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 92 章
松田陣平和諸伏景光一人提著一樣東西駐足在他家大門口,輿水憐趕緊走上前去將門鎖打開,領了二人進去。
進屋后,輿水憐將手裡這一大摞資料找了個空桌子堆下,諸伏景光將蛋糕放下后,餘光瞥見了資料書的書脊。
松田陣平也注意到了這一大堆學習資料,「——你要考公務員?」
考公務員也就證明他現在的身份已經沒問題了吧?
輿水憐將他手裡的果籃接了過來,「嗯,我要參加異能特務科的內部考試。」
那之後,他的人生會再次改變吧——輿水憐心想。
加入異能特務科之後會是什麼樣的?這件事他在腦中假設過,但從來都不具體。直到津田先生說給他預留了個好位置,他又在心中期待了起來。
一個他所嚮往的,普通又有趣的職場生活近在眼前。
……只要通過考試。
松田陣平沒怎麼聽輿水憐提到現在的事,他問:「你現在到底是屬於哪個組織或者機構?還是說是以個人身份在單幹?」
「……算是異能特務科的編外協助人員,所以才要考試嘛。」輿水憐輕描淡寫地拍了拍那小山一樣的書。
松田陣平皺起眉頭。
他不知道輿水憐是走了什麼途徑弄到的新身份。
輿水憐銷聲匿跡的那一年裡十有八九是在為未來的新生活奔波、包括如何弄到安全的、乾淨的身份,以及如何讓那些官方組織願意承認他的身份,無非是由黑洗成灰色的過程。
他是典型的報喜不報憂的那類人,松田陣平心想:如果自己刨根問底,輿水憐估計會象徵性地將過去的辛苦挑挑揀揀出幾樣來說一說,他對於朝他人分享自己的苦難這件事有一種天生的遲鈍,就像是不懂得怎麼要糖吃的孩子。
這種孩子會很吃虧,所以松田陣平總希望他能更自由一點,把自己的想法直白的說出來。
不過,憐在這種地方可以說是毫無長進……
算了,他不說,那就自己這邊多看著他一點吧。
松田陣平走上前去,習慣性地用手揉亂他額頭的頭。
輿水憐拍了拍他手背,「怎麼又揉我頭髮……」
這拍手的動作輕得很,就像貓在撓人。
松田陣平道:「我樂意。」
輿水憐:「……」
說著,松田陣平就把自己買來的果籃里的水果挑了幾個出來,去廚房裡了。
諸伏景光笑容和煦,他從小山似的資料堆里取出一本筆記冊翻了翻,「你的朋友很用心呢,筆記非常詳細,字跡也整潔。憐,你要正式開始備考了?」
「是啊,不過我沒想到有這麼多資料。」輿水憐只感覺壓力陡然升高,他不自覺喃喃道:「這要看多久啊?」
諸伏景光若有所思:「嗯……全部看完我想要兩個月吧?」
輿水憐:「……」
「如果不用工作,全天都備考的話,兩個月是比較理想的時間。能夠複習得比較全面,但是憐的時間比較緊張吧?那就儘可能限定在三個月內看完吧。」
「景光。你以前上學也要看這麼多書嗎?」
「是啊。」
「不會很無聊嗎?」
「不會……我是說偶爾還是有一點的。」
「你逃過課嗎?我聽說很多人學生時代都有過逃課的經歷……」
「……有那麼幾次,也有幾次是和zero一起。」
「zero那傢伙也逃過課?」
松田陣平從廚房裡出來,還端著一盤切好的蘋果,「我還以為他學生時代是老師最喜歡的乖學生呢。」
雖然在警校時期,降谷零不是讓老師頭疼的類型,但本質上也是個很有冒險精神的傢伙。
諸伏景光:「好學生也會有幾次列外。」
松田陣平將盤子放在桌子中央,切成一瓣瓣的蘋果堆在盤子上,並沒有擺盤之類的講究。輿水憐去冰箱里取了幾個一次性叉子過來分給大家,他看著盤子,說道:「松田警官,你是不是不會切兔子蘋果?」
松田陣平走過來對著他腦門就是一敲,「有吃的就不錯了,你要求還真是多。」
「……所以你不會對吧。」輿水憐說。
「你一定要吃帶兔子的?」
「……不是。」
「那就給我吃這個,弄那麼講究幹什麼?不都是蘋果嗎?」
輿水憐戳了個蘋果到嘴裡,說:「我就是好奇,削成兔子的蘋果會不會更好吃一點。我看電視劇里都喜歡這麼做……長輩會把水果切成花型給小孩吃。」
松田陣平心說這些電視劇真是沒事找事,蘋果不切成那樣難道就不吃了嗎?
但他心念一轉,看到輿水憐那副明晃晃的羨慕樣,又覺得是不是他觸景生情了。
沒有人給他削過兔子蘋果。
……可是這玩意兒自己也不會!
他能怎麼辦?!
