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江湖
一輪明月高懸,星夜,無雲,無風。
想知道你是否愛一個人,你可以和他同去天涯海角,因為路途足夠的長,經歷會足夠的多,如果你能忍受這一路,人生即使路遙也未嘗不能忍受。
恨一個人,你可以將他追殺至天涯海角,海角在南海之濱,往南一步便已是海,無路可逃。天涯在北地草原,狼庭腹地,四周空曠至極,唯有一崖突兀聳立,直向雲端,是謂天涯,到了這裡,再擅長逃跑隱匿的人兒,也必定無處可藏。
李燕辭此時就站在天涯之崖,天涯之巔。此處三面絕壁,唯有身後有半條小路是上下天涯的唯一方法。
負手而立,白衣勝雪。
草原上的牧民中一直流傳著一個說法,站在天涯之上,就能夠看見整片草原最為壯麗的粗獷景色,而若是心中有最為純凈虔誠的靈,甚至可以見到草原眾神,得到草原的庇佑。
他放眼望去,只是搖頭嘆聲,「可惜。」
四下無人,他這一聲可惜自然不會是與他人說,可卻正是偏逢此時,原本靜謐的天涯之上,有了一陣響動。
他的身後響起一個溫柔的聲音,「有什麼可惜的呢?」
隨後,便是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咯咯響起。
李燕辭沒有轉身,好似早已料到,「可惜現在是夜晚,雖然月色如銀,卻還是沒能見到草原最為壯麗的天涯景色。」
蓮花輕移,女子已經與他並肩而立,眺望四野。
該怎麼樣形容這樣的一名女子?
眉眼彎彎,氣質斐然。若是置身花海,則百花為之羞閉,若是行於市井,百聲絕跡,男女痴醉。
世界上若是有能讓女子都傾醉而不生妒的美人,豈非不就是天下絕色?
這樣的美人,女子傾醉,何況男子?
李燕辭的身邊,此時就站著這樣的一位女子。
二五芳齡,便已冠蓋京華,無可比擬。
瀚星王朝國祚千年,皇宮中的美人和美圖無數,當朝皇帝見她的第一眼卻是失態。
第二眼,大手一揮便已將她許給自己的小兒子,一個從未被承認,卻在王朝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私生子。
宮素素。
李燕辭。
一個是皇城腳下風姿冠華的第一美人,一個是從未進京的卻天下皆知的當今天子私生子。
兩個原本不會有交集的人,就這麼因為皇帝的一筆而產生了交集。
李燕辭偏頭看向宮素素道:「你來這裡幹什麼?」
「我是你的妻子,你是我的丈夫,你去哪裡,我當然就應該跟著去哪裡。」
夫妻同行,這本來就是天下最正常不過卻也是最沒有道理的事情了,宮素素這樣說,李燕辭好像沒有什麼理由能夠拒絕她。
李燕辭道:「就你一人?」
宮素素道:「就我一人。」
李燕辭道:「這裡距離最近的人煙處都有數百里,難為你了。」
「還好。」她偏頭看向他,迎上他的目光輕描淡寫的回了一句,心中卻是深知這次獨行的困難和苦。以宮素素的身份樣貌,獨行來此何止百里路遙?李燕辭三日前離開萬梅山莊,一路北上獨行來此天涯,她便跟了他一路。一路的風餐露宿,一路的穿長袍挂面紗,堪堪第三日才在這天涯追到了他。天下絕色,卻也不過是柔弱女子的她,在路上危險幾何,心驚幾次,恐怕只有她宮素素一人知曉。不過這些卻都深藏於心,只有兩字「還好」帶過所有。
李燕辭可知?李燕辭深知,不過他沒有說,而她也沒有說,所以一路的旅程也就這麼過去了。
兩人沒在說話,無言的看著這片夜空和夜空下的土地。
星星點點,逐漸的,星星點點的火光從四面八方朝著天涯而來,它們不斷匯聚成,形成一條條火蛇,火蛇匯聚,形成四條火龍,從四方向著天涯而來。
