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一枝獨秀
江宣回了侯府後直接閉門謝客,一心養精蓄銳,不到後天武試時候不準備再出門。
畢竟鍾廣洋、寧遠侯、金鄉伯他們都看他有點不爽,魏思安等權貴家的同齡人里,估計也有沒什麼仇,但就是看不得他出風頭,因而想找事的桀驁之輩,雖然不懼他們,但江宣不愛麻煩,而且就剩最後一哆嗦了,還是穩著點吧。
另一邊,胡定遠幾個走遠后,先是罵了江宣一通小人之心、太過刁鑽之類,之後故作如常地散了,只是等一回到自己借住或租住的地方后,各自立刻就隱晦找了上京本地人打聽哪裡的廟、觀去穢靈驗,轉頭第二天就準備了點供品,偷偷跑去上供除穢。
江宣之前那番賭咒太狠了不去去穢,他們實在不安心
殿試爭的就是名次,有「多拉幾個人下來,自己或許就是二甲/前十/一甲了」這種心思的,不只是胡定遠他們,其他心生過妄念並準備直接行動或推波助瀾他人動作的還有六個,那六個回去后也是越想越不安,最後也偷偷打聽了地方,第二天跑去去穢。
人一多,上京城內外的廟、觀呈然不少,也還是有幾個武貢士互相遇到的,當時相遇的兩個人也只能互相打個哈哈過去,面上一副「我真信了你是過來賞景/散心/聽經/禮佛/給家裡求平安的,真巧,其實我也是」,只是之後心裡怎麼記對方一筆,提醒自己日後官場上遇到得小心提防的就不說了。
當天傍晚,建安帝就收到了白天時哪些個武貢士、詢問了何人、最後跑去哪裡、如何除穢的詳細消息。
密折里,昨天表現得很豪爽、似乎沒怎麼牽連其中的丁伯虎也赫然在列。
另外,還查出丁伯虎原配去年病逝,他有意進京后求取高門,近來跟金鄉伯府走得很近。
建安帝看著"金鄉伯"三個字皺了皺眉,只覺得真是蠢人多作怪。
普通祈福、求平安和除穢是不一樣的,特意跑去除穢顯見是起了歪心思后心生不安了,「有用的人」才能讓皇帝不看其小節,這十一個不過武貢士,官場都沒踏入,建安帝大筆一揮,直接把人都劃去了三甲,還是三甲末。
不管第二天的武試成績如何,御筆親批,這十一個人倒數的名次就是徹底定了,其中丁伯虎倒數第一。
至於金鄉伯和寧遠侯、鍾廣洋一向親近,這件已經被江宣掐滅在萌芽狀態的小算計的背後到底都摻著誰,建安帝懶得多費心,微末小事罷了。
且,江宣要是連這種小事都解決不了,那就是他看錯了人,無能的人自有無能人的去處,也不值當他一個皇帝再去注目。
轉眼到了第二天,這天黎明時分,江宣等同榜的一百一十八個武貢士齊聚皇宮北門后的北苑門口。
北苑是皇家御苑,裡面東邊坐土為山,起了不少亭台樓閣,西邊則建成了個校場,往日里多是皇帝一家子閑來騎馬遛彎的地方,此外就是作為武殿試的武試考核等部分事項的場所了。
江宣等人跟前天一樣,先由禮部和兵部官員點名、核對身份,之後按會試時名次列成兩隊靜候。稍有不同的是,前天所有人袍服冠靴同款同色,今天雖都是方便騎馬的短袍,但顏色多種多樣,且大多都很鮮亮照人,特別是好些個年輕武貢士,簡直一個賽一個得花哨,一副恨不得給自己扎個雀屏直接開屏的架勢。
這都是因為大周有個風俗,在北苑武試時候,皇室和宗室的不少家眷們會去東邊土山的樓閣里看熱鬧。
由此,從太/祖朝起,就不時有武貢士或因表現好或因長得好,被皇室或宗室看上進而招為女婿,甚至還有過直接被公主看上點了駙馬的。
因此,凡是有意在宗室、皇室里給自己找門貴親的,今天都會特意裝點一番。
有江興德提點,江宣自然也拾掇了一下,頭上沒再隨便扎個布巾,而是束了個剛從江興德私庫里敲來的白玉蓮花冠,腰帶上扣著跟白玉冠一塊料子雕出來的鑲金托雲螭紋玉帶板,身上穿了身寶藍底瑞草紋織金錦交領短袍,配黑色素麵長褲,腳上蹬了雙卷草紋鹿皮靴。
江宣金手指刷得多,副作用下一直沒怎麼晒黑,對皮膚白的人來說,寶藍色是真的襯人,直襯得他整個人都有了幾分瑩潤如玉的味道,在常年操練多少有點黑的眾武貢士里,那叫一個鶴立雞群.再配上丁姨娘給他生的好樣貌,一身華貴又不過分花哨的裝扮,真有點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了。
前後的武貢士,乃至旁邊的禮部和兵部官員、北苑外面守衛的禁軍衛們,都不由頻頻看江宣,無他,實在是太招眼了。
後面著大紅的胡定遠、衣醬紫的丁伯虎、穿翠綠的餘光耀面色冷沉,呸,一個大男人打扮得那麼花枝招展!
