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醉酒【加更】

不得不說,評委們的眼光確實毒辣，程漣對主持的熱愛，遠比她想象中的要多。

每次拿起主持稿的那一刻，她眼裡彷彿有兩團火在燃燒,那種特別的氣場,在無人之處靜靜滋生。

要是......

謝知瑤心裡閃過一抹人影，要是那個少年也能這樣就好了。

能主動從自己的殼中爬出來,在自己熱愛的領域,散發出這種光芒。

程漣為了感謝謝知瑤,專門提出請她吃飯的邀請。

謝知瑤不好意思地應承下來。

餐廳包廂里,謝知瑤不由自主細細觀察眼前的女孩。

此時她脫離主持的環境，整個人略顯黯淡，肩膀不明顯地縮著，脊背發僵,垂著眼，摳在桌上的手指泛白。

明明不自在的很，卻堅持著要請她吃飯。

謝知瑤眼裡劃過一絲笑意。

她推過一杯水，不經意從主持的各種系統技巧開啟話題，果然便見程漣眼睛一亮,整個人都放鬆不少。

程漣偷偷打量謝知瑤,發現她始終看著她,笑意盈盈，目光中暗藏希冀,但彷彿又......

沒在看她？可是學姐明明是對著她的眼睛說話,為什麼她會有這種感覺。

最後告別學姐的時候,程漣彎腰鞠躬,抬頭時撞入謝知瑤眼底,她一愣，那種奇怪的感覺又滋生了，隱隱盤踞在神經末梢。

「很期待你的表現，別緊張。」溫潤嗓音響起，在暖風的濾鏡下模糊成最美好的樣子。

程漣能感受到她的手指在頭上一觸即離的溫涼，再次回神之際，謝知瑤已走遠，她怔怔望著她的背影。

*

為申請主持服飾的資金，謝知瑤去了一趟財務部，其實她本不必親自過去，但許久未見黃瑩，總有一點想念。

但不巧的是，她不在。

反而撞上了原時宿。

針對他好感度直線下降的事實，謝知瑤有過種種猜測，也想過找他談話。

但她最終還是放棄了。

她實在厭倦了一直探究對方的心理狀況的常態。

原時宿愣了愣，不再同以往一般假裝沒看見，反而親自走上前來攀談，這在以前是萬萬不可能的事情。

更加出人意料的是，原時宿今日周身冰冷氣息頓消，甚至還露出幾分笑意，彷彿看見她是一件令他非常愉悅的事情。

可是，明明......

