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九月初三,皎月如弓。
獵山行宮,驚蟄苑。
永寧公主晏晚推開卧房的雕花門,站在門前深吸了一口氣,抬腳邁了出去。
戌時二刻,按照前世里她的記憶,就在不到半個時辰之後,這處帝王秋獵暫住的行宮便會發生一場刺殺。
前世,就是在這場刺殺之後,她的父皇——大寧的皇帝——晏效遇刺受傷,落下病根,以致其後整個朝堂風雨飄搖,並終於在兩年後的清平六年,被叛軍攻入京城。
她就是在那個時候引頸自戮的。只是沒想到,身死之後,魂靈竟還在人世逗留了三日,而後不知怎麼陷入昏迷,再醒來,便已回到了清平四年。
這一年,晏晚十六歲,整個大寧尚算平靜,百廢待興,卻已隱有盛世之兆。
得已重回兩年之前,她自然不想重蹈覆轍,可她本就是一個不受寵的公主,前世攏共沒見過父皇幾回,今生貿然前去阻攔行宮秋獵,又哪能成功?
五天前,晏晚被自己的父皇從養心殿里趕了出來。
兩天前,她決定孤注一擲一次,求了宮裡對她最好的那位悅嬪娘娘,坐上了前來獵山行宮的馬車。
而今日,便是她最後一次機會了,倘若能在刺客行刺前,先一步讓父皇離開行宮正殿,會否也能改變前世的結局呢?
行宮到底不如皇宮中繁華,宮道上點了幾盞燈,卻仍覺晦暗。
晏晚雙手交握在身前,快步往行宮正殿走著。
她是整個皇宮裡最不得疼愛的永寧公主,除了個公主的名頭,可以說什麼都沒有,如今前來行宮甚至連個得用的丫鬟都找不出。
她兩輩子都沒做過這麼大膽的事,光是想著一會到了正殿要用怎樣的方法令父皇離開這個地方,便已讓她緊張得出了一身冷汗。
從驚蟄苑出來,走過兩道門,便到了去正殿的宮道上,晏晚交握在身前的手越握越緊,直到離正殿還有不到盞茶功夫的路程的時候,她突然察覺到了什麼,停下腳步來。
好像少了點什麼……晏晚朝四周看了看,宮道上除了她,竟再沒有一個人。
禁軍呢?巡邏的禁軍都哪去了?
晏晚如夢初醒般朝正殿的方向看去,她從驚蟄苑一路走來,路程也不算太短了,這麼一段距離里,竟然連一隊巡邏的禁軍都沒有看到,甚至沒看到任何宮人的身影。
怎麼可能呢?就算行宮不如皇宮裡那般嚴格,大寧帝王所在之處,又怎可能一個巡邏的護衛都沒有?
難道,前世的那場刺殺,並非盡數都是刺客的問題,還有裡應外合……
「什麼人在那!」
晏晚正想著,忽然身後傳來一聲厲喝,她嚇了一跳,轉過身去時,險些就要把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抽出來了。
「是誰在那裡站著?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嗎?」
轉過身來的晏晚抬眼看過去,瞧見那質問她的人正帶著一隊人走過來,對方都是禁軍打扮,似乎正在巡邏。
晏晚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臉上帶上些許笑意來:「是禁軍的大人嗎?」
為首一人人高馬大,腰間挎著刀,走上前來,見是一個瘦弱女子,不免默默放鬆了些:「哪個宮裡的?在這做什麼?」
「本……」晏晚剛要開口,心裡卻猛地一緊,笑容僵在了臉上。
禁軍的人……禁軍的人,編入規制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認識宮裡所有的貴人,以免出現護衛的紕漏,她雖是個沒人疼愛的公主,可到底也是掛了名號的,禁軍中人,連宮裡頭最不受寵的美人都認得,怎會不認得她?
「本什麼?」那穿著禁軍衣裳的人似乎沒什麼耐心,又問道。
晏晚卻不敢回答了,面前的人只是穿著禁軍的衣裳罷了,哪裡是什麼禁軍!
她手心裡已沁出汗來,如同前世叛軍攻城時那般的對死亡的恐懼,再一次瞬間席捲她周身。
什麼人會在這個時候扮成禁軍的模樣,不是那些刺客又能是誰?
「本來是要到大廚房去的,第一次來不太認識,好像迷路了。」晏晚不曾有過這樣撒謊的時候,兩隻手緊緊攥著,唯恐露出什麼破綻來。
那帶著大刀的人上下打量她一番,卻好似沒有了放她走的意思,復而又開口問道:「你是哪個宮裡的,誰的丫鬟?」
晏晚垂著眼帘,掩飾自己的慌亂,沉著聲音信口胡謅:「奴婢是琢玉宮的丫頭,剛來不久,只做些雜事。」
「琢玉宮?」那人眯了眯眼睛,湊得更近了些,「做雜事的丫頭,不好好在外院呆著,怎麼跑到這來,還迷路了?」
「我……」晏晚能感覺到對面的人起了殺心,可她前世幽居深宮,根本不曾經歷過這等場面,情急之下竟連瞎話都編不出來,她小心翼翼抬起視線,看見那人凶神惡煞的目光,猛然想起前世叛軍攻城的慘狀來,下意識便大叫。
「有刺客!」
可那些「禁軍」彷彿早就知道了她的把戲一般,不僅沒有回頭看,甚至還饒有興緻地將她盯得更死了。
「呦,還會虛張聲勢呢?你到底是誰!還不從實交代!」
然而,下一瞬,一道尖利的裂空聲突然傳了過來。
晏晚瞪大了眼睛,親眼看著一支寒鐵裂羽箭,準確無誤地貫穿了她面前那一隊「禁軍」其中一人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