穿一身銀紅團花紋短袍配同色長褲的江光祖更是臉色鐵青,不愧是以色侍人的小婦養的!一看這就不是正室能生出來的,真顯貴的皇室跟宗室人家肯定看不上他!
今天這日子,長得好不只是更容易得門好婚事,也更容易得皇帝青眼最後被點個好名次,畢竟自古帝王就少有不看臉的,當下不知多少武貢士心裡唾棄江宣長相,並默默希望來個誰挫一挫江宣威風。
結果,江宣前天在宮外一戰成名,現在個個都知道他那張嘴跟他的脾性一樣不好惹,從黎明等到日出,愣是沒人去當那個出頭鳥。
日出后沒多久,禮部和兵部官員們帶路,領著江宣他們進了北苑,去了西校場。此時,校場內的考官、助考官、武器、馬匹等都已齊備。
皇家不缺馬,這次直接備了一百五十匹在校場西邊的一長溜馬棚里,當下,江宣等人——被叫上前,各自被分了一匹。
今天的兩項考核都要騎在馬上進行,其中一項還是本次武試的最重頭戲——馬射地球,人馬關係的好壞絕對是個會影響待會表現的大因素。
凡領到馬的,當下都立刻牽馬去了校場上,或摩挲、或順毛、或遛馬、或跑馬等,力爭儘快熟悉自己臨時坐騎的腳力、脾性等,並互相初步磨合好。
江宣自然也是如此,有之前刷棕雲、棗白的經驗,他現在讀馬的表情、猜馬心思、討好馬非常有一手,沒用金手指的情況下,也不過一刻鐘,座下黑馬就開心地昂著頭馱著他到處跑了。
又騎著大黑或跑或走了近兩刻鐘,摸清了大黑腳力,兩人也磨合得差不多后,江宣就下了馬,牽著大黑慢慢溜達,沒再跑動,讓它保存適當體力。
但也沒牽回去讓它休息,馬射時候要的是精度,馬速越快其實越難射准,大家考核時候的共識都是讓馬保持個大差不差的體力就可以了。
溜達過程中,江宣沉思了好一會,最終還是沒給大黑上金手指,一是這種講究公平的考核里他不想太過作弊,二來也沒有必要,武試而已,他現在最信的一是自己的腦子,二就是身手。
在江宣他們遛馬的時候,東邊土山上的樓閣里,隱隱的漸漸多了些人影,這是皇室和宗室開始來人了。
場下注意到的武貢士們都下意識挺直了腰背,就算是已有家室的,給貴人們留個好印象也不是壞事。
跑馬時間是半個時辰,到點后,在助考官們示意下,江宣等人回了校場西邊的那溜馬棚前,但沒把馬送回棚里,而是牽馬整齊地靜立場邊。
這時候,東邊的各處樓閣里遠看起來都已是人影綽綽,顯見皇室和宗室的家眷們都來得差不多了。
江宣他們離場后,立刻有侍衛進場,在校場中間隔三十步遠就放一個人高、用不同顏色塗出了五個圓環的箭靶,一連放了五個。
箭靶放好后,等了約莫一刻鐘,建安帝儀仗到場,眾人行禮。
再等建安帝進了校場東邊高台上坐東朝西的閱武堂里落座后,禮官叫起,武試正式開考。
第一項考的是馬射,考生要持一石以上弓,沿場邊馬道縱馬一個來回,期間對著場中五個箭靶共射出十箭,所用弓石數越高、中靶箭數越多、總環數越高,成績越好。
眾考生按會試時的名次從前往後出場,沒多久就輪到了會試第八的毛于山。
等對方縱馬入了馬道后,江宣這個第九即牽馬去了校場北邊,在考官那選了兩石半的弓,開弦試弓沒問題后,又接了箭囊,檢查也沒問題后,掛好箭囊,背好弓箭,在旁靜候。
不多會,毛于山跑完一個來回,射完十箭下場,助考官們小跑進場計數。江宣跟著牽馬上了馬道,停在馬道最北端。
「淮南道和州毛于山,兩石弓,十射九中,三十六環!」計數完,清理了所有箭靶后,助考官大聲報數,隨之退場。
見此,江宣翻身上馬。
等考官揮旗示意可以開始后,江宣用力一夾馬腹,「駕!」大黑「昂」一聲,揚蹄往前飛奔。
旁邊考官、助考官們驚疑了一聲,江宣弓還背在背上呢!馬道就這麼點長,跑起來再抓弓怕是來……
馬上,江宣兩腿夾緊馬腹,抖手扔了韁繩,左手從背後拿弓,右手自腰間箭囊里抽出一支箭,拉弓滿弦,幾無瞄準,抬手就是一箭。
"咻"一聲,第一個箭靶靶心處應聲多了支白尾箭矢,箭尾一絲不顫,顯見入靶極深。
場上五個箭靶,每個箭靶間隔只有三十步,馬跑起來不過七八秒左右,馬射時大多人射完一箭就不會再看,注意力已經放去下一個箭靶,但江宣卻不緊不慢側頭掃了一眼過去的首靶,等轉過頭來,離次靶已不到五步。
之後,在場外所有人眼裡,只見江宣右手一花,下一瞬就已搭弓開弦,不等他們腦子轉過來,"咻"一聲眼前又是一花,等再看清時,次靶靶心上已經牢牢插上了一支白尾箭。
閱武堂里,本來姿態閑適的建安帝稍微坐直了點腰背。
場上,江宣仍是側頭掃了眼自己的成果,等回頭后,三靶已近,他抬手又是一箭,仍是靶心!
