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一二二章
謝玦死了快五年了,屍身都已成白骨,但他卻以遊魂的姿態也陪在妻子身邊快五年了。
他對妻子的感情也在這四年的相處中日益增長。
謝玦看著妻子從脾氣溫柔,什麼也不懂的新寡,磕磕絆絆的成可能起了整個侯府主母后,感嘆——原來,不僅僅只有他才能撐得起這侯府,她也能。
但比起侯府的空殼子,謝玦更想看到她離開侯府,回去雲縣陪在她父母身邊。
如此她才能快樂。
但她若離去,往後便與他再無關係了。
她或會一輩子不嫁人,也或會改嫁他人。
謝玦心頭泛澀,很明白便是在意也無濟於事。
謝玦站在亭子邊上,望著在亭中搖著小團扇看書的妻子,這美景好似一幅唯美的畫卷一般,他嘴角不禁微微勾了勾。
這時,明月從院外進來,與翁璟嫵道:「主母,寶安縣主來了。」
翁璟嫵放下書卷,吩咐繁星:「讓人準備茶水和糕點。」
又看向明月:「把寶安縣主請到院子來。」
明月應聲,然後去請。
寶安縣主從院外走近。
寶安縣主身著群青色與紅色搭配的一襲艷麗襦裙,比起早些年明艷張揚了許多。
謝玦看向寶安縣主,微微蹙眉,他倒是聽說了,寶安縣主與丈夫分居兩地,而她在府中養了好幾個面首。
與謝玦而言,尚在婚中,女子養面首與男子納妾同理是德行有虧,並不可取。
他也不知是從何時起,這寶安縣主竟與妻子開始互相往來了。
若是旁人來尋妻子,謝玦自是會迴避,只是這寶安縣主,不得不讓他警惕。
果然……
還沒說幾句話,那寶安縣主壓低聲音道:「翁娘子,不是我說你,你年紀輕輕就守了寡,夜裡總有那麼幾宿孤枕難眠,若是枕邊沒個暖心人,可如何是好?」
翁璟嫵眉眼微微挑了挑,約莫知道了她的來意,卻佯裝不知的反問:「縣主可是勸我自請離開侯府,改嫁他人?」
寶安縣主一笑:「自然不是,這偌大的侯府就翁娘子最大,榮華富貴在手,何必自離?不若與我一般,養上一兩個俊美的清倌來排憂紓解,不就勝似神仙日子。」
謝玦目光冷厲的盯著寶安縣主,眼底有寒意迭出。
他可接受阿嫵改嫁,卻獨獨不能接受她不清不白與旁人苟且。
如此作為,不僅會成為別人口中調笑的談資外,往後她就是遇上了心悅之人,那人也會因此而心中有刺,又怎能對她全心全意?
「翁娘子別急著拒絕,不若先見一見那些年輕的小哥兒再做決定也不遲。」
翁璟嫵無奈笑,道:「寶安縣主是好意,但我這人比較古板,可能接受不了,還請縣主饒過我吧。」
她若是養面首,不是怕對不起謝玦。她只是怕她突破了這個底線之後,她已不再是她了。
且再說阿爹阿娘,她往後也不能再坦然的與他們相處,心中總會有嫌隙。
若是讓他們知道后,恐怕情分也會被消磨。
為了一時歡愉,一時的放縱,而與最親的人生出難以修補的嫌隙,得不償失。
寶安縣主以為她在意別人的看法,嘆了一口氣,說道:「他們男人三妻四妾怎就行,我們女子怎就不能三夫四妾了?」
翁璟嫵端起茶水,輕抿了一口,想起為朝廷捐軀的謝玦,雖然對他有怨,但還是為他說了一句話:「旁人我不好說什麼,但我那亡夫我是知道的,他這人是不會三妻四妾的。他都能如此,我又怎麼在他死後給他抹上污名呢?」
提起這事,寶安縣主忽然問道:「對了,那英娘可還在鬧騰?」
翁璟嫵搖了搖頭:「我派人調查過了,從她那兒子口中知曉,他的父親為了救他們母子二人丟了性命。」
寶安縣主眼眸一睜:「這人,比我做得還狠,起碼我與我那丈夫互不打擾,各玩各的,可這女人不僅愚蠢,還自私自利,好歹亡夫也為了她豁了性命,她倒好,竟卻讓亡夫的兒子認別人做爹?!」
翁璟嫵笑意淡了下來,說:「罷了,不說她了。」
寶安縣主也就沒有提起那英娘,再三勸說后,見說不動她入伙,便也就作罷,起身告辭了。
走之前,寶安縣主嘟囔道:「明明是大夏天,為何我方才會感覺背脊發涼?」
說到這,又笑著調侃道:「莫不是我方才與你說那些話的時候,那去了多年的永安侯在一旁瞪著我,所以我才覺得冷?」
一旁冷著臉等著她離開的謝玦:……
翁璟嫵笑道:「縣主便莫要開這等玩笑了。」
送走了寶安縣主后,翁璟嫵不禁轉身看向身後的院子。
站在她身旁的謝玦無奈一嘆:「阿嫵,我在這……」
可惜,她聽不到。
翁璟嫵忽然反應過來自己的舉動,只覺得好笑。
他早死得透透的了,又怎麼可能出現呢……?
