還愣著做甚,沒看見玉珠都難受成什麼了!」
陳硯松真想拿把刀殺了這個胡雜,可想起崔鎖兒的那番話,生生忍了下來,如今最要緊的是共渡眼前的難關,還有助玉珠脫身,他已經負了玉珠一次了。
「告訴你,老子全都是看在玉珠的面兒上!」陳硯松啐了口。
吳十三不屑一笑:「得了吧,玉珠根本不想給你面子。」
陳硯松甩了下袖子,悶頭出去了。
深夜露水涼,一重一重壓下來,越發冷了。
又開始下雨了,淅淅瀝瀝地打在房頂上,連綿不絕。
吳十三橫抱起玉珠,大步跟在陳硯松後頭,去了後院的一間僻靜屋子,是個套間,布置得清雅大方,牆上掛著梅蘭竹菊四君子木雕版畫,屏風後頭擺著大浴桶和酸棗木馬桶,看著價值不菲。
「被褥和枕頭都是新的。」陳硯松招手,讓下人將冒著熱氣的香湯倒進浴桶里,拐杖指向漆盤裡的一摞衣裳,面無表情道:「這些裙衫原是按著戚銀環尺寸定做的,今兒裁縫剛送來,玉珠應該勉強能穿,至於你……」
陳硯松看向內間,玉珠這會兒完全醉過去了,被吳十三平放在床上,吳十三單膝跪地,用臟袖子輕輕擦女人的臉,動作溫柔,好像在呵護一件易碎的瓷器……
陳硯松恨得肚子疼,冷硬道:「我這裡沒有人和你一般的身量,就沒給你準備衣裳。」
「不需要。」吳十三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手揉了下衣襟,「我們下九流沒那麼多臭講究,況且這衣裳是她給我做的,臟我也愛穿。」
陳硯松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冷冷道:「熱水好了,你可以先試試水溫。」
轉而,陳硯松低頭沉聲道:「她……太醉了,你自己洗洗就行,別折騰她了。」
「知道了。」
吳十三惜字如金,湊近昏睡的女人,擔憂道:「你去弄點醒酒湯來,她常不喝酒,得趕緊解一解,別出什麼事了。」
「哦,好好。」陳硯松連聲答應著,「我這就去,對了,我忽然想起書房裡還有解酒的葯,我去找找看。」
說罷這話,陳硯松忙不迭去辦事了。
吳十三剜了眼門的方向,厭惡道:「獻什麼殷勤,她又不知道…」
誰知就在這時,他的脖子忽然就被床上的女人箍住了,他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被她扯到床上,與此同時,他的唇就被她吻住,她特彆強勢,都把他給吻得懵住了。
「唔…唔…」
吳十三一開始還試圖掙扎,後面完全臣服,由著她胡來。
「噯呦,喘不上氣兒了。」吳十三用手肘撐起自己,看底下的女人,她這會兒眼神迷離,眸里春潮泛起,唇過於紅,像帶著露水的櫻桃。
「什麼時候醒的?」吳十三吻了下她的鼻尖,輕聲呢喃:「還是說一直在裝?」
玉珠雙臂勾住他的脖子,輕咬了下唇,慵懶道:「不想和那個誰說話,不想看見他,就借酒遁嘍。」
吳十三壞笑:「那個誰可關心你了,又是準備熱水澡、又是衣裳首飾,這不,這會兒去給你弄解酒藥了。」
「誰要他關心。」玉珠打了個酒嗝兒,手輕輕劃過男人的側臉,柔聲問:「你知道那會兒在席面上,我為何要凶你?」
吳十三想了想:「是因為我和那個誰吵架太難看,讓你丟臉了?」
玉珠搖搖頭。
吳十三笑道:「因為我說髒話了?」
玉珠還是搖頭。
「那是什麼?」吳十三忙問。
「因為我擔心你呀。」玉珠輕撫著他高挺的鼻子、完美的下頜、凸出的喉結、分明的鎖骨……還有手感極好的胸膛,柔聲道:「你不了解他,他這個人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其實就是一笑面虎,別看你把他打了,言語上又羞辱了他,可這個人記仇,特別會忍耐,而且還很會謀算人心,陳家大哥夫婦、大嫂子娘家,還有許許多多擋在他前面的同行,都被他咬死了,包括戚銀環,這個局看似戚銀環掌控一切,其實,真正背後執棋者是他,他利用戚銀環給他做事,轉頭又把戚銀環賣了,與此同時和崔鎖兒交好,舉薦杜太醫有功,以後怕是會更得魏王的信任,也會越發陰柔殘忍,大寶啊,寧得罪十個君子,莫得罪一個小人。」