這之後就是江宣的個人秀,別人不說如臨大敵,至少也是渾身緊繃的馬射,在他手裡彷彿口鼻呼吸一樣自然,每抬手輒射,凡射必中靶心,且入木三分。
縱馬一個來回不過一分多鐘,一個人也不過就射十箭,等江宣下場,場外不少人才反應過來,這就射完了這次怎麼這麼快
就連統計成績的助考官們也愣了下,才趕緊小跑進場。
不多會統計完,「河北道順天府江宣,兩石半弓,十射十中,五十滿環!」
上場到現在,第一個十發十中靶心,且還是兩石半弓!助考官報數的聲音似乎都更大了幾分。
居然是兩石半弓眾武貢士嗡的一聲,小小喧嘩了一下。
步射或許有大力士能開三石以上弓,但開弦一次耗時略長,也難緊跟著立刻再開第二次,放到騎射上,還要連射十箭,舉全大周,除了極少部分天生神力異於常人且還有神駿坐騎相配的,兩石半基本是極限了。
"好"
閱武堂里,建安帝一聲叫好脫口而出。
騎射不比步射,還是連射十箭,兩石半弓已屬佼佼者中的佼佼者。再對比前面的武貢士們個個舉止凝重,江宣卻行動沉穩、不急不緩,加上他賣相上佳又英姿勃發,整一個馬射行雲流水,十足得養眼。
好在閱武堂夠大,建安帝的叫好聲也就在屋內回蕩一下,沒傳出去,不然場上怕要更熱鬧了。
此時,土山上的積翠閣里,二公主拿著個雙筒千里目,看得眼睛都睜大了不少。
剛才只覺得這個江四全場顏色最好,相比去年上巳時,臉上那一分稚氣不再,身量也徹底長開了,整個人身高腿長,往馬上一坐,那胳膊、腿看著都比別人長几分。
現在看完馬射再看,這才恍然注意到,原來這人本身的氣魄風度也是不輸於招眼長相的。
江宣下場后,牽馬回了校場西邊,這成績在他意料之中,無他,唯手熟爾,射他個十多萬支箭,準頭自然就上來了,至於前面幾個武貢士不一定就都不如他,只是心理狀態這塊可能沒他調適得好吧。
之前的武科會試時候,參考的人太多,在城外大校場里一次十多組同時開考,在場武貢士里沒幾個是看過江宣當時現場的,偶有幾個也最多看了那麼一小會,現下,所有人有志一同地心裡發沉,這份遊刃有餘的身手……怪道在上京城裡名聲不小,之前還能摁著武昌府的武解元錘。
(江光祖∶你們禮貌嗎?)
也有自忖身手不輸江宣的,只是就江宣剛才表現出的那份心性,雖不想承認,但他們怕是……不如。
武試考的不只是身手,運氣、心性也缺一不可,這個江四郎,勁敵啊!
這之後,果然沒有比江宣表現更好的,大多數直接弓石數上就不及他,哪怕有幾個特別長於騎射一道且天生力大的,也因心性稍差,導致表現也稍差了那麼一點。
等一個上午過去,馬射全部考完,江宣以兩石半弓五十滿環名列第一。
中午休息半個時辰,土山上的權貴和建安帝自然有專人安排好飯食送過去,其他考官等和江宣他們的膳食則仍由光祿寺負責。
考官們的飯食如文試時一樣豐盛,江宣他們的便飯也跟文試時一樣樸素。
等眾人吃完休息好,下午緊跟著開考第二項,馬射地球。
所謂馬射地球,即是在場內隔五十步放一個墩子,一共放兩個,每個墩子上各放一人頭大小的空心鐵球,考生沿場邊馬道縱馬一個來回,期間只射兩箭,鐵球皆被射落墩子為佳,落得越遠成績越好。
鐵球是球形,比平面的箭靶難射不少,加之雖然空心,重也約莫有一斤,要把鐵球推下墩子,不但要準度,對弓箭的力度要求也不低,相比之下,難度比馬射高不少。
也因此,馬射地球是武試考核里最受看重的,只要其他成績相差不大,就取馬射地球優者為先。
下午還是按武會試時的名次從前往後出場,江宣名列第九,沒多久就輪到他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