溫和的神色與巨大厭惡值形成的反差讓她心臟漏了一拍，她頭皮發麻，感知到一種被毒蛇吐著信子暗中注視的危險。

密密麻麻的不安滋生，比以往更加冰冷的感官令她毛骨悚然。

看到她發白的唇色，對面連嗓音都變得溫潤，帶著關心，「是不舒服嗎？」

「沒事，」謝知瑤遏制住想逃離的衝動，想像以往一樣露出個笑，因僵住的臉，最終只能牽牽嘴角，「就是有點累，待會坐一下就好了。」

他點點頭，而後又露出令人脊背發麻的溫和:「不一起回去嗎？」

謝知瑤搖搖頭，「你先走吧原同學，」為了不讓自己的語氣顯得那麼急迫，她又加了一句，「我打算在這等等黃瑩。」

離開時原時宿轉身看了她一眼，光影在他臉上斑駁出不真切的輪廓。

他的神色在這樣的寂靜中明明滅滅。

謝知瑤在回型走廊的大廳找了個位置坐下。

昏黃的日光透過玻璃窗外的圓孔，在牆上留下一點一點炫目的光斑。

她怔忪地看著那些光點，看它們漸漸變小，最終泯滅。

一種無力與挫敗在心口膨脹開來。

她是不是，太沒用了，明明那麼努力想獲取好感值，最後依舊什麼都沒有。

真的好累啊。

謝知瑤慢慢將腦袋埋入臂彎里，與飛揚的點點塵□□同陷入沉默。

*

程漣與謝知瑤的關係逐漸變得親密。

除卻對後輩的欣賞，謝知瑤每次見到程漣，總能心生熨帖，那種熨帖從內而外，好似用溫水將收攏住的葉子慢慢展開。

謝知瑤有時會帶著她一起吃飯，弄得宿舍其他幾人紛紛用重色輕友的眼光譴責她。

她視而不見，笑著將手邊的湯推到被嗆到的學妹面前。

有一次，謝知瑤與程漣在路上聊天，幾個女孩嘰嘰喳喳地朝她們這個方向走來，看見她倆相談甚歡的場景都愣住了。

「程漣？她和謝學姐......」一個女孩用不可置信的眼神在她們身上打轉，這讓謝知瑤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她笑容不變，在程漣低下頭躲開前握住她的手，低頭直視她的眼睛，帶上撫慰的意味:「繼續走呀。」