「我不怕他!」吳十三登掉鞋子,除去外衣,上了床,笑道:「但我聽你的,不打不罵他了,就當他不存在,這才是對他最大的蔑視。」
「嗯。」玉珠腳搭在他的肩膀上,醉眼惺忪,說話軟綿綿的:「你知道不,我今晚真的可高興了,吳大寶,我還以為你只在乎我一個人,根本不會管旁人的死活,面對這種危局,你把我一個人救出去,我安全就好。沒有,你堅持留下來,要把主持和無辜受牽連的和尚救出來,也絕不讓我陷入險境,說明你能扛起事、也不怕事,而且有情有義,我,我很喜歡你。」
吳十三一怔,這是玉珠第一次說喜歡他。
「你放心!」吳十三重重地點頭:「咱們一定可以全身而退!」
「嗯。」玉珠腳趾頭夾住男人的耳朵,笑著點頭。
「噯呦,壞了!」吳十三哭喪著臉,「我全部身家都給崔鎖兒了,以後可就真成了窮光蛋,怕是得當小白臉子才能過活。」
玉珠解開衣裳,媚眼如勾,「那你還等什麼?還不快伺候富姐姐?」
吳十三也早都忍不住了,著急忙慌地往開扯衣裳,忽然眉一挑,「不太好吧,畢竟在那個誰家呢。」
「哦。」玉珠放下腿,故作失落,側過身偷笑,語氣卻假裝冷漠,「那要不你去跟那個誰喝喝酒、談談心吧。」
吳十三撲了上來:「那個誰哪有你香!」
「噯呦,輕點,疼……」
陳硯松從書房取了解酒藥后,就急匆匆往後院趕,他在商場和官場打混,隔三差五就有宴飲席面,喝酒是必不可少的,於是請名醫配了頂好的解酒藥,隨身攜帶,很是方便。
「再讓廚子做點飯。」
陳硯松叮囑緊跟著他的阿平,「她吐了那麼多,醒來肯定會餓,把那魚糜粥做上,對了,待會兒讓人回一趟老宅,把她的衣衫鞋襪帶幾身來,差點忘了,我看她手上好像擦破了皮,再尋點兒傷葯。」
阿平一一記在心裡,問道:「那吳爺呢?」
陳硯松厭煩道:「甭理他。」
他這會兒心突突直跳,若是這回順利些,玉珠能囫圇個兒從王爺手裡脫身,若是再順利些,把吳十三給整死……
他堅信,玉珠只是被這個小白臉給哄了,將來吳十三死了,他在旁溫柔安慰,誠心誠意給她道歉,她肯定會原諒他,會同他和好如初的。
畢竟他們還有個孩子。
對,她只是太生氣了,惱他,這才故意在他面前和吳十三親密。
想到此,陳硯松催促阿平趕緊去辦差,而他則加快了腳步,走到窗子跟前。
陳硯松習慣性地停下腳步,靠近聽了會兒牆根,不聽則已,一聽火就起來了。
袁玉珠這浪蹄子竟然叫吳十三防備他,那般的溫柔細語,若非相互喜愛,不會說出這種話。
陳硯鬆快站不穩了,眼前陣陣發黑,原來,是他想多了,自作多情了。
而此時,屋裡忽然想起陣刺耳的床榻咯吱聲,女人痛苦的喊聲也隨之響起。
同時,吳十三催促:「快別跪了,躺下。」
陳硯松這會兒臉比秋天的楓樹葉還紅,眼睛都要噴刀子了,握拐杖的手青筋爆起,氣得胸脯一起一伏,似乎都能聽見咬牙切齒的聲音。
好他媽一出活春宮,雖然看不見,可裡頭那倆是那麼的「金童玉女」,光靠聲音去想,也知道多麼的賞心悅目。
陳硯松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笑話,還傻呵呵地替她取葯,幻想將來一起過日子,他再也忍不住,瘋了似的用拐杖拍打窗子,拐杖不解氣,就手腳並用。
「袁玉珠,你這個淫婦啊!」
陳硯松破口大罵,罵著罵著,居然掉眼淚了:「欺人太甚,你們簡直欺人太甚!」
果然,裡頭的動靜頓時停了。
忽然,陳硯松聽到一抹極微弱的女人聲音:「把蠟燭吹滅,他應該會走吧。」
男人悶聲道:「我這就去,你保持住,等我。」
呼哧,屋裡瞬間陷入了一片黑暗中,與此同時,傳來男人假裝熟睡的「鼾聲」,還有女人偷笑聲。
陳硯松只覺得自己像被人抽了幾耳光,臉疼得厲害。
他能怎樣?進去把袁玉珠拉出來?
他敢怎樣?去殺了吳十三那個姦夫?
站了會兒,最後,男人彎腰撿起拐杖,失魂落魄地一瘸一拐地往前走,退出了這個不屬於他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