李燕辭輕笑,神色玩味道:「看來跟著你來了不少人。」
宮素素臉色一紅,醉
(本章未完,請翻頁)
人心魄,不過在這月夜下卻沒有被人看見。
她小聲說道:「我不是故意的。」
李燕辭笑了笑,沒有在說什麼,他又能說什麼呢?一個頭頂著天下第一美人頭銜的女子不顧危險的獨身追了自己三天,從百花爭艷,山秀水清的萬梅山莊到這荒無人煙北地草原上的天涯。
談笑間,四條火龍已經在崖下合攏,將月夜下的天涯映襯在一片火光之中,恍若神跡降臨。
不多時,數人出現在了半條小路上,他們看著這一男一女的背影,有人刀劍出鞘躍躍欲試,有人抱劍沉默不語。
李燕辭道:「你們應該知道我是誰。」
一人有些陰沉的笑道:「天子的私生子,瀚星無人不知。」伴隨著幾聲嗤笑。
沉默片刻,李燕辭緩緩道:「你們應該知道我是誰,可惜你們不知道。也許你們當中有人知道,可惜卻是假裝不知道。」
一枚令牌從李燕辭手中拋出,被站在一旁的一名抱劍老者穩穩接住。
「這是鎮北府的兵符,可調北府精銳邊軍一萬。」
「這兵符是真的。」抱劍老者過了半響沉聲道。
李燕辭道:「這當然是真的,一萬北府精銳此時已經向著天涯而來,領軍主將姓紀。」
場中不少人臉色變幻,不過在這月夜卻並不明顯。
李燕辭幽幽的看著老者道:「你們當然知道北府到紀乘,而他從來只領騎軍,北府最精銳的騎軍。」
老者道:「北府最為精銳的一萬騎軍和天下最為擅用騎軍的紀乘。」
李燕辭道:「所以你現在應該離去了。」
「沒錯。」
「恕不遠送。」
老者道:「豈敢。」說罷,老者轉身下山,周圍的人都紛紛讓道,而一抹黑影則是飛向李燕辭。
鎮北府的兵符,他笑了笑將它收好。
「雖然很不情願,但是你們應當知曉我是當今天子最為寵愛的兒子,當今天子,瀚星王朝的皇帝是我的父親。」李燕辭轉身,看向站在人群一角的幾名蒙面人,神色冷冽:「草原的朋友,你們想對我動手嗎?」
被李燕辭看著的幾人渾身一震,幾人聚攏在一起小聲交流了兩句,為首一人聲音沙啞的道:「今夜打擾李公子了,若是今夜您能下山,狼主會給您一個滿意的理由來解釋這場誤會。」
語畢,幾名黑衣蒙面人便一躍而下,如同飛鳥般消失在這夜空下。
片刻之後,一支火龍從山腳脫穎而出,向著遠方而去。
「大哥、三哥,你們應該知道我無意那個位置的。」
李燕辭又看向其中分明的兩撥人,在他的注視下,兩撥人的一名青年和一名中年人從中走出。
華服中年人率先開口:「四弟,我相信你,可是我的朋友和手下們不相信。」
與李燕辭差不多大的青年默然,沒有說話,不過意思顯而易見。
李燕辭嘆息,他應該早就想到的,許多事情本就是不得不為,而天底下最不得不為的事情可能就是爭奪那個位置了。
也許自己的這兩位同父異母的哥哥真的相信自己,可是他們也不得不為。
無言以對,無可奈何。
只有死人才最能讓人安心,只有死人,才不會爭權奪利。
於是他看向最後一波人,一群勁裝劍客,他們來到這裡就沉默不言,他們劍氣如峰,他們目光如炬。
李燕辭道:「天底下恐怕除了江南最會使劍的南宮世家以外,再也沒有誰能夠擁有這麼多一流的劍客了吧。」
為首的中年劍客道:「好像是這樣。」
「皇子為了皇位來找我,天經地義。草原狼聞腥而動,我也能夠理解,只是我不知道,江南第一的武林世家劍南宮,為什麼會找上我?」
中年劍客道:「雖然這樣說好像很沒氣勢,不過我們好像不是為你來的。」
李燕辭眉毛一挑:「哦?不是為了我,那你們來幹什麼?難道是今
(本章未完,請翻頁)
夜月色正好,你們興之所至來這天涯賞月?」
