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算計
翁璟嫵坐在榻上輕撫著小腹,眼眶濕潤,眼尾泛紅。
見紅一事,是翁璟嫵讓明月騙大夫的。
大夫聽聞此事,再號了脈,說她已有小產的跡象,需得好好休養,莫要勞累也莫要多想。
得卧榻安胎,若是脈象趨於平穩才可下榻走動。
翁璟嫵記得見紅的時候雖然也是今日,但卻是在晚上。
謝玦還在府中的時候,那兩個婆子有所收斂。
可他去了軍營,需得一個月後才能回來,府中沒了靠山的她,便勢單力薄,府中下人又有幾個是真真瞧得上她的?
以老太太與太后的姊妹關係,大可從宮中請來一個有些身份的教習嬤嬤來教習,但卻只讓自己的陪嫁婆子來教她,如今想來,不過是在她面前立下威嚴。
以此事來告訴她,哪怕她父親對侯爺有救命之恩,但在她們一家挾恩要了這門親事後,恩情便抵了,別再妄想飛上了枝頭就真變鳳凰了。既入了侯府後,那她就是謝家的兒媳,必須得守謝家的規矩。
正因這下馬威,不說其他下人是如何看待她這個主母的,只說那兩個婆子,對她沒有半分的尊重。
謝玦離府,再有老太太的授意,這兩個婆子也就越發的過分了。
那時她身體不適,但還是下了榻。
上午禮儀站了兩個時辰,也就只歇了半刻。
下午學規矩,亦是站著背下家規與女子二書,《女誡》《女論語》,
一整日幾乎站了四個時辰,身心交瘁,晚間便見了紅。
她只以為是月事來了,早早便歇下了,第二日一如既往去學禮儀規矩。
幾日強撐下來,便也就小產了。
思索之間,繁星急急從外進了屋中,提醒道:「娘子,老夫人往咱們院子來了。」
翁璟嫵回過神,沉吟了一息,與她道:「便說我醒了,但又哭著睡了過去。」
繁星興奮的「誒」了一聲,正要轉身出去,可又露出擔憂:「娘子,你的身體真的沒事了嗎?」
翁璟嫵是個溫柔的人。對上從小一塊長大,且忠心自己的繁星,淺淺一笑:「我無礙,都說了方才見紅的事是騙大夫的。」
翁璟嫵確實動了胎氣是不假,但尚未見紅,也就沒有大夫說的那般嚴重,而且她也感覺得到腹痛已經減緩,甚至已經感覺不到什麼疼痛了。
繁星這才鬆了一口氣,方才在隔壁院子見到娘子昏迷的時候,差些把她給嚇得個半死。
在大夫給娘子診脈的時候,繁星哭得稀里嘩啦地,明月不忍,便把她拉到一旁小聲說了娘子是假暈,她才緩住。
但在聽到娘子有孕,動了胎氣的時候,又沒忍住藏到角落裡邊抹淚。
許是哭多了,繁星雙眼又紅又腫的。
在繁星出去前,翁璟嫵溫聲囑咐她:「晚間去煮兩個雞蛋敷一敷,明日就不會腫了。」
繁星摸了摸自己的雙眼,憨憨一笑,「誒」了一聲后就轉身出了屋子。
明月繁星都是自小跟在華音身邊伺候的。
明月聰明機靈,繁星憨厚,二人在謝玦離去的那些歲月里都一直常伴她左右。
後來滿了二十后,翁璟嫵各給她們尋了一門親事外嫁,又另娉她們做侯府的管事姑姑。
她一夢回到今朝前,是二的年紀,算來,她現在才十七歲。
思索間,應是老太太來了,所以外邊傳來了繁星細碎哽咽的聲音,說娘子哭過後便睡下了。
老太太杵著拐杖站在屋外,往正屋的房門瞧了眼,隨而看向在院中等候的大夫,給了喜鵲一個眼神。
喜鵲會意,隨而去把大夫請了過來。
大夫走來,老太太面露急切之色:「孩子如何了?」
聽到這老太太先問的是那孩子,卻絲毫沒有問那孕婦如何,大夫不禁心底感慨高門涼薄。
老大夫如實道:「稟告老夫人,娘子不僅疲勞過度,又加上憂思多慮,今日見了血,若是再不調理好身子,疏解思慮,恐怕這孩子難以保住。」
聽到大夫的話,老太太拄著拐杖的手不禁收緊力道,思緒亂了一瞬,很快便鎮定下來,吩咐繁星:「去取診金給大夫,再送大夫出府。」
大夫離去后,老夫人再而看了眼那孫兒媳的屋子,沉默了一瞬,看向明月:「好生伺候你們娘子,若有何物缺了,便去庫房取。」
明月不應,只抹著淚又跪了下來,哭哭啼啼的道:「還請老夫人給娘子討回個公道,那楊婆子和李婆子可不能就這麼算了呀。」
想到那楊婆子差些折騰的曾孫都沒了,老夫人面色沉了沉,但還是什麼都沒說,從褚玉苑離去。
見老太太走了,明月的哭聲倏然一止,冷靜地抹了抹淚,站了起來,轉身往主子的屋子而去。
老太太從褚玉苑離開后,便吩咐人去宮裡請一個太醫到府上來。
老太太雖不喜孫媳,可她那腹中的孩子到底是侯府的子嗣,她的曾孫,如何能讓她不在意?