只是看著滿院盎然,花紅樹綠的漂亮景色,她卻還是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她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翁璟嫵意識到不能在這座榮華的府中消耗了一生。
她頂多再待個十來年,待過繼了個孩子,把他養到十五歲,她便離開侯府,回雲縣那個能填滿內心空虛角落的地方,安養天年。
正思索間門,下人忽然跑了過來,說是二房嫡長子的第二個孩子出生了,還是個男孩。
早先說好了,第一個男孩,便不過繼了,若是生下第二個男孩的話,便過繼。
聽到這話,翁璟嫵臉上露出了笑意。
謝玦望著她臉上的笑意,也知她想離開侯府了。
只是她不是任性的人,她從接管侯府後,便不會隨意拋下。
只是,這個侯府看著華麗,看著光鮮,他卻知不是她想待的地方。
等二房孩子白日後,便會過繼到翁璟嫵的膝下,成為永寧侯府的世子。
在過繼前一宿,翁璟嫵輾轉難眠,便起了身,去給謝玦上香。
謝玦望著妻子給自己上香,雖然奇怪,但畢竟這麼多年過去了,也早已經習慣了。
妻子上了一炷香后,便道:「等過繼的孩子到了束髮的年紀后,我也不留戀侯府主母的位置,會請陛下收回誥命,離開侯府,從此與你們謝家再無關係。」
謝玦早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倒是沒有什麼不願的。
再者他現在哪怕不願,也沒有半點辦法,還不如就讓她離去。
只是他不知,她離去后,他又何去何從。
或是,他能等到她的百年之後,與她再見上一面……
想到這,謝玦狹長的眸子微微泛紅。
他只希望,與能她再見一面。
是那種,能互相看得見,能聽得到聲音,更能觸碰到她的那種見面,就算是灰飛煙滅他也願意。
察覺到自己又逐漸偏執起來的,謝玦緩緩閉上了眼,緩和這種危險的情緒。
正緩和著情緒的時候,室內的燭火突然忽暗忽明,謝玦睜開了眼,便見室內的白色高掛的帘布被吹得飄晃。
可這門窗緊閉,怎會有風?
謝玦眼底浮現疑惑之色的時候,妻子便被嚇到了。
她甚至以為是他嚇唬她,留下一句「我為你守寡五年,也夠了。」就匆匆逃走了
謝玦左右觀察了一眼,並未發現什麼端倪,他納悶了片刻后,還是決定回房。
只是,很快,謝玦便察覺到了不對勁。
他——離不開祠堂了。
他的意志也在慢慢的消散。
在全然消散之前,謝玦反倒越發的坦然。
也好,不用再寂寞的以遊魂的姿態在這虛空存活著,也挺好的。
只是,他最舍不下的,是阿嫵呀。
在謝玦閉上雙眸的同時,他也在屋中消散了,猶如灰飛煙滅。
翁璟嫵做了夢,從夢中醒來,撐著床坐起。醒了一回神后,正要起身略過外側的謝玦下床時,謝玦也醒來了。
他問她:「怎麼了?」
翁璟嫵說:「我做了個夢,然後覺得口渴,也就醒了,就想著去喝口水,順便去看看瀾哥兒與瀅姐兒。」
謝玦坐了起來,有長發自然垂落到肩頭,一身黑色絲綢的寢衣貼在他的身上,把他那精壯的身材完美的展現了出來,便是胸口前的那兩處小點也是若隱若現。
這寢衣如此勾人,自然不是謝玦選的,而是翁璟嫵選的,她要的便是這個效果。
讓他以前說她穿綢緞的寢衣不正經,那她現在便讓他也一塊不正經。
誰知謝玦穿著覺得舒服,竟還說讓人多做幾身。
就,很氣人!
