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迷香
第十四天,1940年4月27日,星期六。
城外住宅里,劉松仁正扶著桌子練習走路,薛小六帶著沈未雪進來。
劉松仁打了個趔趄:沈姑娘,你來了。
沈未雪連忙扶住劉松仁:劉大哥,你慢點。
沈未雪扶劉松仁在搖搖椅上坐下,薛小六知趣地走了出去。
沈未雪:我這兩天忙自己的事,沒顧上過來看你,你好點沒?
劉松仁:好多了,這不都能走兩步了,你的事情怎麼樣了?
沈未雪:有一些眉目,但是得請你幫忙。
劉松仁:你說。
沈未雪:劉大哥,我要實施一些計劃,會驚動警察局的人,尤其是孫毅,我知道你們關係好,所以我想請你在他那,對我的身份保密。
劉松仁沉思了會兒:你是說孫毅殺害了你爸。
沈未雪:現在具體情況還不清楚,我知道這個要求會讓你很為難。
劉松仁想了下:各人債各自還,如果他真的殺了你爸,你要對他怎麼樣,最好不要讓我知道,我要是知道了,一定會阻止,但你放心,關於你的真實身份和目的,這是我們兩人之間的事。
沈未雪握住劉松仁的手。
沈未雪:謝謝你。
劉松仁:你的要求確實讓我很為難,我答應你,不是因為我喜歡你,而是當你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孫毅和日本女特務有來往,立場很讓人懷疑,我和日本人有血海深仇,這件事沒弄清楚之前,任何對日本人有利的事情我都不會做!
沈未雪搖了搖劉松仁的手。
沈未雪:劉大哥,謝謝你!
劉松仁戀戀不捨地看著沈未雪把手從自己手裡慢慢抽出去。
沈未雪:這幾天不能過來看你了,你好好靜養,我忙完再來。
劉松仁:你自己多加小心,需要人手的話,給我打電話。
沈未雪點頭朝外走去,劉松仁慢慢坐下來目送沈未雪,若有所思。
海麗絲提著一包紙袋裝的特產走到路邊車旁,打開后蓋,放進去,然後打開門準備開車離去,黑色短打扮、頭戴禮帽的裴原休坐在副駕駛位置上,露出衣襟下的槍指著海麗絲。
裴原休:上車,關門。
海麗絲上車關門:去哪裡?
裴原休:往前開。
海麗絲微笑了下,發動朝前行駛。
裴原休對海麗絲的反應有些疑惑,拿槍頂在了海麗絲的腰上。
在同一時間點,徐鵬有些焦躁地在據點客廳里走來走去,徐井和徐落櫻有些奇怪地看著他,徐鵬此刻正在回想著海麗絲撫摸他的脊背,他抱住海麗絲不肯放手的種種畫面,海麗絲各種表情的面孔和各種姿勢的身影、尤其是婀娜多姿的背影快速地在他腦海中閃現著。
徐鵬停止走動,臉色有些泛紅。
徐鵬:我要出去一下。
徐落櫻:哥哥,警察局的人和裴原休都在到處找你,你現在出去很危險。
徐鵬:不行,我突然覺得心裡憋得慌,一定得出去走走。
徐井:那你多帶幾個人。
徐鵬擺手:那樣反而會引人注意,你跟著我就行了。
徐井:是。
徐落櫻看他們出門,慢慢坐回,悵然若失。
東大街繁華地帶,海麗絲不慌不忙地開著車。
裴原休:你為什麼不害怕?
海麗絲:我為什麼要害怕?
裴原休:我有把槍頂著你,你不知道接下來我會對你做什麼。
海麗絲:我從來沒被人在車上用槍頂過,因為不知道接下來你會對我做什麼,所以我很期待。
裴原休有些發暈,頂著海麗絲的槍慢慢放下來。
海麗絲:你別緊張,我照你說的做就行。
裴原休:我不緊張。
海麗絲:你不緊張就好,裴原休。
裴原休緊張地:你怎麼知道我叫裴原休。
海麗絲:徐鵬告訴我的,你劫持我是想找到他在哪裡吧?
裴原休:你是徐鵬的女人,一定知道他在哪裡。
海麗絲:你錯了,我不是任何人的女人,應該說徐鵬是我的男人,閻本願也是,但現在他們都不是了,我已經準備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了,另外,實話告訴你,我不知道徐鵬在哪裡,你劫持我也沒用。
裴原休不耐煩,用槍捅了一下海麗絲的腰。
裴原休:少廢話,專心開車!先不著急去你那,繞城牆轉一圈,等天黑下來再去。
海麗絲扭頭看著裴原休微笑了下,繼續開車。
天黑下來以後,裴原休關上診所的門,海麗絲把紙袋放在桌上,脫掉外衣,掛好,走到酒櫃前,拿出兩個杯子。
海麗絲:喝點什麼?
