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記憶獵手（二）

無比悶熱的天氣，卻突然打起了驚雷，轟隆隆震天響。雨水瓢潑，像是打破堅固的牢籠，沖向久違的塵世間。又像要漫出紅塵，穿著音符的眸子，瞥一眼窗外的雨幔，只覺絲絲連連。

肖彰吃了麵包，喝了一盒牛奶，吃飽喝得，回到客廳，看甘大師還在給王海鵬講著記憶管理機器的事，安安靜靜的坐回了椅子。

王海鵬權衡了一下利弊，確覺沒什麼風險：「甘大師，咱們現在就開始嗎？還是先付給你錢？」

肖彰一聽，已經談到了最關鍵的環節，也就沒有顧忌甘廿一的感受，說道：「是這樣，咱們得簽一個協議，協議規定在記憶清除過程中存在的風險，由你本人承擔，這也是慣例。」

王海鵬沒有猶豫，點頭答應。

甘大師看了看窗外的雨，纏纏綿綿的雨絲，滴滴瀝瀝。誰又沒有過和最清歡的戀人，牽手漫步在雨幕里的魏巍街路呢？乾淨的心相連，慢慢就被各自的看似無關，切斷。

偶一聲驚雷，思緒也被，切斷。

甘大師把眼從窗外挪回客廳里只穿著褲衩的兩個男人討論著最俗的價錢，說著至俗的討價還價。人都是食煙火的，甘廿一也不例外。

甘大師從茶几下面拿出兩份協議，遞給王海鵬查閱，說道：「其實風險也不大，這就像是你去醫院做闌尾炎手術，哪怕風險很小，但上手術台之前，也要簽個協議的。」

王海鵬起身上前，去接甘大師手裡的協議，也沒有認真看，就又接過肖彰找來的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王海鵬簽完名字，突然又心生一個疑問，問道：「甘大師，我進屋的時候您是怎麼做到的，知道了我以前的名字？」

甘大師淡淡的說：「你進屋拖鞋的時候，沒感覺到太陽穴像是被蚊子叮了一樣嗎？」

王海鵬恍然大悟：「啊！對對，就像你剛才您拿您手中的設備點我太陽穴一樣的感覺，當時我沒在意。」

甘大師又擺弄著手裡的手機形狀的設備：「這個是微型的，只能喚醒和讀取一些最深處的記憶，這些記憶有些已經變成了潛意識，這是最容易調取的。」

王海鵬又有些不解：「甘大師，有個問題不知當問不當問？」

甘大師：「別磨嘰，問！」

「您讓我們把所有電子產品都放在了門外的牛奶箱里，可是您手中的設備不也是電子產品嗎？您怎麼……」

甘大師笑了一下，也沒有做過多解釋打著哈哈：「這個設備靠的不是電力，所以我拿著是沒問題的。」

王海鵬還想問什麼，一看甘大師不太耐煩的表情，也就沒有張口。

肖彰沒有理睬他們的一問一答，只顧著看著協議里的錢數，算計著自己的那一份所得，夠不夠挺過一個月，準確的說，夠不夠吃一個月的臨期泡麵。掐著手指頭算了算，習慣性的想從褲子兜里掏出手機計算一下，結果突然想起手機已經鎖在了門外的牛奶箱子里，再者說，就連裝著手機的褲子不也沒穿嘛！

甘大師起身從電視櫃里取出了一個眼罩，遞給了王海鵬。王海鵬接過眼罩，問了一句：「現在就戴上嗎？」

甘大師點了點頭。

肖彰也站起身幫著王海鵬戴上了眼罩。

甘大師和肖彰一同牽引著王海鵬走到了一間卧室，卧室里拉著窗帘，沒有透過來一絲陽光，甘大師再順手把卧室門關上，就更沒有了光亮。

屋子裡，只能聽得見三個人的喘息聲，還有一個像電腦開機的聲音。

甘大師憑藉著經驗，在黑暗中摸索著，打開了記憶管理機器，屏幕也隨之亮了起來。這下有了屏幕的光亮，甘大師的動作也就得心應手了起來。

對於這一套流程，肖彰也經歷過幾次了，不過之前沒有消除記憶的，都是來調取記憶的。有的是忘了貴重東西放在哪了，就想用調取記憶的方法把東西找回來，有的是希望回憶起當年的某件事情，就想用喚醒記憶的方法把記憶勾起來。像這種刪除記憶的，肖彰也是頭一遭，別說，他也有些緊張。

王海鵬緊張的有些發抖，腿抖的像篩子。問了一句：「甘大師，怎麼樣了？開始了嗎？」

甘大師沒有吱聲，還是在擺弄著機器，調試著程序。一切妥當之後，把一根像數據線一樣的東西，貼在了王海鵬的太陽穴上。甘大師問了一句王海鵬：「你準備好了嗎？你準備好咱們就開始啦！」