謝玦道:「他們兄妹二人正酣睡著,別吵他們了,早上我再陪你找他們。」說著,他下了床:「你坐著,我去給你倒水。」
翁璟嫵也就沒下床,盤坐在床上等著投喂。
謝玦去外間門倒了兩杯茶水,轉身便看見她眼巴巴地等著自己,謝玦眼中有笑意傾瀉而出。
端著茶水入了裡間門,遞了一杯給她。
翁璟嫵接過茶水,淺抿著喝完了,然後把杯盞還給他。
謝玦把兩個杯盞放回到了外間門,去而復返坐回床上,把她擁入了懷中,問她:「你夢到了什麼?」
翁璟嫵打了個哈欠,說道:「夢到以前的事了,仔細想想,你的嘴巴可真的像是釘上了鎖似的,就是會開口,卻還是不會說話,難怪我會怨你。」
謝玦誠懇道:「是我的錯,往後我會多像穆王學學怎麼說話。」
翁璟嫵輕搖了搖頭:「你別了,人家就是那性子,就你沉悶的性子還學他說話,怪不倫不類的,總歸你以後別說話總是說一把藏一半的就好。」
謝玦式反省道:「都怪我以前混賬,讓你一口氣憋了那麼多年。」
不說還好,一說,還真的又有那麼點氣了,她暗暗地在他腰間門尋了較軟的地方掐了一把。
「知道便好。」
依偎了一會後,她想起夢裡的上輩子,她又說:「你說,你若是那時沒有戰死,我們之間門又會如何?」
謝玦道:「我只在意往後,上輩子的事情我已不在意了,但你若問起了,我自是會認真回你的。」
他想了想,說:「我原打算建功回來與你解釋后,再拉扯岳父一把,然後放一放軍務,多陪一陪你。」
翁璟嫵想了想,若是那樣的話……
「沒準時間門夠長,你我之間門的誤會便會慢慢解開,最終相濡以沫。」
謝玦低下頭,埋在了她的頸窩之處,低聲道:「於我而言,現在的日子就很好,所以我不會去惋惜上輩子。」
翁璟嫵覺得脖子癢,推了推他:「你別不正經了,我困著呢。」
謝玦卻抱著她,在她頸窩處低喃:「你不困的,你剛剛還說要去看瀾哥兒和瀅姐兒。」
……
他還成了她肚子的蛔蟲了不成?
還知道她困不困?
翁璟嫵一想到他做了五年遊魂,孤獨了五年,多少有些於心不忍,說:「那我允你一回,就只有一回呀……」
謝玦身體已經往下滑,聲音越發含糊不清:「嗯,都聽你的。」
既然只允一回,那他便拉長些戰況再鳴金收兵也是一樣的。
翁璟嫵全然不知他看那麼多兵書,最終竟把兵法也用在了她的身上。
等她反應過來,恨不得把他給踹下床了。
天色漸亮,屋內有鈴聲響起,下人也麻利地準備好了水送進了耳房。
翁璟嫵沐浴出來時候,兒女已然在了屋中。
謝玦抱著瀅姐兒,瀾哥兒則乖巧的坐在一旁,有滋有味的吃著比他臉還大的餅。
父子二人看向她,都朝著她露出笑意。
翁璟嫵也回以盈盈笑意,緩緩朝著他們走了過去。
心下每一個角落都被他們填得滿滿當當的,再也沒有了任何的空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