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 106 章
輿水憐洗完澡躺在床上,舉起手機點亮屏幕。他沒開大燈,屏幕亮起來時光線刺得他眼睛疼,生理性的擠出了幾滴眼淚來,於是他被迫無奈地把半米外的檯燈打開了。
……琴酒要和潘諾見面?他心想為什麼。
他直接就問了貝爾摩德:「你知道他們為什麼要見面嗎?」
他舉著手機,任由白慘慘的光打在他臉上,幾分鐘過去也沒有答案,看來貝爾摩德這會兒很忙,不是能看手機的時候。
他看了下自己留給工藤新一的那個郵箱,依然沒有新郵件。
作為雪莉的好友,離她關係極近的工藤新一是個謹慎的人在輿水憐看來是件好事,他也能少操點心。
他正準備放下手機,嘗試著早些入睡,看看明天還能不能得到一些新消息。舉著手機的那隻手還沒落到胸口的高度,又猛烈震動了起來,他連忙將手機舉起來,看到來電的人是諸伏景光。
他眯著眼睛,胡亂間沒注意自己點到的是以視頻方式接聽。
那一頭,輿水憐的臉驟然出現在屏幕上,諸伏景光握著手機的手都一個鬆懈,讓手機滑了半寸下去。
那邊沒開大燈,光線很暗,鏡頭裡能看到對方正躺在枕頭上,水洗髮白的闊口圓領t恤松垮垮地耷拉在鎖骨附近,披散的黑髮被壓在枕頭和頸部的縫隙中,像一株株努力往外蔓延的藤蔓。
輿水憐眼睛還有些濕潤,他也意識到了這點,對著鏡頭將眼角抹了抹,將剛才那點生理淚留下的痕迹擦拭得一乾二淨,但是眼尾的皮膚被他揉弄得暈起紅色來。
「景……」輿水憐剛下意識地要喊他名字,又清醒過來,「現在方便嗎?」
諸伏景光看著他從朦朧到瞬間清明的表情,柔聲道:「我還在工作,抱歉,這麼晚了還打擾你。」
「……已經快十點了。」輿水憐掃過手機狀態欄上的時鐘,「案子還沒有進展嗎?……等等,你那裡什麼聲音?」
男男女女的嬉笑聲自不遠處傳過來,構成了背景音。
屏幕里,諸伏景光在像是街邊光線比較充足的巷子里。
諸伏景光順勢將手機往旁邊移了移,輿水憐就看見了在他背後那花花綠綠的廣告燈牌,除了高飽和度字體的led燈牌外,還有不少燈箱廣告,基本都是風俗店、卡拉ok和酒吧。他尷尬地避開幾個以為他在盜攝的人的視線,佯裝淡定地重新將自己的臉在鏡頭裡擺正。
輿水憐瞭然,他問:「你們在查那個叫honeyheaven的酒吧?」
諸伏景光疲憊地嘆了口氣,「……嗯,在得知這件事可能涉及到黑衣組織的成員后我們就將消息上報了,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我們的人便衣潛入了酒吧。我們一個線人對這個酒吧很熟悉,他提供了關於潘諾的消息,然而……」
他吐出一口濁氣,「和你發來的照片對不上,是兩個人。酒吧里的潘諾是替身,而我們來找他這件事可能已經打草驚蛇了。」
「可是你還留在這裡。」輿水憐說,「你們是不是有什麼新發現?我聽到警車的聲音了,這可不像是秘密潛入作戰。」
諸伏景光的目光朝著遠處的警燈移去,那紅色的光就像即將燃燒的火苗,他看見被銬著離開的那些人,表情再次凝結成陰暗的雲雨。
「……不是毫無收穫,我們發現這裡是個人口拐賣的窩點。我們……找到了幾個失蹤的孩子的遺體。」
輿水憐舉著手機的那條手臂瞬間如灌鉛了一樣沉重,他用手支著從床上爬了起來靠在雪白的牆壁上,不再像剛從那般弔兒郎當的躺著話家常。
漫無邊際的黑夜裡,青年的聲音好似一張柔軟的網,他道:「……發生什麼了?」
直覺告訴他,這種時候還是說出來心裡會比較舒服。
諸伏景光不是脆弱得不堪一擊的人,相反他正因為見過太多無法拿到明面上的黑暗,早就在心臟外樹立了一堵堅固的城牆,只不過人的心是最難以捉摸的精密儀器,他的堅強並不代表他是個冷血的人。
諸伏景光:「我們找到了四具遺體,全都是不到十歲的孩子,那些孩子們身上有被反覆虐待留下的傷,還有被性侵的痕迹……」他顯然不太喜歡說這個詞,「但是酒吧的老闆咬死這一切都和自己沒有關係,現在要帶去審問,還不知道後續進展會不會順利。」
輿水憐動了動嘴唇,沒有說出話。
哪怕他一言一句里都沒有半分在流露脆弱,但輿水憐也能感受到他此刻心情並不算好。
這種心情源自於他作為人的良知和道德感,和心理脆弱沒有半分關係。
那些無辜的、手無寸鐵的孩子凄慘的死狀,足以讓任何有良知的人憤怒。
輿水憐:「……你看起來很疲憊。」
該死,他這時候明明應該說些能撫慰人的話。
諸伏景光只是笑笑,「讓你看笑話了。」
輿水憐只能生硬地將話題轉開,「……你們有查到長谷川和潘諾的關係嗎?」
諸伏景光苦笑:「店裡的監控拍到了長谷川和一個年輕男人發生糾紛,我們找店裡的其他人問過,有的常客知道他們有來往,也有人喊他潘諾。」
輿水憐一怔,心想這消息來得也太快了。
接著,就聽到景光說:「照片對不上,和你發來的照片不是一個人。警察已經去著手調查他了,我想很快就會有進展了。」
事情發生至今過去了不到十小時,線索和方向依然很模糊。
輿水憐想到還有一個失蹤者:「……失蹤的千惠美呢?」
諸伏景光搖了搖頭。
輿水憐喉嚨有些乾澀,他想到了一個糟糕的可能,他欲言又止,斟酌了一會兒才說:「……長谷川隆史會不會和這個「潘諾」做了交易,隨後交易關係破裂,於是他們決定殺人滅口,然後將他的女兒也擄走。」