臉色沉沉的回了院子,再而讓人把楊婆子和李婆子喚到了廳中。
方才楊婆子被留在屋中時,心都涼了半截,再三思索后非常確定那翁氏是裝暈。
但隨後轉念一想,如果是早已知曉自己有了身孕卻不說,故意在練習禮儀時裝暈。且還故意讓她瞧出假暈的端倪,讓她來夫人這裡告了狀之後,再吩咐明月丫頭跑到老太提面前告狀說她這個婆子險些害得娘子小產……
想到這,楊婆子心顫膽寒。
若真是如此,這翁氏就太可怕了。
楊婆子想起第一回見這翁氏的時候,溫溫柔柔的像個溫順的小羊一樣,半個月下來就沒見過她和誰急眼過。
如果這溫順只是假象,那麼這芯子肯定就是黑的了!
這城府心計該有多深呀!
兩個婆子膽顫心驚的入了廳中,朝著老太太跪了下來。
老太太端起茶水淺飲了幾口,復而看向她們二人,緩聲開了口:「我讓你們讓翁氏明白自己是什麼身份,給她些苦頭吃,可你們倒好,差些把我這曾孫都折騰沒了。」
話到最後,老太太輕輕一笑,笑得兩個婆子背脊一寒,冷汗也從額心冒出,兩人連忙磕頭,不約而同地求饒:「老奴們知錯了,求老夫人饒了老奴們。」
「明日你們到褚玉苑去,若是娘子能原諒你們,便罰你們一年月例作罷,但若是娘子不依,那鄉下莊子隨你們選一個。」
*
傍晚將至,金烏西墜。
驍騎軍的將士□□練了一日,大汗淋漓,疲憊得猶如死狗。
謝玦正欲回帳中,忽有一手拍在了他的肩上,然後摟著他的肩頭。
他面色淡淡的轉頭望去,摟住自己肩頭的是個二十歲左右的英俊青年。青年眉眼間皆是笑意,與他的冷硬形成鮮明的反差。
「謝侯爺新官上任三把火,就今日這場操練,把這一溜的小子嚇得都不敢因你年紀輕而再小看你。」
謝玦把他的手撥開,面色冷淡進帳中,問:「洛小郡王這回又是因何事被扔到軍營來了?」
洛筠,新安郡王府的小郡王,與謝玦算是一塊長大的。
洛筠隨著他入了帳中,嘟囔道:「還不是我那父親,說你年紀輕輕就掌管著驍騎軍,讓我也來學習學習。」
「但我見你似乎與軍中將士倒是相熟,不像是今日才進的營。」
洛筠:「新兵入營,容易被擠兌,我不過是提前做了功課罷了。」
說話間,有兩個小兵抬了兩桶涼水進來,隨後退了出去。
謝玦把薄甲脫下,再把被汗水濕透了幾回,又被烈日烘乾了幾回的上身戎服脫下。
一身精壯肌理,腹上塊壘勻稱緊實,手臂肌理更是健壯,洛筠看了眼,暗暗垂涎,心裡琢磨著自己在這軍營待上一個月,也不知能不能也練出這麼一副好身材。
明明在小時候玩得好的貴族子弟們都已約定好了做紈絝子弟的,結果這人卻是成了他們這一輩中最有出息的。
每次被家中老父訓斥,都被拿來做比較。
謝玦轉頭看向洛筠,驅趕道:「我要沐浴了,你怎還不走?」
洛筠一聳肩,正要走,但似忽然見到了什麼稀奇的東西,陡然瞪大了雙眼,幾步上前,停在了謝玦的面前,驚詫地看向他肩頭上的牙印。
幾息后,忽然「嘖」了一聲,揶揄道:「這是女子的牙印吧?入營前還玩這麼野,是哪家……」
話語忽然一頓,忽然反應過來謝玦似乎已經成婚了,半個月前帶了個小媳婦回金都,雖不見其人,但也都聽說了。
謝玦從不亂來,連個曉事丫頭沒有,這口牙印還能是誰咬的?
這不顯而易見么!
洛筠立馬把餘下的話都咽了下去,也立即斷了自己胡思亂想的,他可不敢冒犯嫂子。
他退後了幾步,對謝玦道:「你洗,你洗,我先出去。」
因洛筠的提醒,謝玦才想起肩頭上的牙印。
在人離去后,側下目光看向肩頭上的牙印,目光受阻,只看到牙印的一小角。抬起手臂,指腹落在了牙印上。
雖皮糙肉厚,但許是咬得狠,所以指腹之下的牙印依舊是凹凸不整。
眉頭急蹙,唇角緊抿,眸中更是露出思索之色。
他何時得罪了她,以至於讓她下這麼重的口?
思及今日她那病容,再想起回金都時答應過岳父會好生照顧妻子的話,思索半晌后,還是決定明日回侯府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