裴原休:我不喝酒。
海麗絲把一個杯子放回去,拿出半瓶伏特加,給自己到了多半杯,裴原休坐在沙發上,海麗絲走過來緊靠著裴原休坐下,裴原休往旁邊挪了挪。
海麗絲喝了一大口伏特加:不喝酒的男人我很少見,你為什麼不喝酒。
裴原休:我喝了酒會犯渾,和平常不大一樣,所以不喝。
海麗絲突然哈哈大笑。
海麗絲:那你不是不喝,是不敢喝,我倒想看看你犯渾的樣子。
裴原休:十四天前,我喝了酒看見徐鵬他們搶了老曹的玉符,就搶了過來,徐鵬引來日軍飛機炸毀了我家,等於我喝了酒,害死了我媽和我二爸,還有望月山莊幾十口人。
海麗絲收住笑容,把酒杯放在茶几上,沉默了一會兒。
海麗絲:如果你那天不喝酒,看見日本特務搶老曹的東西,你還會不會搶?
裴原休想了下:應該還是會的。
海麗絲:你只是做了你應該做的事情,和喝不喝酒無關,至於他們的離去,可能是命中注定的事。
裴原休想了下:好像有點道理,我們不說這些了,我知道你給沈姑娘治過傷,我不為難你,你告訴我徐鵬在哪,我買點東西就走。
海麗絲:沈姑娘,你是說沈未雪,你跟她什麼關係,你怎麼會知道她找我治過傷?
裴原休:我們認識,她告訴我的。
海麗絲:沈姑娘人很好啊,年輕,脊背的皮膚好光滑呀,你是不是很喜歡她。
裴原休不耐煩:你這人說話怎麼老打岔,我說,你告訴我徐鵬在哪裡,我買點東西,我就走。
海麗絲一口喝乾杯中剩下的酒,聳聳肩。
海麗絲:你需要什麼隨便拿,我們也可以干點別的什麼,我對你有好感,不會拒絕的,但徐鵬在哪裡,我確實不知道,一般都是他來找我,他是日本人,是不會信任我,是不會把住處告訴我的。
裴原休盯著海麗絲的眼睛看了一會兒。
裴原休:你到底是什麼人?
海麗絲:76號交際室。
裴原休:原來你是汪偽女特務。
海麗絲:你要這麼說,就算是吧。
裴原休:你本來就是。
海麗絲傷感:其實我什麼也不是,我沒有歸屬感,我的家族被流放,父母棄我而去,我為不被認可的機構工作,替他們為侵略他們的侵略者服務,我實在是搞不清自己到底是什麼人。
裴原休被海麗絲的情緒感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海麗絲繼續:我討厭那幫人對日本人的樣子,我準備回去找我媽媽。
裴原休思考了一會兒,站起來。
裴原休:以我這個年齡的閱歷,從未聽到過有人有這樣的經歷,而且你比我年長,我實在是想不出說什麼樣的話才能安慰你,只能借用你剛才安慰我的話,這可能都是命中注定的事情,但你離開是非之地的選擇無疑是正確的,祝你一路順風。
海麗絲感激地站起來:謝謝你,裴原休。
裴原休微笑著把幾張法幣放在茶几上。
裴原休:不客氣,我需要一把手術刀、棉紗、膠布和縫合傷口用的針線,還有局部麻醉針劑、消炎針劑和針管,你把東西給我我就走。
海麗絲:有人受傷了嗎?需要我幫忙嗎?
裴原休搖頭,海麗絲輕嘆口氣,走到葯櫃前,拿出一個藥箱,把裴原休需要的依次放進合上,放在茶几上。
海麗絲:我這種被人遺棄身份混亂的人註定沒有歸屬感,明天一早我就走了,突然覺得心裡很難過,很孤單,在走之前,我可以抱抱你嗎?