程漣愣住，被她握住的手不自在地蜷縮。

*

凌亂的後台、鼎沸的人聲、嘈雜的腳步聲銷了些十一月的孤冷。

謝知瑤裡面穿著紅色禮服，外頭卻套了件外套，才不至於在冰涼的夜裡凍得瑟瑟發抖。

她四處張望，看見黃瑩后興沖沖朝她奔去。

「嘿！」她沖的比較急，腳底又踩著高跟鞋，在沒站穩之際，像只開心的小狗直接將自己投入她的懷抱，仰起頭眼巴巴問：「想我沒有？」

「小祖宗慢點，」黃瑩忙扶穩她的肩膀，她一米七幾的身高，謝知瑤在她懷裡不過才到她的嘴巴，她拍拍懷中之人的狗頭，調侃道：

「當然想啦，不過最近聽說你和一個學妹玩得很好？」

謝知瑤直起身子，訕訕一笑，下一瞬察覺一股視線降臨到身上。

她回頭望去，正好對上一個女孩看過來的視線。

那個漂亮女孩正直直看向她，似乎是在審視。

自帶優雅包袱的謝知瑤瞬間端正姿態，回以溫柔一笑，對方卻冷傲瞥開目光。

黃瑩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在看到對方的臉后翻了個白眼。

見謝知瑤好奇，她解釋道：「那女的，袁家大小姐，每天都仰著下巴看人，嘁，誰想看她似的。」

謝知瑤嘆謂地「哦」了一聲，難怪瞧著很眼熟，原來是在人氣榜上排第二的袁弦桉學妹，長這麼好看高傲點也正常嘛。

她聽到黃瑩的下一句話時突然被嗆住，

「你是說，她和原時宿一起長大，居然還喜歡他？！」謝知瑤誇張得都忘記偽裝，原本的溫柔氣質被瞪大的眼珠子徹底搗毀。

從小到大對著一張臉沒看膩不說，居然能忍受原時宿那時冷時熱的癲狂勁，她在腦中急忙給學妹又加了個備註「是個狠人，著實讓人敬佩」。

接下來無非就是上台舉話筒，下台撂話筒那點小事，座位席上只有幾個老師和領導在觀看。

聯排順利結束后，方老師樂呵呵地說要帶他們主持隊出校聚餐。

謝知瑤開心地靠在程漣的身上，被對方無奈接住。

只是聯排待遇就這麼好，那到正式演出豈不是又能蹭一頓飯？

大家顯然對暫時逃離學校的決定表示很樂意，司一然卻上前問了幾個問題。

方老師臉上溢著慈祥的笑容，連聲回答了大家的疑問：「給你們請假，都給你們請，誒呦放心！」

程漣側頭看了眼謝知瑤發亮的水眸，心下覺得好笑，下一秒苦澀卻蔓延上心頭，她抿抿唇，牽住身邊女孩的手。

謝知瑤感知到手裡的溫涼，也笑著握緊了。

最終大家敲定了一家火鍋店，全國連鎖，24小時不打烊。

七人坐上大圓桌，謝知瑤左手邊是程漣，右手邊是......夏寧。

艾瑪，真的好尷尬。

再換一個人雖然也可能會尷尬，但不管匹配到方老師還是溫令璟她都會很開心的。

等等，溫令璟！

那一瞬間，腦袋裡潛伏在暗處的警鐘「duang」地敲了一下，細細密密的疙瘩泛起，掠過毛骨悚然，那種如跗骨之蟻的恐慌與不安刺激著她的神經。

謝知瑤在那一瞬間失神。

對她有好感值的溫令璟明顯是個絕佳的攻略對象，但她依舊沒主動，就連對他要調到原時宿那一組的消息也無動於衷。

再比如喻天，要不是熱情的小學弟邀請她，她可能都不會動一下。

其實她早便對自己消極怠工的現狀有所察覺，只不過存有僥倖，但現在的情況是，她已經......開始融入這裡了嗎。

謝知瑤心中慌亂，不小心在面上也攜帶幾分，她心不在焉地挑著盆里的菜。

一直默默關注著她的程漣問了一句：「是都不合胃口嗎？」說著就要起身重新去幫她挑。

謝知瑤拉住她，搖搖頭不再多想。

程漣下意識察覺幾分不對勁，她心下隱憂，特意與謝知瑤說起幾個好玩的故事。

謝知瑤情緒來的快，去得也快，思緒被她帶跑，一連下了幾片菠菜。

見程漣好奇地看過來，她笑著開起玩笑：「你要嗎？吃了以後能變成大力水手哦——」

程漣忙撇開眼神，把自己半張臉都埋入碗中，猛搖頭，渾身都是一股子「別cue我」的勁。

謝知瑤控制不住笑意，一不小心發出鵝叫聲，下一秒恨不得自捅雙耳，她抬頭環顧四方，裝作無事發生的淡然模樣，卻正好對上對面的四雙眼。

謝知瑤：......

