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治疫二
錦屏山，流民營地。
甭管是不是小冰河時間的陝西北大地，隨著知了蟬的聲音響起，越加炎熱的天氣籠罩著此處，同樣，越發狂躁的氣氛也在此間醞釀。
人行如牲口。
山坡上，是放眼望去已經發臭的生蛆屍體，群山上空，盤旋的是黑色的烏鴉沙啞，早早飽腹。
烈日當空，是生與死的每日訣別，也是疲憊不堪的世間極度苦難難熬。
武康王廟在，吳老三等千餘青壯拿著民團給予的武器死死的盯著四周，而若有人膽敢上前，就會毫不留情的被其戳翻在地。
不要讓其靠近，這是吳老三對待未知恐懼的本能。
而突然，偶爾對峙，卻終究因為疫病和飢餓平躺在地面不知所措，只為等待死亡的人們，突然聽到了密集馬蹄聲，這才讓人們微微抬起眸子。
消極與戒備的情緒充斥著整個營地。
吳老三很興奮，他三兩下的爬上武康王廟的頂端，放眼過去，只見那遠方而來的果然寫著李字大旗。
這般密集的馬蹄，也只能是李團將了。
又隨著馬蹄聲落下，不到一個時辰，山下被完好無損的流民武裝吳老三等人佔據的武康王廟內，一條條軍令響徹山頭。
：奉崇信團將令，我等謹遵提領吳又可吩咐，違令者斬！
「吳提領限我等在一日內將所有糞便清除乾淨，集中挖坑掩埋。」
「將咳嗽發熱的人移至山頂，便是親眷也必須分開。」
「來來來，將此物遮住口鼻。」
「即日起，糧食管夠。」
「卻團將爺千里迢迢死傷近三百弟兄方才給咱們從關中的秦王府帶來了仙藥方子，你等若不珍惜，小心老子吳老三的叉子不長眼。」
吳老三很長眼……
望著外邊的馬騎奔騰，他知道，營地的人們早已經沒了逃跑的能力，沒有人能逃的過馬兒。
更何況，
在那旗幟飄揚的旗幟下，一聲聲龍將的軍令響徹四周。
「擅自逃亡者，全家處決。」
「安心治病者，若死，妻兒吾養。」
吳老三才不會逃呢，他兒子可是龍將身邊的體己人！
況且，吳老三一輩子的就最近最舒坦，尋到了龍將身邊的兒子讓他頗為自豪。
而作為李乘舟承認的青壯，吳老三有些一天三頓的糧食。
便是現在，雖然與帶有瘟疫的流民關在一起，他們一群民團認證的官方青壯也是出了極為大的力氣。
何況，現在龍將回來了，他們就有人管了。
且營地里終於又來了醫官，自從上一個醫官染病以來，胡大人就不準醫官進來了勒。
而現在突然又進來了醫者，吳老三心裡想，肯定是找到了解決問題的辦法呢！
…………
與兩處流民營地的大動干戈不同，回到崇信城近兩月的先是和胡長中商業吹噓一番。
「學生離開崇信后，瘟疫未曾蔓延，民兵操練得當，四周一片勃勃生機，其功勞，先生居功至偉！」
拱手長長的一稽到底，李乘舟內心萬般感慨這句老師叫得是一本萬利。
真心實意的，李乘舟有些感慨，如今民團加上原先的近三千步卒又增加了兩千挑選的民壯，如此算來，加上此番李乘舟從各衛所旗兵還有俘虜的暫時不能用的官軍來看，他的部下人數如今已經接近八千多人。
又加上井井有條的糧食種植，想著先前見到的漫山遍野的希望綠植，還有動員男女老少搶修的渠道水利。
如此，再算上張定先那裡還未見到的礦山部隊與武器製造廠。
光是想想，李乘舟都有些頭皮發麻，而這一切，李乘舟曉得自家父親只能出些苦力，而徐懷盛，此時已經懷疑人生，所以胡長中父子居功至偉絕非說說而已。
「此間事情僅僅繁瑣些罷了，卻遠不如乘舟一路艱辛苦。」胡長中幹練性子，就連誇讚也是如此。
但對於自家學生，如今他確實同樣佩服的。
軍事理論一塌糊塗的胡長中的最初構思里，劫掠華亭等地已經足夠崇信暫時渡過難關。
卻不料李乘舟反其道而行之，接著陝北賊人的四散求活，毫不猶豫的南下關中。
如今破大震關，拿侯寧，兵臨鳳翔府，破王莊群牧所。
此間種種，胡長中想想，便是單單拿出一件事，都可以說是威震陝西了。
但沒差別的是年輕人對自己的態度卻是越發恭謹。
這不由的讓他想到了自己，
想當年，十九歲，赤足海邊，長衫獵獵。
心懷大志，笑看天下。
卻終究被磨掉了太多菱角，只得向著原本也看不上的太監示好，方才辦了些實事。
又如今看著眼前這般大戰績在身的年輕人，卻有一種舉重若輕的成熟感。
不由得對其由衷的感到自豪。
「先生過謙了，卻如今雖然安定，但紙張永遠包不住火來，若屆時朝廷派人來崇信查探，又該如何？」李乘舟真心實意，他雖然有很多計較，卻還是對胡長中抱有極大的期待。
胡長中聞言，不由再次感慨！
瞧瞧，小郎君千里而還，卻馬蹄剛落，便居安思危。
如此心性，不愧是我胡長的學生呀！
其實胡長中哪裡知道，李乘舟的這些習慣全他娘是在墓穴里用九死一生的代價換來的經驗。
所以胡長中感覺到李乘舟的可造情況下，便開始了不由余力的掏心掏肺。
「乘舟莫急，官場之間的事情你不大懂，卻讓我與你分析一番。」
李乘舟聞言連忙端茶倒水，而胡長中輕輕嘬了一口便開口道：「首先，乘舟此番南下極為迅捷，而此時朝廷驛站人員裁撤過多，又加上貪墨等遺留作風，想來朝廷得到鳳翔府的消息時便至少是兩月以後。」
「如此，便是朝廷有心剿賊，卻也是要剿滅飄忽不定的海西龍將。
但即便如此，朝廷的消息傳來陝西，怕也是又一個月後，而屆時，邊軍對龍將蹤跡無有線索，關中衛所又墮落甚久，絕無膽量順著已經被攻陷過的大震關到達情報全無的隴西。」
「如此，到時候我等春麥怕是都已經收取，而只要陝北大亂繼續，龍將之事怕又是不了了之了罷。」
李乘舟點了點頭，胡長中所言他極為認同。明庭如今的最大難題便是邊關以南的衛所幾乎沒有戰力，這也是後期官軍剿賊過度依賴邊軍，又連帶著因為軍餉問題讓官軍也倒戈從賊，從而形勢如同惡性循環，越來越壞。
但李乘舟所知道遠比胡長中要多，這也導致他沒有胡長中這般樂觀的可以待在崇信暫時性觀察天下局勢。
突然，李乘舟看著胡長中充滿不確定的神色問道：「那老師，若是萬一，學生說流賊萬一全部被招安了，而此時，陝西只有一個龍將了，又該如何？」
胡長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