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蠱惑

從食堂出來后,謝知瑤和舍友們作別，獨自一人去操場拿資料。

學校的團委辦公樓建在操場旁邊，與教學樓隔著操場東西相對。

像是圓盤上插著的兩根天線。

善良的團委老師提議在操場左側觀眾席下方開個資料庫出來，這樣學生與老師拿資料時都比較方便。

團支書謝知瑤拎著塑料袋往教室走,裡面是又紅又專的海報資料。

值得慶幸的是,團委老師們都很佛，這學期又沒什麼活動,先前謝知瑤所想的不停和班長等人開會的場景根本不可能實現。

這兩天才下過雨,操場的地一片濕漉漉,空氣中氤氳著水汽混雜著青草的氣息。

回教室的路途無聊透頂,謝知瑤腦中慢悠悠地思索著人物關係時，腳習慣性地踩上塑膠跑道旁微凸出來的那條細細的橫道。

自那天聯誼結束后，原時宿的好感漲得飛快，江盛年倒還一動未動,這麼多人里，還是喻天的好感值最高。

話說回來，學弟這周末還給自己發消息，說是讀後感已經寫出來了。

謝知瑤心中欣慰感油然而生，她一時沒注意,腳下不自覺踩得用力了點,「刷」地一下,滑溜溜的橫道使她歪了身子，朝草坪倒去。

驚呼聲才含在嘴裡,下一秒就成了痛呼。

她狠狠地撞在地上。

好丟臉好丟臉好丟臉。

因著摔了個狗啃泥,謝知瑤忙支起身子四處張望,瞧瞧有沒有人注意到她狼狽的形象。

幸好沒人,她鬆了口氣,下一瞬，疼痛後知後覺細細密密蔓延至整條腿，像是有什麼在囁咬她的皮。

她的腿磕到草坪里的石子上，磕破了一個小口子，傷勢不重，這血倒是嘩嘩的流，一下子半截小腿被浸染了。

謝知瑤是屬於那種，你不看這傷口還好，你一看這傷口就會覺得

「哇，好嚴重啊」「好痛嗚嗚嗚」「委屈死我了」。

她一邊想著，一邊為自己可憐的腿默默流了一滴淚水。

「謝同學？」聲音自頭頂傳來，因著周遭的寂靜，就顯得格外明顯。

謝知瑤身子一僵，她咔咔咔地抬頭。

自上而下俯視而來的是雲斯鳴那張清俊的臉。

他視線從她的眼轉到她的腿上，目光微頓，逐漸變得凝重，

「這麼嚴重，」他稍俯身，發尾跟著垂落，擋住了謝知瑤頭頂的光，「我帶你去醫務室看看吧。」

說著他朝地上的女孩伸手，示意拉她起身。

謝知瑤看著遞到面前的那雙手，潔白修長，紋路清晰，生命線很長。

她視線往上移，在少年背著光顯得些微模糊的輪廓上稍頓。

不安感驅使著腦中僅剩的一些理智，她搖搖頭，笑著拒絕了他，「這不嚴重的，我自己可以站起來。」

謝知瑤說著就要支起身子，卻在動的那一瞬間，血又流了一些出來。

謝知瑤:!