「我叫南宮雲侯,是南宮素素的叔叔。」中年劍客開口,眼光越過李燕辭,看向從始至終都沒有回頭轉身的宮素素。
李燕辭道:「這裡只有宮素素,沒有好像沒有什麼南宮素素。」
「好像是這樣,不過如果有人換了姓氏,那麼這裡就有了。」
李燕辭道:「是這樣沒錯,不過這裡應該沒有人換了姓氏。」
南宮雲侯:「也許?」
「一定。」
南宮雲侯笑了,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他不是沒見過,但是能在這樣的絕境下面不改色的說,他闖蕩江湖二十年,還是頭一次見。
「你阻止不了我。」
李燕辭沉默一會,輕聲道:「你可以先試試我的劍。」
這是一個必死之局,好像從來沒有人知曉李燕辭會武功,天機樓主和百曉生好像也從沒有將他列在任何一張江湖榜單上。
南宮雲侯道:「既然如此,我就來試試萬梅山莊李燕辭的劍。」
不是瀚星王朝皇帝的私生子,不是天下皆知極盡寵愛的李燕辭。雖然是江南第一的武林世家,但他也沒有自信挑戰瀚星王朝的威嚴。
一點寒芒猶如毒蛇吐信,直刺李燕辭而來。
李燕辭起手,身前寒光一閃。
「哐當!」
就在所有人都準備接受那個既定的結果時,一聲清脆響聲響起,寶劍落地,南宮雲侯已頹然跪倒在了他的身前。
跟著南宮雲侯上山的無一不是用劍的好手,見此情形沒有一人上前。
非是不願,實是不能。
沒有一人看清李燕辭的出劍,恍若剎那,南宮雲侯便已脫劍跪地,不知生死。
跪倒在地的南宮雲侯自然是沒有死,此時的他雖然渾身麻木僵硬,心思卻是片刻不停的轉動。作為劍南宮的家長之一,他的一舉一動都代表著不止是他個人的行為處事,而是整個南宮世家。
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江南快劍」南宮雲侯被人一劍跪地,傳出去危害的整個南宮世家聲望名譽,一些不甘於下的勢力可能也會因此心思活絡起來。
萬千悔恨積蓄於胸膛,卻唯有一絲苦笑流露而出,此時他的下場反倒是不重要了,他毀的可能是整個南宮世家。
李燕辭低頭看著跪地埋頭的南宮雲侯,輕聲道:「劍南宮還有什麼見教嗎?」
南宮雲侯沉聲道:「沒了,這裡的確沒有什麼南宮素素,是我年老記錯了一些事情。」
李燕辭道:「這樣的結果,劍南宮可以接受嗎。」
「南宮世家沒有能讓我一劍跪倒的人。」
李燕辭點點頭,南宮雲侯緩緩起身,抱拳,離去。
一眾劍客一言不發,跟隨著南宮雲侯下山,只是腳步變得有些沉重。
李燕辭轉身看向還在三上的瀚星王朝大皇子和三皇子,此時整個天涯頂,除了他和宮素素便只有這兩撥人還在。
李燕辭道:「大哥三哥,這樣的結果,你們滿意了嗎?」
華服中年人神色複雜的看著他,緩緩點頭道:「想不到四弟的劍術如此高明,離廟堂而去江湖,何嘗不是一種選擇呢。大哥我,願意接受這樣的結果。」
與李燕辭歲數相當的青年朝李燕辭點點頭,帶著自己的人下山而去。
華服中年人見狀,也跟著帶人下山而去。
至於那枚鎮北府令牌,也被他扔給了大哥,請他轉交給天子。
不過片刻,天涯之上再次恢復了靜謐,皎潔的月光下又只剩下了李燕辭和宮素素兩人。
「看來我的吸引力沒你的大呢。」宮素素的聲音從身後悠悠傳來。
李燕辭轉身與她並肩而立道:「從此以後,我就是江湖人了,萬梅山莊的莊主。」
宮素素道:「那我呢?」
李燕辭道:「莊主夫人。」
宮素素笑了,眉眼彎彎,展顏即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