見景光沉思,他繼續說:「如果酒吧老闆確實只是個幫凶,這裡真正能做主的人是「潘諾」。那些孩子的屍體是不是和這個「潘諾」有關?」
「——你是說這個假潘諾才是兇手?」
「很有這個可能。」
輿水憐問道:「警察去找他了?」
「對。」
輿水憐感覺不太妙,「……你們派了幾個人?」
諸伏景光臉色瞬間凝重了起來,「稍等,我給他們打個電話。」
他把手機蓋住,然後回到隊里,他抓著一個年輕警察說:「快,和春田先生打電話,告訴他們先在附近埋伏,先不要直接和「潘諾」接觸!」
那小警察出夜勤還有點犯困,被他這麼一提醒整個人都驚醒了,手忙腳亂地摸出電話走到角落
輿水憐從床上跳了下來,他把手機放在枕頭上保持視頻通話不中斷,他從衣櫃里抓起衣服就往身上穿,說道:「我想過去看看。」
諸伏景光不是很贊同,「你剛提醒過我不要輕舉妄動。」
「我只是有種不祥的預感。」輿水憐說,\如果去晚了,可能線索就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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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該說實話了!\
「真不是我乾的,真的,屍體不是在那兒嗎?你們警察不能誣陷我吧!不是能提取dna嗎?你們看看那些屍體上哪有我的dna我就一個開酒吧的我能有多大能耐!我最多就是摸摸姑娘小手啊,我做不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這邊,被抓捕的酒吧老闆油鹽不進,咬死了一切都和他無瓜葛,那鋥亮的光頭在審訊室的頂燈下散發著離譜的光,就和他這張嘴一樣油滑。
佐藤美和子一手拍著桌子,神色嚴厲:「那你怎麼解釋從地下室隔間找到的屍體?」
酒吧老闆連連喊冤,「我說了和我沒關係你們怎麼不信呢?那地下室一開始房東出租的時候就是分開租的,有一半給我當倉庫,另一半租給了別人,進那一半地下室都不需要從我酒吧正門經過,直接從側面的小門就能下去了,我哪知道鄰居是個對小孩子下手的畜生啊!」
說著,他還不甘示弱的也想站起來拍桌子,剛一起身就被身旁兩個凶神惡煞的警察按了下去。
「老實點!」、「別亂動!」
臉被壓在桌子上,酒吧老闆還不忘繼續哀嚎:「都說了和我沒關係你們怎麼就不信呢……」
佐藤美和子傾身向前,方才按在桌邊的手此時用力握拳。
空氣凝固在這一刻,房間里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膠著,漫長的沉默讓方才還激烈鬥爭、三秒一嚷嚷的酒吧老闆心驚肉跳,心裡不住地敲響警鐘,多年的直覺讓他感覺大事不妙。
「可以收起你那強烈的表演欲了。」佐藤美和子聲音冷冷,\我們沒給你看過受害者的消息,你從哪裡知道那是「小孩子」?\
酒吧老闆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他沒想到自己剛才就習慣性開口說漏了嘴!
他牙齒都在打顫,「我、我……」
背後兩個警察心想:多虧了敵人不夠聰明。
佐藤美和子打了一場勝仗,她慢條斯理地將椅子拉開坐下,方才那站起來製造壓迫感的動作也不再需要。
「老實交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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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不,不要殺我……你知道我哥哥是什麼人嗎?」
一個二十來歲的、眼距略寬、高額頭的青年人正癱坐在地,他面前是兩位穿著黑衣的男人,其中一人正面無表情地用槍對準他的眉心,按下扳機不過輕輕一下。
那求饒的青年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們是要錢嗎?還是要什麼?我都給、我有很多錢、我……我哥哥很厲害,只要你們不殺我,對,你們可以綁架我,找他要贖金!」想到這裡,他目光又有了神采,可面前兩人絲毫不為所動。
他聽到了一聲來自鼻腔里的哼聲,那個舉著槍的銀髮男人以最冷漠的態度嘲諷了他。
他說錯了嗎?他很可笑嗎?
這一切念頭都在求生的慾望之下被壓了下去。
然而他一抬頭,只對上那人冰冷的,猶如看地上掉落的垃圾碎屑般的眼神。
「——死吧。」伴隨著扳機的扣動,一個血窟窿出現在青年的眉心,他方才剛燃起希望的眼神又迅速暗淡了下去,彷彿在質問自己為什麼會死。
伏特加走到那人身旁,用鞋子踢開他癱軟的屍體。
琴酒叫停他:「喂,走了。」他頭也不回的走出了門,伏特加忙跟上大哥的腳步。
到了車內,伏特加邊發動車子邊問道:「大哥,潘諾要是知道我們就這麼殺了他弟弟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你不是馬上要和他見面……」
「沒關係。」琴酒將自己的愛槍輕輕擦拭,「我會送他一起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