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歡迎來到河北省(中)
46年前,她出生在奧地利多瑙河畔一個寂靜小鎮上的旅館里。她的父親是一個小公務員,她的母親是一個廚娘。
她的父親阿洛伊斯結了三次婚,其中第一次婚姻沒有子嗣,於是他收養了自己的外甥女克拉拉做養女。第一任妻子死後阿洛伊斯續了弦,育有一子一女,隨後後妻也因病去世了。這個時候他的養女兼外甥女克拉拉也成年了。於是阿洛伊斯覺得自己的心血終究沒有白費,他就與自己的養女喜結連理。
(——要聽爸爸的話哦!某鬼舅對他的三個外甥女這麼說。)
然而畢竟不是所有人的取向都那麼糟糕——大抵因為像喜歡妻子一樣喜歡自己的女兒和喜歡小孩子的女權主義者並不是經常同時體現在一個人身上的緣故。至少,她本人是對此持保留態度的,所以她從不談起自己的家庭。
和所有聯合王國的小孩一樣,10歲的時候,她接受了27年一貫制的義務教育。在學校的她並不算是一個優秀的學生——這倒不是他自己不努力,是因為他的父親阿洛伊斯年歲大了,從公務員崗位上退休,沒了鐵飯碗之後他到處找工作,總要搬家。因此她給同學們留下來的印象就是一個陰沉,鬱鬱寡歡的黑髮女孩,還沒等記清楚名字和臉就再次匆匆轉學,拎著自己的書包消失了。
在漫長的學生生涯之中,只發生過一次讓她高興的事情——那就是萊茵蘭聯合王國擊敗了法蘭克第二帝國,這讓她更加堅信,金髮碧眼的雅利安人是天生的「神人」,遠遠勝過凱爾特種,更不用說劣等的斯拉夫民族。
雖說她自己的頭髮和眼睛都是黑色的。
40歲的時候,她終於得到學校的畢業成績表。成績是這樣的:日耳曼語(她自己的母語)、化學、物理、幾何為「可」,剛剛過。有兩門成績是「良好」,一個歷史,一個地理。她只有一門成績「優秀」,就是音樂。
她有一個夢想,她夢想成為一名歌唱家。
當然,也不是沒動過要當作曲家的心思,不過總歸都是音樂一類的,嗯,沒錯,音樂一類的。
黑森林精靈是哲學家和音樂家的族裔,哈布斯堡帝國(那時候還沒解體)的首都維也納是藝術的聖殿,她對那裡神往已久。她的父親阿洛伊斯希望她成為一名公務員,但是她不喜歡坐辦公室,她覺得受拘束——成為一名歌唱家,一名藝術家,那才是無拘無束的,她想演出就可以演出,想休息就可以休息。如果看到劇院包廂上不滿座,她就可以借口喉嚨痛,在專用的休息室里吃龍蝦。
於是她就來到了維也納。
後來,她的中學老師愛德華·休曼曾經對他人講:這個人肯定有某些天資,但是她缺乏自制力,說得客氣一點,她好強辯,剛愎自用,脾氣暴躁,自以為是,不遵守課堂紀律,學習又不用功。這就是他的一個老師,後來給他的評價。因此有心理學家認為,她少年時期的性格的形成,有某種意義上從事非理性行為的性格的因素。
所以說,她會做出報考維亞納音樂學院這種「非理性行為」,似乎也就不足為奇了。她真的是有些音樂天分的,可惜家庭並沒有為他提供一個好的學習環境,音樂成績能夠得「優秀」的學生有很多,並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上維也納音樂學院的。她兩次報考,兩次落榜,盤纏都花光了,終於淪落為一個流浪漢。
他是懷著怎樣的心境遊盪在街頭的呢?當時的維也納,兩極看得非常清楚:一極是富商大賈,歌舞昇平,維也納金色大廳演奏著貝多芬、莫扎特、巴赫的交響樂,賭場裡面一擲千金,穿著貂皮大衣的高級娼-妓圍在貴人的身邊咯咯地笑著。一方面是貧民窟,饑寒交迫,人們如鬼一般瑟縮著爬行。她當然屬於貧民窟,屬於後者。
