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5 看你幾分像從前
渡厄上人的名號響徹整個紫府方圓萬里,原因無他,他的修為足夠高。
羽化境,幾乎是常人無法想象的一個境界。
這個境界,還有一個別稱,仙之下。
意思很簡單,那就是只在仙之下。
張穩尋覓渡厄上人已經一個月了,這一個月他夜裡都會抽出一部分時間來尋覓渡厄上人的行蹤。
府主聶棠章或許很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渡厄上人。
他從來沒有直面過羽化境,也不知道羽化境是否能夠看穿他的偽裝。
對於修為年齡什麼的,他並不害怕,他在來這裡之前就已經自散修為。
無論怎麼看,他都是正常的凡人。
唯一的問題在於,他的神念強大的有些離譜。
神念,有的人將其稱之為靈魂,有的把它叫做意志,其實意思都差不多。
兩萬年的閱歷,兩萬年的歲月洗鍊,讓他的神念如同烈火燒灼的真金一般璀璨。
或許在量上他只是金丹,但是在質上,他的神念恐怕堪比化神甚至是涅槃。
這也是他自信能夠化神不出,無人可傷的原因。
只有得到渡厄上人的認可,才有可能讓紫府幫助自己得到七竅玲瓏心。
外界都傳渡厄上人正在閉關尋求突破飛仙,即便是紫府本門弟子長老話里話外都有這麼個意思。
但是張穩能夠感覺到,有一道偉岸蒼茫的神念籠罩著整個紫府。
能夠讓他都感覺到偉岸蒼茫,除了渡厄上人,還能是誰?
即便是他在閉關,恐怕這個閉關,也不是閉死關,在紫府很有可能還有著他的一道神念。
這一個月,他去了劍山,聚靈陣,地牢周邊,丹房,寶庫,武器閣,葯廬,卻是都沒有發現渡厄上人的身影。
如果渡厄上人就在身邊,他第一時間就能感受到那恐怖的壓迫力。
張穩停步,他已經到了今天要去尋訪的位置,他抬頭,雲霧飄渺之處,一座樓閣拔地而起,共有九層。
藏經閣。
這裡是紫府收藏經文的地方,這是最後一個渡厄上人有可能隱藏的地方。
他走進其中,可以看得到前方有著一個白髮老人躺在竹椅上睡覺,在他的左手邊有著一個小紅爐,上面放著三個紅薯。
那老人搖晃著,也不睜眼,似乎是聽到了張穩進來的聲音,淡淡道:「一層是鍊氣境看的經文,你的話,直接上二樓看築基境的吧。」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張穩心中狂振,這種壓迫感,能夠讓我神念都感覺到恐懼的,是渡厄上人!
原來他一直躲在這裡!
張穩回頭拱手,「多謝前輩。」
他正準備上樓,忽然轉身問道:「前輩,三樓我可以去嗎?」
白髮老人悠悠道:「看自然是可以看的,不過,年輕人不要太好高騖遠。」
「以你的悟性,看完二樓再上去不好嗎?」
張穩再次彎腰拱手行禮,轉身上樓,他沒有在二樓停留,而是繼續往上。
他倒是挺想知道紫府的積累的,一路往上,二樓到六樓並沒有太多稀奇的東西,他這些年見過的經文多了去了,這些不過都是大同小異,最多六樓有些特殊的。
他直上七樓,七樓只有一本經文:《紫極神意拳》。
他掃了一眼,沒有去看,而是再上八樓,八樓則是不一樣,有著兩本經文:
《造化自在功》
《紫氣東來劍》
嗯?
《紫氣東來劍》?
《造化自在功》應該就是紫府的修行功法,
品階估測至少是仙經。
這個在第八層很正常。
但是《紫氣東來劍》這種入門劍法為什麼在這兒?
難道說,紫氣東來劍才是紫府最為厲害的神通!
紫府,在張穩的眼中忽然變得神秘起來,這個修仙之地,遠遠不是他所了解地那麼簡單。
他看了一眼還有的第九層,第八層就是仙經,那麼第九層會有什麼呢?
帝經?
他再上九樓,只有一個書架,再無他物,空蕩蕩的。
他轉身下樓,額頭卻是忽然溢出一絲汗水,渡厄上人到底在想些什麼?
紫府最強大的功法仙術,居然不設任何防備,讓自己隨意上下。
不,不對。
他自己就是防備,如果連他都擋不住,那麼也沒人可以護得住了。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那三本經文根本就是假的!
他快步下樓,在二樓翻看了三個時辰經文,這種築基境的經文他看得不下萬本,這些在他的眼裡都不過是大同小異。
這樣也好,如果他們拿出陌生的經文來測試自己的悟性,照樣有備無患。
他合上手上這本已經看完的經文,轉身下樓準備離去的時候,一樓的竹椅上已經沒有了渡厄上人的身影。
他去哪兒了?
這個藏經閣透著一股古怪。
張穩莫名覺得渡厄上人是在整自己。
他看了一眼香氣噴噴的烤紅薯,三個胖嘟嘟的躺在小火爐邊。
他左右看了一眼確認不會被抓現行,伸手拿起一個塞到袖子里,若無其事走出門去。
活了兩萬多年,還能讓你整了?
我能受這氣?
