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遠航

死去的人可能成為傳說，活著的人也可以成為傳說，比如一直處於隱居狀態的李庄。他在森林中已經呆了二十年，老一輩還記得他，年輕人則幾乎快要忘了這位曾經的大人物。人類的壽命短暫，即使能活上千年，相對宇宙的壽命，也不過是一瞬間。

李庄在做什麼？說出來沒多少人相信，他在學習，活到老學到老。何修文很喜歡看技術資料，這個愛好有些變態，被很多人批評，但李庄現在整天看威森科技的研發資料，比何修文當年看到的更先進更全面，畢竟兩人的地位有差別。bxwx.org

翡翠球里的資料非常零散，不容易找不到脈絡，這種情況可以理解，絕大部分人類也沒有將所有資料隨身攜帶的習慣，再說術業有專攻，不可能樣樣精通。卡勒斯人不知道是什麼類型的生命，非常詭異。他們的技術發達很正常，因為天生就有強橫之極的身體，社會結構穩定，壽命超長。這種類型的生命比碳基生命更適合宇航，翡翠球里沒有任何維生和人工重力系統的資料，他們用不著這些極耗能量的裝置。五年前，地球六大宇航機構聯合發射了一艘太陽系外無人探測飛船，目標便是半人馬星系。至於載人飛船，暫時只是構想，連合格的志願者都找不到。

碳基生命有共同的特點，需要維生系統，而能在真空中存活的生命不需要。能源、動力和星圖是所有生命在宇宙中航行的必備品，李庄一直很眼饞卡勒斯人的超能晶石製造技術。認為是最佳的戰艦能源，相當於一個超級能量爐，體積小，比功率大，重量輕。他曾經利用公司的高級設備檢測過翡翠球和石球的強度，目瞪口呆，不知道是怎麼做出來的。這玩意在接近絕對零度時毫髮無損，在高溫等離子體的作用下若無其事，硬度超出公司合成的最堅硬物質，卻有一定的彈性，古怪之極。

艾爾塔是否活著仍未知，李庄的疑心病很重，所以到澳洲的第三年淘了一個天然極品黑曜石練功。以前沒想過將翡翠項鏈摘下來，後來覺得身體不太正常，便讓女兒幫著打造了一套特殊的隔離及能量吸收裝置。防超時空傳送難度極高，人類目前仍無法做到物質傳送，但艾爾塔不是人類，為了防止出現不可控的意外，他一狠心讓兒子們製造了項圈，套在脖子上。項圈就是一顆特殊的炸彈，帶有高級腦波識別裝置，一旦腦波改變，便會啟動將腦袋炸碎。項圈所用材料強度超高，沒有外人協助根本不可能在短期內取下來。

翡翠球是個寶庫，石球不是石球，太輕，組成的物質未知，極有可能不是我們這個宇宙的礦物，或者說不是我們已知的礦物。怎樣在艾爾塔紛繁複雜的記錄中找到雙方文明的共同點，得到高級技術，又能全身而退，不至於被突然冒出來的「陰險外星人」算計，李庄琢磨了很久。他擁有地球上任何人都無法媲美的條件，可以接觸到齊全的研究資料，幾代人苦心經營的威森科技非常全面，超過任何一個組織，包括內耗不輕的花旗國在內。

wai908是別墅主人的助手，圖138看書網有兩台傳統計算機，李庄沒有使用大喇叭分析比對，覺得喇叭家族和維姬家族也跟艾爾塔有些神秘的聯繫，所以清一色地使用非自己研發的產品，等級都在6.0以下。此外，他只使用傳統保健品，高科技的延壽液和身體強化液沾都不沾，擔心突破傳統體系后艾爾塔來個鳩巢雀占。

李庄研究翡翠球很長時間，石球也沒有放過，他能自如地進入翡翠球，有三種可能：第一種，艾爾塔還活著，自己看到的是幻象；第二種，艾爾塔不在，自己就是翡翠球真正的主人；第三種，艾爾塔還活著，與自己有些神秘關聯，自己借用了他的力量進出翡翠球，換句話說，自己帶有他的某種印記。

第一種和第三種情況都不是好事，對李庄來說，死去的艾爾塔才是好艾爾塔。如果說有印記，這個印記作用在自己身體的哪個部位？他經常做身體檢查，一方面是為了查找秘密，另一方面是怕死，生怕身體變成了別人的。

清凈的環境有助於提高研究水平，跳出紅塵，能更清晰地感受到細微的差別。李庄一面學習，一面分析，每天過得很開心，不像外人想象中的那麼無聊，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活法。

這些年的成績非常不錯，人工智慧研究院在高級智腦和計算機的研究上達到了李庄的期望值，複雜古怪的s語言成功應用於1000m級的二號機上，遠比vai語言的升級版出色。10b級則是短期內根本無法完成的任務，現任院長景然沒法拿出計劃表，這種智腦的元器件太多。艾瑪仍奮鬥在一線上，她領導的生物計算機研究所成績斐然，後續梯隊實力雄厚，不過這些是李庄將無法看到的。

威森科技在過去的二十年裡，進步最大的是宇航學部和物理學部。核心團隊經常得到莫名其妙的技術支援和指點，進步遠超同行，不過技術都處於儲備狀態，只有極少數核心主管才能看到全貌。秘密打造的高級載人飛船正在月球軌道組裝，這是李庄的最後一個願望，想在有生之年到asa在太陽系的各基地看看，他的身體不太好，視頻里的臉非常憔悴。這段時間他每天都要和兒孫們說話，但禁止他們過來看自己，這些年他越來越怪，絕大部分人都把他當精神病看待。