「說起來,憐一直稱呼松田君為松田警官呢。」諸伏景光也嘗了一口蘋果,他看著輿水憐和松田陣平的互動,忽然想到了這茬。
松田陣平看著一旁歡快吃蘋果的輿水憐,「我早就想說了,哪有人用職務來稱呼朋友的。」
「那……松田君?」
「換一個。」
輿水憐眨了眨眼,又拋出一句,「……松田?」
「再換一個。」松田陣平也不知道自己想聽到什麼,但就是覺得不要是這個答案。
輿水憐咽下蘋果,心說不就這些了嗎?難道要喊名字?
「……陣平?」
「……」
「這個也不行嗎?」輿水憐說,「那我再想想別的好了……」
松田陣平咳了一聲打斷了他,「就這個吧。」
輿水憐見松田陣平好像挺滿意的,於是嘗試著喊了一聲:「——陣平。」
他念名字時,第一個音帶了點輕微的鼻音,讓兩個字好像黏在一起一樣,軟成了一團,聽得松田陣平心間都有些發熱。
松田陣平忽然感覺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幹嘛?」
他不想承認,自己多半是喜歡被他這麼喊的。
「就是想喊一下試試。」輿水憐一手托著下巴,這兩個字的音律還在唇齒間流轉,「聽起來很像金平糖呢。」
「確實有點像。」諸伏景光表示贊同。
松田陣平吐槽道:「哪裡像了?你是剛學會說話的嬰兒嗎,不是那麼容易弄混的讀音吧。話說回來,今天不是開業第一天么?完全沒有生意啊。」
「陣平,你好不會找話題啊。」輿水憐在吐槽松田陣平這件事上有與生俱來的天賦,「這種時候應該多說些吉利的話嘛。」
諸伏景光看著他們互動,他意識到憐在面對松田時,就像年齡直降十歲似的。
到最後多半會變成兩個人鬧來鬧去的拌嘴行為。
諸伏景光想:憐似乎只對松田這樣,是因為在松田面前他特別放鬆嗎?
「……要不要我們去發發傳單和名片什麼的?向周圍的鄰居做一下宣傳會好些吧?」諸伏景光提了個中肯的建議。
松田陣平:「你名片印了多少?」
輿水憐沉默著走到辦公桌下,打開旁邊的柜子,抱出了整整一箱子的名片來,「這麼多我想夠用了。」
松田陣平:「……」何止是夠用了,冬天停電了拿來燒火取暖都夠了。
輿水憐給他們一人拿了一盒名片,遞東西的時候忽然感慨了起來——他們這時候真的好像自己的助手啊!
他要是真有助手也不錯,這樣生活會更熱鬧些。
輿水憐是耐得住寂寞的人,但人未必想一輩子沉浸在寂寞之中。能有並肩而行的同伴、互相理解的朋友、能插科打諢的對象……他只是想到這些,就覺得遙遠又不知從哪裡開始下手。
他現在還不是可以鬆懈、可以放鬆到去處理這些人際關係的時候。
輿水憐還有好多事要做,這些事都留到以後吧。
他們從這邊下了樓,在樓梯上,松田陣平問道:「你今天還有別的安排嗎?」
「我?異能特務科那邊沒有急事就行。」輿水憐說,「有什麼安排嗎?」
松田陣平看了眼諸伏景光,又看向輿水憐,「晚上要一起吃個飯嗎?」
「好啊。」輿水憐興緻勃勃地提議,「三個人是不是可以吃火鍋?」
諸伏景光問道:「火鍋?是很辣的那個嗎?」
「好像可以選不辣的。」輿水憐說,「我路過了一家火鍋店好幾次呢……」
「行吧。」松田陣平大手一揮,「今天我請客了。」
諸伏景光笑盈盈地看著輿水憐,「不過,你記得留點肚子吃我帶來的蛋糕,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輿水憐:「那我們吃完火鍋再回來吃蛋糕好了。」
火鍋和蛋糕怎麼選?