王海鵬已經緊張的更咽了，沒有回話，點了點頭。王海鵬只感覺太陽穴的位置像針扎一樣的電擊刺痛感，讓他瞬間驚醒、醍醐灌頂的感覺，隨之而來是一陣眩暈噁心、暈頭轉向。

甘大師盯著電腦，點擊著鍵盤。

開始了嗎！已經結束了。就這麼幾秒鐘，還主要是甘大師點擊鍵盤浪費的時間。

甘大師和肖彰引著王海鵬出了黑暗的卧室，來到客廳，摘下眼罩。甘大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又點燃了一支土旱煙，抽了起來。

王海鵬突然感覺渾身輕鬆了許多，身輕如燕，如釋重負，摸了摸太陽穴，竟傻笑了起來。

「什麼感覺？」肖彰問著王海鵬。

王海鵬一邊摸著太陽穴，一邊使勁的想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肖彰的問題。愣了半晌，回答道：「沒啥感覺，但就是覺得好就沒這麼開心了，我都有幾個月沒這麼笑過了。」

肖彰好奇地問：「那你想得起來，你是清除了什麼記憶嗎？」

王海鵬還是挖空心思想著，思忖著，回答道：「我只記得我是因為什麼事兒特別糾結，特別壓抑，特別抑鬱，就去你的幫辦公司找你，然後就被你帶來找甘大師。但是具體清除了什麼不好的記憶，我實在想不起來了。」

肖彰還是很好奇，又問：「那你記得是因為誰才抑鬱的嗎？」

甘大師狠狠地瞪了一眼肖彰，叫他別再發問了。肖彰只能悻悻的說道：「別想了別想了，我不問了，現在唯一需要跟你確定的是：你還記得這份協議吧？」

肖彰把剛剛簽訂的協議遞到王海鵬眼前，王海鵬笑道：「這當然記得，十萬塊錢，現在我就用手機銀行轉給你！」

肖彰高興的合不攏嘴，走到鞋櫃那取來自己的外衣外褲襪子，穿了起來，王海鵬也穿上了衣服。

肖彰和王海鵬二人出了門，從牛奶箱里取出各自的手機，一頓操作，交易完成。

肖彰目送著高高興興、蹦蹦躂躂的王海鵬下了樓，自己又回到了甘大師家裡。

「廿一，這單不錯吧！沒一會，就賺了十萬塊！錢我怎麼給你？」

「老規矩，存到我存摺上。」

甘廿一這麼多年一直都使用著存摺這個本該屬於上個世紀的東西，倒不是因為他復古，而是他用不了手機，就沒辦法用手機銀行接受轉賬。他還嫌錢臟，不收現金。而用銀行卡呢，又看不到餘額心裡不踏實。只能在每單生意結束后，讓肖彰去吧錢存到自己的存摺里。

肖彰沒有立馬就走的意思，他對今天的記憶清除很感興趣，也很好奇，就坐下來，擺開一副長談的架勢。

甘大師看了看窗外的大雨，也不好攆肖彰立馬就回去，就只能跟肖彰聊了起來。其實，甘大師是不喜歡家裡來客人的，雖然跟這個肖幫辦還算是熟人，也接受不了他長時間呆在自己這個封閉空間里。

甘大師擺開了龍門陣：「人是受制於時間的，時間是人的不可打破的桎梏，不可翻越的藩籬，不可搗毀的窠臼。知道為什麼嗎？」

肖彰也是上過大學的，雖然學習不怎麼認真，但對一些基礎的物理學知識多少還是懂一點的，便答道：「那是因為任何速度無法超越光速，是這個原因嗎？」

甘大師點了點頭，意味深長的覺得孺子還是稍微可教的，追問道：「那你知道為什麼任何速度都無法超越光速嗎？」

肖彰搖了搖頭。

就知道肖彰答不上來，甘大師自問自答：「你應該知道著名質能方程式e=mc2吧，速度與質量存在一個不可調和的矛盾，簡單點說就是物體的速度越快，那麼它的質量也就越大，質量越大那麼所需要的能量就越大，因為需要巨大的能量才可以讓物體提速，當物體的速度達到光速的時候，物體的質量也變的無窮大了，此時沒有哪種能量可以給這個物體加速了，因此速度不可能達到光速。而給物質賦予質量的是什麼東西呢？」

肖彰繼續搖頭。

甘大師繼續自問自答：「是上帝粒子，就是希格斯玻色子。」

肖彰附和道：「對對對，這個我知道，我聽說過。」

甘大師繼續說：「但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東西，它的內在沒有希格斯玻色子的存在，那就是意識，就是記憶！你甚至能瞬間幻想到一萬年以前的事情，也能瞬間聯想出一萬年以後的事情。你如果說一萬年以前的事情和一萬年以後的事情都是虛幻的，那麼記憶是真實的吧？你能在一瞬間調取二十年前記憶！也就是說，意識的速度能夠達到光速!」

肖彰很詫異，問道：「廿一，你的意思是，記憶管理機器還有時空穿越功能？」

甘大師又點燃了一根旱煙捲，沙啞著聲音說道：「那就要看我的心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