「爸，您有什麼需要交代的嗎？」雙威問。

李庄的聲音很平靜，「這次去也許是我的太空葬禮，你們不用傷心，我活了一百歲，在過去算少有的高壽，別墅這裡，我給你們留了大批的絕密資料及筆記，你們慢慢研究，l級智腦和v級智腦我都交代過，威江負責它們的維護，不要捅婁子。」

視頻對面滿屋只剩下哽咽，孩子們不能送行，這是李庄一再交代的，在他離開地球之前，孩子們也不能服用任何延壽藥物，面對神秘莫測的非碳基外星生命，找不到共同點，只能選擇謹慎。

出發的時間到了，也許是一去不復返，李庄攜帶的裝備非常齊全，這是他一貫的作風，只要出去，身上總會帶點工具之類的。

高齡宇航員沒法乘坐宇宙飛船，即使訓練了大半年。這次送他上太空的是va2p空天飛機，需要攜帶的能源和裝備則由va5e送上太空。第一代高層只要還活著的，都過來給他送行。李庄和夥伴們逐一擁抱，然後走向va2p。

空天飛機在全長9公里的跑道上逐漸加速，然後一躍而起，很快消失在天際。乘客有些吃力，看來高齡終究不能適應這種激烈的運動，哪怕有高級宇航服在。

太空很美，李庄第一次從太空看地球，有些激動。va2p經過多次變軌，順利抵達新的lta空間站。他沒有停留多久，va5e攜帶的貨物抵達后，混裝飛船組成，向第二個目的地太空城進發。

到太空城后，李庄沒有進去，飛船圍繞仍在建設的太空城走了一圈，然後直飛月球太空組裝廠，那裡有他的座駕，人類有史以來最高級的載人飛船，名字卻很老土，叫「山頭」號。這個沒人滿意的名字是他一再堅持的，研究員們都很慶幸沒有被命名為「墳墓」號。

「山頭」號是一艘非常漂亮的整裝飛梭型飛船，分成三部分，離心重力裝置在飛船的中部，多個居住艙分佈在環形帶上。李庄很喜歡，外形是小女兒李心沫設計的，可以滿足長時間宇宙航行的需要。

姬文斌在太空組裝廠等著，他是姬成駿的孫子，在月球出生，長期住在月球。

「老闆，您來啦，太空兇險，您真的決定不帶宇航員？」

姬文斌不能理解，總覺得李庄的神經有些問題，難道是一場太空葬禮？

乘客很有信心，「文斌，辛苦了，有自動導航，沒事，再說這艘飛船很先進。」

「山頭」號的貨倉里只有一個5噸重的罐子和數個小集裝箱，都是從地球上帶過來的，在月球軌道組裝廠拆開外包裝時，宇航員們都不認識，公司的高端技術保密很嚴。

李庄知道這趟風險極高，他在賭，活了這麼久，夠了，人生在無法選擇的關口時，必須敢賭，否則極易釀成大禍，殃及子孫。

飛船沿著月球軌道飛行，李庄看著自己奮鬥一生的成績，種類繁多的人類建築在高倍望遠鏡下稀稀落落地分佈在月球正面。月球是人類必不可少的星球，也是最近的，火星則很遙遠。

參觀結束后，「山頭」號離開月球軌道，出發前往火星。唯一的乘客進入貨倉，按照流程依次裝好高級能源、一些特殊的小裝置、數百顆感測器及特種炸藥。

飛船在複合發動機的作用下很快提速至100公里

秒，由輕質高強度材料構成的船體很龐大，但在宇宙中它是一隻小船。

火衛一基地的指揮長叫高希文，不過跟asa宇航員中心主任高成傑沒有親戚關係，而是一位白人，母親姓高，父母離婚後隨母姓。李庄認識他還在三十年前，不算陌生人。

「山頭」號抵達火衛一基地時，宇航員們都過來湊熱鬧。這裡的設施齊全，李庄住了兩天，謝絕了到lpt基地參觀的邀請，僅從空中掃視了一遍，在火衛一基地補充燃料后離開，徑直前往木星。

小行星帶很漂亮，卻是太空中的死神，不過對飛船來說之間的空隙仍非常大，李庄饒有興緻地寫起了遊記。這趟旅途不便宜，地球上沒有幾個人能享受到，跟火星不同。能有這趟旅行，對得起「真正大人物」的地位。

木衛二、木衛三基地不遠，李庄僅在空中看了一下，並與宇航員們通話，然後直飛土衛六空間站。泰坦有濃密的大氣，去地下基地想都不用想，只能造訪空間站，並在空間站休息了一天，與駐紮在這裡的四名宇航員閑聊了一陣。這裡是太陽系的最後一站。受限於經費及研發進度，asa採用了緩步推進策略。

李庄在這裡將寫的太空遊記發回地球，使用隱語與子女們告別。土衛六是個燃料庫，運行在軌道上的空間站能源儲備充足。「山頭」號從一開始就有在這裡加註燃料的計劃，只是asa不知道乘客自己帶著高級貨。

從空間站補充了足夠的燃料和生活用品，宇航員們幫著檢查了飛船，「山頭」號又出發了，目的地是半人馬，翡翠球一直隱隱暗示的地方。

越過天王星時，飛船關掉了核動力助推器，使用還在試驗階段的真空能發動機加速，推力極弱，但飛船的速度仍在緩慢增加中。被吹得神乎其神的發動機估計只能用在商船上，要是作為太空戰艦的動力，只有被虐的份。

李庄看著太空發獃，不知道該幹什麼，不過幸好不久他就要開始一場奇特的談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