裴原休被海麗絲的情緒感染,怔怔地站著,不置可否,海麗絲走過來,靜靜地抱著裴原休,把頭輕搭在裴原休肩膀上,裴原休伸出手輕輕扶著海麗絲,有些尷尬,這時診所的門突然被踹開,徐鵬怒氣衝天地沖了進來,妒火中燒,喪失理智的徐鵬照著擁抱在一起的兩人就是一槍,不料卻正打中了海麗絲的背心,海麗絲中彈往下倒,裴原休連忙扶住她,把她扶倒在沙發上,拿起藥箱,掏槍慢慢往後退著,徐鵬舉槍對準裴原休,又看看沙發上的海麗絲,海麗絲用幽怨的目光看看徐鵬。
海麗絲:他是來買葯的,臨走前,是我想抱抱他的,和他沒有關係。
徐鵬有些不知所措,裴原休猶豫了一下,把槍放了下來,退到二樓樓梯口,裴原休怨恨責怪地看了徐鵬一眼,提著藥箱慢慢朝二樓退去,徐鵬想去追,但又看著海麗絲在輕輕搖頭,用哀怨的目光看著自己,徐鵬連忙放下槍跑過去,扶起海麗絲。
徐鵬哭著:對不起,你等一下,我馬上給你治傷。
海麗絲搖頭:你抱抱我,我現在只需要有個人抱抱我,就像我小時候被媽媽抱著那樣,你抱抱我就行了,我很快就會離開了。
徐鵬泣不成聲地抱住了海麗絲。
徐鵬:親愛的,求你了,你別死。
彌留之際的海麗絲突然想起了什麼。
海麗絲:他們在警察局還安插了一個人,代號叫野狐……。
徐鵬點頭:親愛的,你別死,你再看看我。
海麗絲看著徐鵬微笑了下,輕搖了下頭,慢慢閉上了眼睛。
徐鵬使勁捶打著自己的腦袋,追悔不已,這時,徐井從門口跑進來,過來拉住他。
徐井:會長,快走,警察馬上就會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徐鵬甩開徐井的手,想帶走海麗絲,抱著走了幾步,發現根本不可能,徐井幫徐鵬將海麗絲抱回沙發上,放好,徐鵬戀戀不捨地看了海麗絲最後一眼,迅速關門離去。
在二樓目睹整個過程的裴原休抹了下眼睛,朝窗戶走去,打開跳下。
沈未雪南稍門新住處客廳里,李四把一個小油布包裹放在桌子上,陳小二守在門口。
李四:這是你要的東西。
沈未雪點頭:謝謝四哥。
李四擺手:昨晚,孫毅、常隊長還有於生克帶著大隊人去孫毅家弔唁,他們沒有抓住原休。
沈未雪:太好了,你估計下一步原休會去哪裡?
李四:他會去找海麗絲打聽徐鵬的下落,明天我們約好在望月峰下墓地會合。
沈未雪點頭。
李四:什麼時候動手?
沈未雪:今晚。
李四:我去給你把風。
孫毅坐在辦公室里,於生克在沙發上看報,常隊長進來。
常隊長:接到線報,說他看見裴原休和徐鵬先後進了八里村海麗絲外科診所。
孫毅和於生克對視了下站起來。
孫毅:馬上出發。
常隊長和於生克:是!
身穿夜行衣的沈未雪和李四躲在暗處,觀察省會警察局大門的動靜,看見兩輛小車和兩輛警察開出,頭一輛小車裡坐著孫毅和常隊長,於生克和趙探長坐在第二輛小車裡。
沈未雪:這時候他們全體出動,一定是有了原休的下落,四哥,你跟過去看看,沒準能幫上他,這邊我一個人就行。
李四看看沈未雪,猶豫了一下,點頭朝街邊跑去。
李四在街邊樹上解開馬韁繩,跨上馬,不緊不慢跟著前面車隊。-
沈未雪拉上蒙面來到警察局後門外,縱身躍上院牆,翻進院子,輕落在地,沿著黑暗處朝辦公樓跑去。
沈未雪迅速穿過走廊,躲進衛生間,觀察走廊盡頭的機要室,發現機要室里亮著燈,她來到機要室門口,拿出迷香和開鎖工具,戴上手套,點燃香,趴下,拉下蒙面,用吹筒將迷香的煙吹進門縫。
機要員和站在門兩邊的崗哨發現有煙霧從門底部漫進來。
機要員:哪來的煙?
崗哨甲:會不會著火了?
機要員:去看看。
崗哨甲剛打開門就癱軟在地,機要員趴在了桌上,崗哨乙也倒在地上,沈未雪已經把蒙面換成厚口罩,將迷香插進金屬小筒滅掉,放進包裹,進門,將門反鎖。
她從機要員腰間找到鑰匙,打開保險箱,拿出鞋盒,拿出剃刀,剃開部分封條,打開鞋盒,把兩隻鞋拿出來上下左右翻看了下,發現右腳鞋跟左側有個小突起,開始沒在意,把鞋盒舉起查看底部,沈未雪思考著,覺得不對,把右腳的鞋重新拿起來,試著按了下小突起,鞋跟從左側打開了,她從小匣子里取出金屬盒,取出黑綢包著的真陰玉符看著,真陰玉符熠熠閃光,沈未雪把玉符重新用黑綢包好放進衣兜,把空金屬盒放進鞋跟匣子里,把匣子推進鞋跟復原,把皮鞋放回盒裡,用桌上的漿糊把剃開的部分封條貼回原來位置,把鞋盒鎖進保險箱。
沈未雪額頭上滲出汗珠,把鑰匙放回機要員腰間,打開門出來輕輕關好門,去掉手套和口罩,拉上蒙面,迅速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