喜歡偷偷摸摸在暗處觀察是吧?
偷你一個紅薯。
張穩走後不久,兩個身影緩緩從一樓的書架後走出,聶棠章詢問道:「師叔,你怎麼看?」
渡厄上人沒好氣罵道:「我怎麼看?都這麼明顯了還問我怎麼看?」
聶棠章開始分析,「他直上九樓,卻不觀我紫府的《紫極神意拳》,也不看《造化自在功》,看來他的意圖不在我紫府的功法上。」
「難不成,他真的只是一個普通凡人?」
「可是,若是凡人,為何我算不出?」
「難不成,是輪迴殿的人?」
渡厄上人罵道:「聶棠章,你真是被這個修行界污了心了!成天就知道算計!」
聶棠章拱手道:「可是師叔,他,實在是太適合我們紫府了。」
「就如同上天賜給我們紫府的傳人一般!」
渡厄上人擺擺手,「我不管那些有的沒的,我只知道這小子手腳不幹凈偷了我的紅薯,給他找點事兒干。」
他拿起一個紅薯吹了吹灰,「哼,居然敢欺負到老夫頭上,給我好好整治他。」
他瞅了一眼還在掐指算什麼的聶棠章,朝著聶棠章屁股就是一腳,「滾出去,不開眼的東西惹人心煩。」
聶棠章無奈搖頭走出藏經閣,他回頭看向這座藏經閣,忽然想起了什麼。
一個少年站在藏經閣前仰望九霄的畫面一閃而過。
鐵青的臉上露出笑容,分外難看,「當年如我,現在如他。他人就在我紫府,倒要看他幾分像從前。」
張穩回到自己院子,坐在石凳上開始思考,這紫府,怎麼越來越看不懂了。
都說身在局中看不清,但是他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看了紫府六百年,居然還是看不清。
如今入了局,反倒是越來越看不清了。
天下間的修行者果然不能小覷。
他活得兩萬年,只是宅了萬年,還有凡俗萬年。
怎麼可能算得過這些真正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老江湖?
我一個凡人,在一念間三千生滅的羽化境面前遵從心的選擇,不丟人。
等等,入局?
張穩一時間彷彿明白了什麼,他好像莫名其妙捲入了一個他完全沒有防備的局裡。
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時機不對,立刻跑路,他還有的是時間。
大不了萬年以後再來!
反正他現在還沒做什麼對紫府有害的事,而且以後也不會,紫府也沒有理由殺自己。
就在他定計之時,外面忽然響起敲門聲,門被推開,身軀瘦弱恍若一隻獨行小狼崽的陳行提著一個大食盒走進院子里。
「今天廚房那邊沒做什麼好菜,我偷偷射了後山一隻鶴,說是大鵝讓廚房師傅燉了。」
張穩如同看傻子一般看陳行。
「紫府的廚子,分不清鶴跟鵝,你說是你傻還是他傻。」
陳行愣住了,放在桌子上的肉也不敢動了,「那怎麼辦,明天吳長老不會罰我去洗劍吧?」
張穩掃了一眼桌子上的肉,怎麼看怎麼不對勁,他拿起筷子夾起一塊放進嘴裡。
嗯,鵝肉?
「吃吧,沒事。」
陳行不解,「這吃了不會出事嗎?」
張穩端起碗開始吃飯,「不會。」
「為啥?」
「這就是鵝肉。」
「我明明射得鶴!」
......
放下飯碗,看向還在狼吞虎咽吃鵝肉的陳行,紫府的水,比自己想象得還要深啊。
這小子今年才十三歲,是名符其實的少年,別的都好,就是嘴碎。
剛開始不夠熟的時候還好,最近熟了,嘴碎的毛病就出來了。
「今天我終於感受到靈氣了,聽說再過一段時間吳長老就要教我們鍊氣了。」
「嗯。」
「也不知道我修行快不快,莫急師兄,你悟性那麼高,到時候教我吧!」
「有空就教。」
「莫急師兄你再教我兩手,他們絕對打不過我!」
「滾!」
「哼,明天我不給你帶飯了!」
陳行嘴裡叼著一根鵝腿,氣鼓鼓地回到了房間,在自己的地鋪上,一邊咬一邊罵,「哼,不就是讓你教我兩手嘛,有什麼了不起的。」
張穩面色深沉如水地看向在自己房間打地鋪的陳行,走了一個小胖墩,來了一個陳行。
怎麼有種當年帶弓長珣的感覺?
他拿出懷裡的骨笛,輕輕吹響一曲,不知道自己吹的什麼,也無所謂吹什麼。
待得他回到房間躺下的時候,陳行已經嘴裡叼著根骨頭睡著了。
他躺下,一個多時辰橫豎睡不著,然後他起身,伸手拿起陳行嘴裡的骨頭,丟到遠處。
他再躺下,頓時覺得念頭通達,正準備睡覺的時候,背後的陳行忽然喊著什麼。
他扭頭看去,那孩子伸手在空中抓著什麼,卻只能抓到一團空氣。
「爹......」
「娘......」
「你們不要拋下我......」
「我會聽話的......」
張穩沉默一霎,目光逐漸深邃。
張穩起身拿起陳行的襪子,行雲流水地塞到了陳行嘴裡。
做完這些,他轉身舒服地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