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和談
申海,公共租界,南陽路的晉陽書齋里。
南方和北方几個代表正襟危坐,晉陽書齋的主人趙晉陽坐在中間,不停的打著圓場。
這個書齋就是他的產業,他曾經做過兩胡都督張之洞的總文案。
當年東南互保的條約,就出自他手,唐老鴨來申海后,就住在他的家裡,這裡自然就成了南北和談的會場。
唐老鴨板著一張臉,對著南方和談代表伍思凱,鄭重的道:「我對貴方代表的言行不一,深表憤慨!前次早已議定,南北雙方就地停火,等待和平解決。怎麼?貴方王峰部第一師又沿津浦路北進,悍然攻擊我徐一州?南方代表如何能夠信任,我看沒有繼續談下去的誠意?」
伍思凱心裡只有苦笑,雖然南方各省代表已經雲集申海,馬上又要轉去金陵城,籌備臨時政府的成立。
但是統領未立,對各州的約束根本是無從談起。
王峰的第一師更是行動,從來不和人打招呼,他自己有餉有械,自由度大得很。
他們這些人也是和唐老鴨一樣,從申報的近日連篇累牘的新聞中,才知道王峰的鐵血軍第一師的動向。
說起來,這次申報的確是搶到了頭彩,顧執中的幾篇新聞、專訪快訊,轟動了整個南方。
第一師在前線的艱苦血戰,和「強悍」戰鬥力,被他吹噓到了天上。
蚌埠一戰,王峰的運籌帷幄第一旅的大迂迴包抄,被他幾乎寫成了傳奇故事。
王峰的一言一行被他描寫得栩栩如生,一個年輕卻深沉,勇敢卻文雅,與士兵同甘共苦,身先士卒,充滿樂觀主義和獻身精神的完美軍人,躍然紙上,簡直就成了新時代的偶像。
王峰似乎已經成了南方代表人物,而且顧執中關於前方野戰醫院的描寫,頓時市面上對那些醫生的印象差到了極點,三兩日內,申海、金陵兩處的第一師後方留守處,報名要上前線的醫生,是絡繹不絕。
伍思凱看看唐老鴨,又看看桌上的那幾份申報。
楊皙子坐在唐老鴨身邊,似笑非笑的勉強道:「北方皇室尚未退位,袁世仁也至今未對反正事宜做確切答覆。北方西涼兩州,北軍對南軍進攻也未稍止。我王峰一師率先北伐,也在情理之間。當皇室退位,袁世仁反正,一切軍事行動自然結束,而全國第一任統領,也虛席以待。」
楊皙子懶洋洋的插了一句話:「文爵兄,你們老實承認無法約束王峰行動,不就得了嗎?也不必扯那麼多遮掩。王峰之事對我們北方而言,不過是小患。只要你們不承認他北伐,是你們所遣,咱們就一概不問南方的責任,和談照常進行,我們北軍自然有辦法對付他。」
楊皙子是王騁卿的得意弟子,號稱帝王術,在國中最後一個傳人。
他是北方和談代表團的正席隨員,也是袁世仁派來監視唐老鴨的心腹。
聽到楊皙子的話,伍思凱被噎得一口氣差點上不來。唐老鴨也不滿的看了楊皙子一眼,拿他也沒什麼辦法,只得朝伍思凱苦笑道:「皙子老弟,說得不錯!王峰的行動必須停止。南方幹不了,咱們北方代勞。這種破壞南北和談局面的事情,必須有所約束!文爵兄,這事情明日之內貴方必須有所答覆。不然一切後果大局破裂都由貴方承擔。」
等伍思凱被氣呼呼的送走了之後,唐老鴨和楊皙子對望了一眼。楊皙子站在那裡微笑。
唐老鴨奇怪的問了一聲:「皙子兄,你笑什麼?」
楊皙子淡淡道:「沒什麼,少川兄,我倦得很了,先去休息。」
這時,在申海關心王峰的人,還多得是呢?