當然是我全都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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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我是霧島,現在正在經營一家偵探社……」
「是的,就在這條街過去的便利店旁,二樓上去就是了。」
「如果您有這方面的需要,或者想要諮詢相關內容,歡迎隨時來找我。」
輿水憐保持著絕佳的笑容,以不會太過熱情又不讓人感到疏遠的態度和附近的住民、商鋪里的人打招呼,將自己的名片一一遞了出去。
容貌好的人在社交上天生就佔便宜,輿水憐曾經並不懂得自己的優勢,但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他已經明白自己要將所有的優勢都放大來達到目的,利用自己外貌爭取社交優勢當然也在其中。
大多數老人、女性都沒有拒絕他的自薦,面對男性則要轉換思路,總之一場下來,名片送出去不少。
至於回報率如何就不知道了。
而諸伏景光和松田陣平那邊——
「我?我是霧島偵探的助手,您要是感興趣可以來霧島偵探社坐坐,我們隨時歡迎你。」
「……聯繫方式?現在可是工作時間,抱歉,我的私人聯繫方式不能給你。」
輿水憐站在不遠處,只覺得他們倆真受異性歡迎。
找他們要電話號碼的異性,好像都是認真奔著要和他們發展一段戀情來的。
……和自己的那種受歡迎不太一樣。
就在輿水憐邁開步子打算和他們匯合時,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是津田真人。
「津田先生?」
「抱歉,忽然有點急事需要你過來一趟。」津田真人語速飛快,「你現在方便嗎?」
「……我和朋友在一起,我和他們說一聲吧。」
「……不好意思,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和你打這通電話。」津田真人愧疚地說,「之前的異能力激發訓練項目你不是報名了嗎?本來挑選的名單是下周才會審核公布的,但是上面突然變卦,將公開名單的日期改到了今天,技術部那邊今晚就要提交實驗者的資料了,你得現在過來一趟。哦對了,恭喜你入選——」
輿水憐:「謝謝。津田先生,其他入選者的名單能給我發一份嗎?」
「啊,你稍等一下,我發你郵箱,我先掛了。」
掛斷電話,輿水憐皺起了眉頭。
他大概是半年前就提交了參加這個項目的申請,中間已經過了兩批都沒輪到他,輿水憐也不著急。
異能力激發訓練,在異能特務科內部不是秘密,本質是相當溫和的手段,也不會對人體造成什麼危害——每年都有想成為異能力者的人去報名,但90的人什麼都沒發生,還有10的人被激發出了一點點異能力。
輿水憐報名這個項目,是想驗證一下自己系統面板里的那個【隱藏數值a】。
他仔細回想過每次隱藏數值增長前後發生的事後,開始懷疑這個隱藏數值和異能力、超能力之類的東西有關。
如果在異能特務科的訓練里隱藏數值有變動,多半證明自己的猜測是對的。
不過,什麼會忽然變卦?
異能特務科內部的異能力激發訓練項目每年都有四、五批,時間歷來都是固定的,從未聽說忽然改時間的。
手機又響了起來,這次是津田真人發來的名單。
輿水憐順著往下翻去,目光停在一個名字上,準確的說不是名字,而是後面用括弧備註的的數字8。
這是年齡。
「……三重乃未來(enairai)。」
是我的讀音有問題嗎?輿水憐讀完愣住了,可他明明是按照上面給的注音來念的。
這個名字反過來念,聽起來就像是「看不見未來」啊。
……怎麼會有父母給孩子取這種名字?
在日本這樣的國家,取這種名字的孩子真的不會在學校被欺負嗎?
輿水憐見過不少給自家孩子取奇怪名字的家長,也算免疫了。他將手機放回口袋裡,準備去和夥伴們匯合。
他們在公園的外圍,被幾個家庭主婦還有閑逛的老人圍住了,輿水憐過去時松田陣平朝他揮舞著手,那表情就像在說——你總算來了。
輿水憐站在原地,本想也揮揮手做回應,然而他還未抬起手,身子就被人撞了一下。
那人穿著黑色風衣,戴著頂帽子,輿水憐看不清他的臉,那人撞了人也不回頭,徑直朝前走去,輿水憐盯著他的背影,莫名覺得在哪裡見過這人。
「發什麼呆——」松田陣平朝他走來,聲音還未落地,就被一道尖銳的聲音阻斷了。
「滾開!都給我滾開——!我說了你很煩吧!?」
聽聲音,是個年紀很小的女孩。
接著,松田陣平就往輿水憐這邊快步挪了幾步——因為那女孩正在拿東西砸人,雖然是小石子,但被砸到也有些硌得不舒服。
「明明是你的名字很奇怪……」
「關你什麼事!我的名字是我自己取的,你有什麼不滿意嗎?!」
「那就是你腦子有問題!我媽媽說才不會有人取這種——」
「你只知道重複你媽媽說的話嗎?!笨蛋,蠢貨,低能兒!滾開,都給我滾開!」
松田陣平移開身子,諸伏景光也朝著這邊過來了,借著這個空隙,輿水憐正好看到那女孩又朝著嘲笑她名字的人扔玩具沙包。
紅色的髒兮兮的小沙包騰空躍起,在它啪的落地的瞬間,輿水憐看清了那女孩的臉。
這個瞬間,他感覺渾身發冷,手和頭都開始發軟。
「好了。」一道冷冷地男聲打斷了女孩怒意勃勃的喊聲,「走吧,未來君,你入選了。」
那女孩嘖了一聲,收了手,跟著男人朝著輿水憐這邊走了過來。
輿水憐這才注意到,這個領著女孩的男人就是剛才撞到他的人。
他微微抬頭,看見對方那張略長的馬臉——是今天新上任的天野主任。
輿水憐握緊雙手,直到那個女孩從他身旁走了過去。
他看的清清楚楚,那張臉是他絕不會忘的人——是那個向自己丟瓷片、把自己這個殺人兇手驅逐出她家的女孩。
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就連松田陣平喊他名字他都沒聽到。
風帶著涼意奔了過來,輿水憐只覺得這寒氣自顱頂戳了下來。
瞬間貫穿了整個腔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