她的眼圈瞬間紅了。

她也不想的，但是看到自己的腿這麼可憐，她就是忍不住。

雲斯鳴伸出去的手還未收回，他嘆了口氣，溫柔繾綣的眉眼間滿是無奈。

他又晃晃手，耐心哄誘道，「抓住我，好不好。」

>那雙稍淺的眸子望過來，落在她微紅的眼眶上。

謝知瑤與他目光相接，愣愣地把手放在他掌心。

雲斯鳴握緊軟軟的小手，用力一提，在她沒站穩時稍扶了下她的腰。

溫熱的觸感轉瞬即逝，但那處的戰慄依舊停留在皮膚表層。

謝知瑤癢得一抖，差點再次摔倒。

「謝謝雲同學。」她站穩后沖他感激地笑笑，就要收回手，卻被牢牢反握住。

謝知瑤無措地望向他清晰的下頜，溫柔矜貴的眉眼。

雨後的微光映在她眼底，瞳仁好似墨玉般通透。

雲斯鳴神色微深，因為身高，他湊到她耳邊說話時需要俯身。

他的聲線帶著慣有的溫柔纏連，慢悠悠蠱惑道，「謝同學，你確定不要我扶你去醫務室嗎？」

少年吐出的熱氣湧上耳廓，耳後那塊肌膚痒痒的，慢慢發紅。

謝知瑤手不自覺縮緊，可掌心的觸感提醒她那裡還有什麼。

是一隻手，算得上是陌生少年的手。

心口有什麼在鬆動。

謝知瑤稍稍抬頭，身子動時，少年柔軟的嘴唇蹭過她的耳垂。

她輕輕一顫，一股熱氣往臉上涌。

抬眸正好撞進他暗沉的目光里。

他這是在勾引自己嗎？

無意識的荷爾蒙刺激著青春期的高危神經，空氣中的一切因子都躁動起來，濕氣隨著慢慢上漲的熱度蒸發。

理智提醒她要遠離這些曖昧的源頭，可身體卻對背叛意識可惡地得心應手。

青春期的欲/念狡猾地抓住她轉瞬即逝的意亂情迷，謝知瑤慢慢伸出手，摟住他因俯身而近在咫尺的脖子，

清醒不了了。

如果他是在勾引自己的話......

那她......

謝知瑤把臉貼在他的肩膀下，感受著他撒到面前的氣息，眼睫不停撲扇，用那種幾近不屬於她的、軟軟的聲音說道，

「那就，麻煩雲同學了。」

謝知瑤感受著少年抱起自己的力度，指尖放在他的脖子上，微微劃過一點。

剛剛她，是在撒嬌嗎？真是奇怪，這種感覺好像從前就有過了。

*

醫務室內，醫務老師泡完菊花茶，悠然轉身，就看見帥氣的男孩一臉認真在給女孩上藥。

那女孩倒是不害怕，好奇地看著自己被血浸染的小腿。

剛剛少年背著少女闖了進來，把他嚇了一大跳，差點以為出了什麼大事，沒想到只是膝蓋破了個小口子。

現在的年輕人啊，性子真急。

他悠哉悠哉抿了口茶，轉身走向門外，不再看小年輕秀恩愛。

謝知瑤膝蓋被藥水擦得涼涼的，還有些癢，剛不耐地動了動小腿，就被雲斯鳴的手扣住。

「別動，」他正半蹲著給她包紮傷口，另一隻手拿著棉簽給她擦拭。

眉眼溫柔認真。

他又往上瞟了她一眼，漂亮的眸子里泛上點笑意，「不然待會又要哭鼻子了。」

謝知瑤鬱悶地「哦」了一聲，她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的動作。

他修長的手指靈活地把繃帶拉直覆在她的膝蓋上，熟稔得像是演練過無數遍。

他單手打了個漂亮的結，完成這一切后，扣在她腿彎的手微微下移，落在女孩柔軟的小腿肚上。

青春期的少年的體溫總是如此滾燙，好似帶著能灼燒一切的熱度，與藏在各色外表下的、掠奪般的凌厲本性相配。

謝知瑤不自覺顫顫，正要伸手去推他，卻正好對上他仰視而來的視線。

那雙漂亮的眸子滿是溫柔的無奈，「怎麼這麼涼。」

啊，謝知瑤不知如何作答，只覺得自己的肯定是熟透了，不然怎麼會這麼燙。

她抿抿唇，正想說什麼，一道從門口傳來的聲音打斷了此處的氛圍。

「老師，我來拿葯。」進門的少年朝醫務老師開口。

謝知瑤心尖一跳，朝門外看去。

那少年身形頎長，神色淡然平和，手裡拎著一個袋子，裡面裝滿了資料，卻被他輕鬆拎起。

他未看在醫務室床上舉止親密的兩人一眼，只輕輕地闔上眼，但存在感極其強烈。

謝知瑤身子一僵，垂眸撇過臉，不自覺用臉頰兩側的劉海擋住自己的臉。

雲斯鳴的手還輕輕握在她的小腿上，他感知到她的僵硬，不由得警覺地微眯起眸子。

餘光里是少年高挺的身影，他側眸望去，捕捉到了門口少年不動聲色瞟過來的目光。

是安斐。

上學期謝知瑤糾纏對方的畫面一閃而過，雲斯鳴一時之間沒能隱藏好情緒，握著她的小腿的手稍用力了點。

他禮貌性地沖對方點點頭，眉眼帶笑，溫柔洒然。

在安斐離開醫務室后，雲斯鳴手從女孩的小腿處挪到她腋下，微用力一把抱起這隻鵪鶉，許是心虛，她安分地縮在他懷裡，一動不動。

雲斯鳴朝醫務老師笑笑，「叨擾了。」

醫務室老師喝了口菊花茶，看著少年橫抱著少女的高挺背影，慢悠悠嘆了口氣。

謝知瑤抬頭，在看見雲斯鳴線條凌厲的下頜線后眼睫微顫，他抱著謝知瑤走向醫務室外的小樹林。

葉子被風卷席著，發出嘩啦啦的細響。

橫椅上，女孩的細嫩的腰肢上環著一雙手，她臉蛋微紅，耳尖似要滴血，指尖有些緊張地攥住少年肩膀。

會不會太快了。

謝知瑤想。

雖然因著近日越發容易胡思亂想，她確實想要找一個男生，而雲斯鳴顯然是個絕佳的對象。

畢竟對方的風評她有所耳聞，雙方各取所需，也不用負責，可......