書齋的大門口鈴聲一響,就見張季直的馬車,停在了門口。楊皙子早就站在那裡迎候,他扶著張季直下了馬車之後,兩人談笑著就走向楊的房間。
唐老鴨站在窗口,從窗帘里望著這一切,心裡暗暗的有些不快。這楊皙子雖然名為他的隨員。到了申海卻只顧著和江南的立憲派黨人往還活動,沒把他這個代表當回事。
上午會談時,他還口口聲聲的要收拾王峰,這時又和張季直談得這麼歡洽,一天兩人要見兩三次面。誰不知道張季直和他代表的江南立憲派是站在王峰身後的?這個北方和談代表,又不為袁世仁所全心信任,實在當得氣悶得很。
「皙子老弟,今天你在會談上對王峰喊打喊殺,我這老頭子聽到了消息,可是怕得不得了,這就巴巴的來求見,正席隨員大人啦。」
張季直捧著茶杯,對著楊皙子笑著打趣,這些天來,這個老人好象一下煥了青春活力,人看起來至少年輕了十歲。
楊皙子嘿嘿一笑:「季老,也來拿我開心,現下局面如何,你我又不是不知道。津浦路江北段、淮南段的地面,幾乎就可以任王老弟自由來往,我們哪裡還有力量對付他!北方現在各處被牽制,就算把京漢線上二萬精銳,和晉州的第三鎮抽調一部出來,打垮王峰是一定的。但是一是沒錢,二就是這又何必?王老弟在季老的輔佐下,橫在南北之間,總比那些暴民好很多。」
張季直拍掌笑道:「皙子老弟,不愧縱橫術天下無雙,老頭子是甘拜下風。這局面大有深意焉,南方現在雖然叫得凶,但是真正有力量打出去的,也就是王峰這個師了。其他部隊都和北方一樣沒錢,孫大炮雖說可以大借洋款,但是誰又肯借給他!公使團和四國銀團的目光炯炯,都看著袁世仁來收拾局面呢!安定大乾,還是需要有名望,有治國經驗的強人來完成。」
他湊進了楊皙子頗有些神秘的說:「這幾日,我和王峰函電往還,他已經說了,他此次出走也是發現,會黨實在不能成事,所以要在蘇北覓地安身。他只要蘇北地盤和淮南的蚌埠、馬鞍山一線,以津浦路為界,兩淮鹽政總監,這個也是要的。絕不打青州的主意!南方會黨如要北上,他為袁世仁一身當之,唯願袁氏早日出來,等皇室退位后,再收束局面,長為太平優遊之民。」
楊皙子在心裡微微冷笑,這王峰好大的胃口!一下要了津浦路的快一半,和兩淮的鹽政。加上蘇北淮南的五府四十多縣!津浦路和兩淮鹽的收入一年就是一千多萬!就怕你吃不下去啊。
轉念又想到這幾日,和幕後恩主的文電往還,現在北方局面不靖。真正能用來對付王峰的也就是張成武的第五鎮,和倪大紅的安武軍,總計二萬餘人,但是餉械兩缺。光以這二萬來人對付王峰,並沒有太大的把握。
而且要是王峰兵鋒進展順利,南方其他民軍如鎮軍、南軍、粵東軍等跟進作戰,那北方情勢說不定真的要調京漢線上的老底子來拚命了。
但是現在幸好的是王峰,和民黨他們還保持著距離。在金陵城又據說是負氣辭督,背後更是張季直這種人物作為謀主,大有分化拉攏的餘地。
現在價錢不妨答應,以後等收束了全局,王峰這點實力也翻不起大浪來。
不過他還是板著臉:「王老弟自己能打下蘇北一帶,這個我們北方又何能約束他呢?不過他要是兵入青州,我北方健兒自然要和他周旋到底!北軍並不是怕打仗,只是這個局面實在不用再打仗了…………兩淮的鹽,我實在不能答應,鹽務向來是政府直轄,突然的分權地方,那政府財政還有什麼威信可言?那不成了笑話嗎?」
張季直看著楊皙子作色,只是在那裡微笑,這皙子老弟每天里腦子裡不知道轉著多少帶陰謀色彩的念頭,說起話來卻是正氣凜然得很。
自己要不是前狀元公出身,久歷宦海又是深知道他這個人,怕還真要被他唬了去。
他搖頭笑道:「什麼政府啊,是南方還沒成立的這個政府,還是北方尚未退位的皇室?這些咱們都不必爭論了兩淮的鹽,不過是王峰在政府未成立之前,替國民暫管,以後再慢慢籌報接管方法如何?」
這就是給雙方找下台階的話了,楊皙子也就就坡下驢,含笑答應。
兩人越談越深,但都是些關於即將成立的南方臨時政府的事情了。
這時南方各州和道代表,已經到達金陵城,江南都督徐明浩因為貪污十萬藩庫款的事情,被鎮軍捅到了申海報界,已經灰溜溜的下台。
江南地方議員公推前清一個老官僚程德全接任都督,而鎮軍的司令林彥俊,也因為很深的參與了這個事件被攆下了台,現在在江蘇都督府掛一個高級參議的閑職。
鎮軍現在由同盟會挑選的淮北道起事失敗的柏文蔚統領,軍心極不穩定。
不過江南道的這點事情,對於這些代表們在十二月二十日,通過的臨時政府組織大綱面前,又的確算是一件小事情了。
十八州道代表已經議定將組成一個統領的臨時政府,最高長官為臨時大統領。
十八州道代表一州一票在孫、黃、黎三人中選舉。另設立責任閣,以每州三人為限成立臨時參議院。將在十二月二十九日選舉統領,南方統一的政府已經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