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南北

渭水河畔，鳳翔往東。

平整的關中大地上馬蹄聲響，小紅狼看著部下的一行人對著遠方的地平線久久的揮手作別，知道那是龍將在的地方，這讓他滿是感慨。

「往東去吧！然後往南，秦嶺的群山可以替你擋住官兵的圍剿，關中的富庶可以不讓你的兒郎直接餓死。」

來自崇信的李龍將言語歷歷在目，而望著自己部下的精神氣貌。

李乘舟沒有食言。

小紅狼如今擁有了比原先更多的青壯人口，當然還有更多的武器與糧食。

小紅狼有時候想。

或者，我該跟著他的吧！

但搖了搖頭，小紅狼自嘲道：「呸，小崽子規矩那般多，哪裡還像個賊樣？」

「嚯，」

固執的小紅狼繼續他的逍遙，然後又突然想到：

「他本來就不是賊啊！」

～～

「拿著糧食去山裡邊吧！若活不下去了，叫人去隴州千戶所尋李養德，他會找到我的。」

大戰過後的李乘舟將部隊拉回了鳳翔城下，然後在高聳的城樓無數官吏注視下將侯寧等俘虜陳列展覽，雖未殺害，卻尤為誅心。

「戰場上的事情就隨著戰場上煙消雲散吧！」

「但雖不殺你等，等待你們的也是礦區的苦日子。」

李乘舟不知道如何處置這個大散關參將，這些都是關中人，尤其是還有不少四川人。

若直接收編，人家本就吃好喝足全家老小又都在他處，如何歸心？

而若殺害，歷史證明，趕盡殺絕的政權永遠不能成為統治者。

但放掉，卻也不實際，戰士們血戰而慘勝，如此故作大方，別說侯寧會不會笑他大傻冒，自己剛剛下邊的將士又會何等心寒？

所以，李乘舟想，先帶去崇信罷！

總歸得有活干，

讓他們看看陝西北的大地吧！

或許會被可憐的百姓所改變。

事了，作為回報鳳翔城下的流民百姓，知道具體王莊位置的李乘舟沒有猶豫。

浩浩蕩蕩間帶著百姓們攻下了堅固王莊，然後自己分文不取。

卻最後百姓們居然除卻米糧寧願不要金銀也希望跟著李乘舟去做賊。

對於這一切，李乘舟堅定的表示無可奈何的。

他只能告訴他們，海西的龍將還沒到有接濟他們的實力。

但真心的，李乘舟勸告著所有人。

「去山裡面吧，官兵快要來了，好好的藏起來，海西的龍將會為這一切攬在身上，而你們，官軍會原諒的。」

安頓完百姓，

啟程回家的路途遙遠，而經歷了血戰的李乘舟部除了驕傲與自信，還帶著對官軍的謹慎還有同袍們死難后的哀傷。

長路漫漫，萬馬之中的李乘舟轉過頭來，對著一清瘦的漢子說道：

「李九思兄弟，你說小紅狼他們已經走了，你又為何不走？」

李九思賭徒出生，此時聞言，掂量起一塊石頭道：「將軍莫笑，我本一俗人，但也曉得石頭拋在空中，總是屁股大的先落地。」

「俺九思不想別的，就曉得跟著將軍活命的機會高些。不過將軍若是嫌棄我這些兄弟，九思我也二話不說，直接跑去追小紅狼就是。」

聞言李乘舟哈哈大笑道：「百姓太多管不得，但若是李兄弟這等好漢，我卻是來者不拒的。」

「只不過，你也看到，入我部下卻是回到了崇信，是要整編的。」

李九思聞言沉默，卻認真點了點頭，這等事他已經想到，不然也不會跟在李乘舟後邊。

「都是為了自家兄弟的性命，九思曉得，也認為龍將這是為了大夥好。」

「善！」李乘舟聞言不在多言，露出一絲笑容，對於李九思的話，他是信的，與別的流賊作風不同，上天猴的部隊在李乘舟看來像極了淤泥中的白蓮，在他的部下充滿了相扶老幼。

所以，就這麼一個人，李乘舟覺得，他還是對這個世道非常有用的。

有些恍惚，計劃永遠趕不上，如今已經接近六月，事情的走向也遠遠的超過了預期。

遙想當初一個人的準備偷摸摸南下得不負責任，卻因張自若而下定決心的回頭到如今真正的千軍萬馬。

數月的時間讓他改變了很多看法。

刨去初來乍到時的無奈與窮困，到了如今，很多事情，李乘舟本能的都覺得沒必要。

大明朝大環境如此，也絕非挖去幾塊腐肉便可以重獲新生。

根子爛在主席台，里裡外外的。

所以，在華亭以後，李乘舟想，就算殺了鄉紳，殺了李養德，又能如何？

四面八方湧來的其他鄉紳和旗兵又會將空位填滿。

就比如說，瀧州城裡的鄉紳還有其他兒子，天底下的士紳也不會便宜了窮人。

就比如說，李養德被千刀萬剮，鳳翔府的衛所也會重新派人來。

窮人推翻鄉紳宗親，這是一場階級鬥爭，而這種鬥爭對從小生活在偉人光環的李乘舟來說。

拉攏一批，消滅一批，才是最為正確的初期改革方針。

在活著的鄉紳的身上割肉，比一刀宰了讓土地變得荒蕪不是更加美妙？

反正歷史證明，鄉紳們寧願將糧食爛在倉庫，北京城的崇禎皇帝也收不到一粒糧食。

當然，拉攏二字那是張口就來，而李乘舟現在沒有那個實力，但是！李乘舟心中有個雛形。

在社會動蕩之期便樹立指針，革命並不是簡簡單單的消滅所有反動派，那樣的何其落難！

我站在這裡，給人希望。其他的交給時間來證明，勝利與時運便源源不斷，這就夠了。

大明啊，是快巨大的爛肉。

而他呀，是紮根在爛肉上的小樹苗。

所有他南下後邊做的一切。

就食於敵！

破千戶所

毀驛站

破大震關

急襲華亭，瀧州。

埋伏大散關侯寧

得糧得銀，又大方的給予百姓，都是為了吸取大明的養分，再將它身上的好肉割掉，還將腐壞無能的根子留在那裡，對他而言，沒有壞處。

因為根子壞在那裡，他還在那裡。

但壞掉的根子拔掉了，便會有嶄新的人兒將他代替。

而新來的人本事如何，李乘舟無法把握，他始終無法小覷天下英雄，就比如說擅作主張的劉承宗，一把火將崇信蓋棺論定。

亂世出英雄，大明將近三百年至今，李乘舟始終相信，若非時運不濟，出個英雄輩出的三國時代，算是理所當然吧！

想著，想著，輕裝的李乘舟遠遠望去，是遠方的騾馬車緩慢前行。

會心一笑。

崇信的民團大帥李乘舟和他的運糧主簿張自若已經會師。

而此時此刻千軍萬馬，從南至北，浩浩蕩蕩。

恰如彼時彼刻，二人一馬，從北向南，形單影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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