她後來曾經回憶,當時除了一身黑大衣和飢餓是我忠實的朋友以外,我什麼都沒有。她到鐵路行李房扛過包——對於她矮小的身體而言,真不是個輕鬆的活計。她帶著吉他在街道邊上賣唱,當流浪歌手——為了改善形象,她把黑色的長發染成了金黃色,並且把染髮的習慣保持終身。她還掃過雪——下雪了掃馬路,賺一點錢。
然而在這個時候她的心裡還是存在這一線希望的:在維也納有很多星探公司,專門從人群中發掘可以成為偶像歌手的苗子——偶像歌手並不那麼需要科班出身,重要的是受人歡迎就行。別說,這樣的機會還真被她等到了:一個星探找上門來,要與她簽約,她為此喜出望外,認為自己終於有了出頭之日。但是慢慢她就了解到了光鮮背後的污濁,當一個長頭髮胖乎乎的傢伙伸出咸豬手的時候,她果斷憤怒地摔門而去——她渴望成功,但是還不至於出賣自己的**和靈魂
最後,她實在沒有活干,只好到粥棚去喝粥——闊人施捨的粥。對她來說,這是一生最悲哀的事情。一方面,她懼怕自己真正淪為一個無產者,一無所有的無產者,她怕極了;第二,她仇恨這個世界,她認為這個世界對她不公正。
就在這個時候,世界大戰爆發了。
她感謝戰爭,她最渴望的就是戰爭——戰爭是優勝劣汰的角逐場,戰爭是讓民族精神強健的鍛煉房。她渴望戰爭能夠使日耳曼民族重新合為一體,將奧地利和萊茵蘭聯合成一個國家。她興沖沖地給巴伐利亞國王寫信,要求參戰——那個年代的政要相對本位面而言,還是很親民的。
其實這件事連她自己都不大抱希望:軍隊理所應當是男性的天下,哪有婦女當兵的道理?——何況還是一個瘦小的女孩。但是戰事的發展超乎人想象的殘酷,士兵們在過時戰術的引導下,整排整排地沖向馬克沁機槍,兵員很快變得不足起來,於是在戰爭的第2年,她成為了一名通訊兵。
在世界大戰中的她是一個異類——面對苦難和悲劇,她心如鐵石,從不為之屈服,甚至也不能理解戰友們對戰爭的厭惡,很快她就從連隊里最受歡迎的人變成了最不受歡迎的人。然而這並不妨礙她在戰鬥中奮不顧身地搶救戰友,也並不妨礙她向軍官打小報告。
通訊兵的任務是騎著摩托穿梭於戰壕之間傳送命令和情報。這種任務不需要與敵人搏鬥,但是依然要暴露在槍林彈雨和毒氣攻擊之下——後來她就是因為這一點雙目一度失明,住進了醫院。在她住院的時候戰爭中止了,漢堡的水兵起義了,巴伐利亞蘇維埃共和國建立起來了,又被推翻了——這些都跟她無關。重要的是,等她恢復視力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瞳孔因為色素流失變淺了,由過去的黑色變成了藍色。
她頓時淚流滿面。
她對上帝的信仰並不算是出類拔萃的——但是在這一刻,她卻從心裡感受到了上帝的眷顧。參軍之前染的金髮已經被剪掉了,可是在鏡子中出現的這雙藍色的眼睛,是多麼的符合雅利安人的特徵啊!她堅信——自己經歷了這麼多艱險之後,上帝終於垂青了自己,恢復了光榮的日耳曼民族的本相。
這就是上帝的旨意····這就是上帝的旨意····她的嘴裡喃喃自語。
「國王陛下退位了!」有人拿著報紙慌張地叫道。
巴黎和會對萊茵蘭提出了最苛刻的條件:削減軍隊到十萬人,不得生產水冷重機槍,坦克和潛艇等武器,萊茵河左岸地區非軍事化,阿爾薩斯-洛林被法國割占(或者說,收復)了。萊茵蘭的戰爭機器本來還沒有倒下,但是卻因為內亂,已經無法再維持下去了——他們沒有選擇·····
這就是···上帝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