方老師樂呵呵地笑道：「就是嘛，大家多笑笑哈，別拘謹別拘謹。」

謝知瑤羞得耳朵尖都紅得宛若江盛年，不敢再抬頭。

鑒於大家沒有手機，方老師拿過一旁的菜單，要大家挑飲料。

輪到謝知瑤的時候，她掃了眼，視線便黏在一個名字上不動。

「瑤瑤桃汽？」程漣也注意到了，她有些擔憂地掃了眼歸類，上面寫著「酒」。

謝知瑤在咖啡和酒之間沒糾結一秒。

剛剛被壓下的所有情緒一瞬間化為怒火。

干你娘，老子一直忍忍忍，現在連瓶酒也不能喝嗎？

今晚就來臨/幸你！

她破罐子破摔，但僅存的理智拉住她岌岌可危的下限。

前世的她喝瓶啤酒都能醉，繼又菜又愛吃后，多了個又菜又愛喝。

在她的印象里，這具身體是喝過酒的，但因著前世的慣性思維，她意識中還存著顧慮。

謝知瑤側頭望向程漣。

她說著，笑意盈盈地給他看自個兒茶壺裡的酒，指尖未染丹蔻，卻顯出自然的嫩紅色，更襯得玉手纖細。

在學妹疑惑回望之際，她笑意盈盈地用手指點了點菜單上的那款飲料，指尖顯出自然的嫩紅色，更襯得玉手纖細：

「學妹，我想喝這個。」

程漣不自然地挪開視線，卻不小心撞進她柔軟的眸中，一瞬間心恍若被掐緊，兀自跳得歡快。

她愣愣地「嗯」了一聲。

謝知瑤笑意不變，神色卻故意帶上委屈，她矯揉造作地用嗲嗲的聲音道，「拜託了學妹，待會要是我有什麼不對勁，要看好我呀——」

程漣被她撩撥得雙臉發紅，她抿唇小聲道，「學姐，我答應你，但是你不能喝太多。」

謝知瑤輕輕笑了一下，「放心放心。」

有了學妹的承諾，謝知瑤安然地點了「瑤瑤桃汽」。

不一會，飲料上全了，「瑤瑤桃汽」沒有愧對它的名字，被裝在透明圓球狀玻璃杯內的液體在光線照射下呈現透明的漸變粉，上面還浮著些新鮮的桃子粒。

謝知瑤不爭氣地咽了口唾沫，她逼迫自己轉移視線，至少也得等吃完菜吧。

她又下了幾個菠菜，公筷卻不小心碰到夏寧的勺子，眼見著裡面的蝦滑就要溜走，謝知瑤眼疾手快一把夾起重新放入勺中。

「謝......謝？」夏寧略有些遲疑地道謝，許是因為尷尬，她低著頭將蝦滑送入口中。

謝知瑤一驚，這是夏寧第一次和自己說除了工作之外的字眼。

以為會討厭自己的人可能沒那麼討厭自己的複雜感溢上心頭，謝知瑤突然有種「今天就給她搗拾明白」的衝動。

無關其他任何情感，也不是想和其發展成什麼朋友之類的討好心態，而只是想單純地解決這件事。

不行不行，也許夏寧只是出於禮貌呢？那不就尷尬了。

她一邊琢磨，一邊下意識地吸了口手中的飲料，一股甜甜桃子又雜著醇厚酒味的觸感從舌尖蔓延到心裡。

這......這也太好喝了吧！

其他顧慮都被拋到九霄雲外，不僅心存「這身體很正常」的僥倖，還有「醉了也好，醉了就不用面對現實，不用面對攻略」的擺爛心理。

她「噸噸噸」地猛吸幾口，旁邊的程漣都瞪大眼看過來，她正想勸阻，卻發現學姐喝完后就低下了頭。

她戳了戳學姐的手臂，輕喚道：「學姐？」隨後猝不及防對上了謝知瑤飄過來的迷離的視線。

那眼中霧蒙蒙一片，臉上浮起酡紅，不是醉了又是怎樣。

程漣眸中錯愕一閃而過。

她從未見過如此菜之人，滴酒不能沾，原來網上說的都是真的。

察覺到飯桌上四面八方飄來的目光，程漣忙托住謝知瑤的頭，想把它扯到自己肩膀上。

奈何頭的主人不配合。

「嗯~」謝知瑤搖搖頭，掙脫程漣的手，鼓著臉瞪她，像只被氣得紅彤彤的小桃子。

程漣：......

雖然很無語，但真的好可愛。

方老師見狀疑惑道：「這是醉了？」說著控制不住輕笑起來。

她拿起手機，打算錄一段平素端莊優雅的得意門生醉后視頻。

程漣轉頭對上溫令璟的視線，對方用眼神暗示她，程漣咬咬唇。

*

宿醉后清醒的感覺很是不好受，不過幸好喝的不多，第二天去廁所又洗了把臉的謝知瑤揉揉腦袋坐回座位上，以免耽誤下節課的收效。

她仔細回想昨晚發生的事，奇怪的是，原本應該清晰無比的記憶彷彿被蒙上一層霧，只有斷斷續續的破碎畫面在腦子裡飄蕩。

但不得不說，真他媽的爽，一些情緒被發泄后，心情明朗不少。

不管做了什麼她都認了！反正她開心！

但一切的好心情在中午戛然而止。

因為舍友們各自都有事，她和程漣面對面在食堂吃著飯。

謝知瑤不知第幾次「不經意」間提起昨晚的醉酒後的故事展開，程漣卻好似沒聽到般自顧自扒著飯。

最後，謝知瑤直接挑明了，她一臉淡定，「說吧，學妹，我承受得起任何結果。」

「學姐，你昨晚......」程漣咽下一口飯，吞吞吐吐回答她，「好像一直拉著夏寧學姐的手說我愛你......」

她也聽說過一些兩人的傳聞，看向謝知瑤的目光都帶上「這世間真的沒您要愛的人了嗎」的意味。

謝知瑤：!

別管我，我要逃離這個世界！！！

可世界不允許她逃避現實，她吃完飯剛走到教室，就被夏寧叫住了。

她們一同去了走廊。

謝知瑤低垂腦袋，掰著自己的手指，尷尬看地。

夏寧將手臂倚靠在欄杆上，她凝視著天邊的一抹潔白，沉默了一瞬才開口:

「謝知瑤，其實，應該是我向你道歉才對。」

謝知瑤抬頭，眼睛圓溜溜的，夏寧笑著看向她，眼裡卻滿是苦澀:

「你是不是以為上學期是你破壞了我和安斐的感情？」

謝知瑤:？

這麼不見外的嗎，一來就說重點。

她有些尷尬，絞盡腦汁思索著怎麼回，就見夏寧扯扯嘴角，輕聲道，「不是這樣的。」

她的聲音漸低，「他根本，就沒有喜歡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