「你在想什麼？」他輕輕碰了碰她的耳垂，吐出的濕氣溢上敏感的肌膚。

「沒有。」她扣在他肩上的指節瞬間發白。

*

後來在食堂吃晚飯的時候，安斐抬眼看著江盛年一臉傻笑的樣子，夾菜的手頓了頓。

他不緊不慢把菜擱到碗里，又伸出左手，指骨在江盛年前面的桌面敲了敲。

江盛年從碗里探出頭，圓眼裡滿是疑惑。

安斐涼涼地看向他，神色透著幾分敏銳，「你在笑什麼？」

江盛年避開他的視線，不自在地朝掛在柱子上的液晶屏抬抬下巴，

「啊？今天的電視上面那男的好好笑，」

為了增強話語里的可信度，他還說了理由，「那女嘉賓明顯是誰都喜歡嘛，把他當備胎而已，他還傻傻看不清。」

少年無所謂又有點囂張的聲音傳到耳邊，安斐微側眸，目光在他滿不在乎的眉眼停住一瞬，

他忽然笑了下。

剛夾了一大把菜的江盛年抬頭，看見了這個笑。

不是那種習慣性的禮貌微笑，更稱不上開心，笑得人心底發麻。

「喂，」江盛年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他剛開口，就聽到安斐的聲音幾乎和他同時響起，

「是挺傻的。」

安斐眉目沉靜，看向江盛年，他再度開口，語氣恢復一貫的不咸不淡，「真的傻。」

江盛年：？？？

*

午飯過後，回到教室的原時宿輕輕放下手中的酸奶，他猶豫片刻，從桌洞里翻出了早已準備好的作文練習冊。

修長的手指在書冊頁上略掂了掂，青色脈絡在手背上凸顯。

他目光在那處停留一瞬，落在小小的針孔上。

思忖了一會，清冷少年面無表情拐去廁所，看見自己微泛白的臉色，才滿意地提步走向1班。

1班門口人來人往，不時有人竄來竄去大吼大叫，原時宿略蹙眉，他視線落在一個正拿著語文字典走出來的男生身上，

「同學，麻煩——」原時宿才上前一步開口，下一瞬他目光頓住。

就見那男生砰的一下，把字典砸向另一個男生，嘴裡大聲叫囂，「妖精，哪裡跑！」那男生見到他，嘴裡發出詭異的桀桀聲，轉身就跑。兩人你追我趕消失在了另一邊門口。

原時宿：......

這就是他夢寐以求的1班嗎？

他開始擔心起謝知瑤的生命及心理健康安全。

好在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瘋癲，一個同學見原時宿一直杵在這裡，主動詢問道，「是有什麼事嗎？」

原時宿回眸，他禮貌性頷首，「請問，謝知瑤在嗎？」

那同學愣了愣，回頭朝教室里側靠窗的位置瞅了瞅，「她......不在誒。」

原時宿垂眼，面上看不出是什麼表情，只將手裡的冊子遞了過去。

他瞧著那個同學接過後，才開口，「麻煩幫我把這個放到她的桌上，謝謝。」

那同學應了一聲，才要回教室，卻被喚住，「等等，」

她轉身，看向不遠處戴著眼鏡的高挺少年。

午後的日光將他的臉照得越發透明，他抿了抿同樣蒼白的唇，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如果可以的話，麻煩幫忙說一下，請她認真看完。」

「好的。」

——

片刻后，同樣是那個清冷的少年，他在大半個1班的注視下闖進來，步伐匆匆。

他往周遭掃了一圈，近乎冰冷的視線落在了靠里側窗口的位置。

事發突然，之前在門口和原時宿搭過話的女生才懵懂朝他看去，下一瞬就錯愕地睜大眼睛。

那少年走到謝知瑤的座位旁邊，一把拿起桌面上她才放上去的冊子。

臉上的神色難看，陰鬱到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