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鏖戰
說起來,大金國的將軍狄盪也算是蕭濂的老熟人了。蕭濂在邊疆的十年時間裡,與狄盪大大小小交手不下百回,當然,蕭濂得勝占多數。饒是如此,蕭濂也不得不承認,狄盪是一個狠人,是一個不能輕視的對手。
兩個人都從小小的士兵一步步成為了大軍的統領,如今再交手,兩國之間已經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了。
此時的狄盪正率領著大金國最精銳的八萬士兵,在夜色的掩護下朝義北城進發。此戰狄盪胸有成竹,即便對手是蕭濂,在內憂外患的情況下,也難以在五六日時間內做好萬全的準備,且據他所知,蕭濂的軍隊至多只有五萬人。
他要的,就是要以多勝少,打蕭濂一個措手不及。
回憶起從前每一次與蕭濂在戰場交手,狄盪心中更是湧起一股強烈的不甘,論身手他不在蕭濂之下,可偏偏每次都敗在蕭濂手下!這讓狄盪征服大凌、打敗蕭濂的慾望更加熱切,此戰,就是他證明自己的最好時機。
丑時將過,天上只掛著一輪慘淡的明月,狄盪看著防衛鬆懈,僅有寥寥幾個守衛在巡邏的義北城門,不禁面露嘲笑,看來那蕭濂回京當了幾年王爺,都忘了仗該怎麼打了。
可是很快,狄盪的笑就僵在了臉上。
只見方才還冷冷清清的城牆,在大金軍隊到達射程範圍內的一刻,瞬間便燃起了無數的火光,黑暗的天空被照得亮如白晝。
狄盪定睛一看,那城牆之上,竟密密麻麻地站滿了弓箭手,而他們每個人的手上,架著火藥箭!
不好,被他們發現了!
「列!陣!防!御!」狄盪狂吼道,他的話音剛落,那些火藥箭便像雨點一般密密麻麻地朝他們飛射過來。
那些動作快舉起了盾牌的士兵得以免於一死,可是更多的是來不及反應,被火藥箭射中活活燒死的,還有被旁邊的人拉著求救結果引火上身的,一時之間,整個大金的陣列亂作一團。
狄盪看得雙眼冒火,他抬起頭,看見蕭濂從城牆上俯瞰著自己,還是那張讓人生厭的臉。
「蕭濂,你好陰險!」狄盪指著蕭濂破口大罵。
蕭濂冷笑:「論陰險,本將軍可比不過想搞夜襲的狄大人。」
「死到臨頭了,讓你得意一下也無妨,這義北城,我狄盪要定了!」
「那就要看狄將軍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狄盪朝士兵們吼道:「都給我冷靜下來!按原計劃行動!」
此時的大金士兵已經從一開始的狼狽中緩和了下來,剩餘的士兵迅速分成幾列,搭雲梯攻城牆,用攻城錘撞城門,一時之間,巨大的撞擊聲響徹天空。
這一波火藥箭折損了大金近五千的兵力,然而離打敗大金還差了很遠。蕭濂並不著急,他在等一個契機。
攻城的雲梯被搭建在城牆上,成群的大金士兵像蝗蟲一般,不斷向城牆涌去。大凌的火藥箭有限,弓箭手們只得朝雲梯上的士兵不斷射擊,然而架不住大金來勢洶湧,他們很快應對不及。
狄盪站在城下,沾沾自喜,屈屈五萬人馬,也想與他八萬大軍為敵?簡直是不自量力!
然而,就在每架雲梯上幾乎都堆滿了大金士兵的時候,蕭濂眼睛一眯,下令道:「放火球!」
狄盪頭皮一緊,立刻察覺到大事不妙,忙慌張地大喊:「所有人!後退十里!」
還沒爬上梯子的大金士兵迅速撤退了,可是那些掛在雲梯上的士兵就沒那麼幸運了。
他們被迫正面迎接蕭濂特意給他們準備的巨大火球,那火球從人身上滾過,所到之處,無一不是慘叫連天,一時之間,那雲梯上的士兵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個一個地往下掉。
十幾個火球輪番從城牆下拋下后,攻城雲梯上的士兵所剩無幾。
狄盪怒火中燒:「都給我往前沖!第一個登城的,賞金一千兩!第二個登城的,賞金五百兩!第三個登城的,賞金二百兩!」
剩下的七萬大金士兵聞言,有如打了雞血一般,立刻一股腦兒地又朝雲梯上爬去,橫豎都有一死,萬一那賞金落在自己的頭上呢?
「我是第一個,我是第一個!」其中一個大金士兵躲開守城的人牆,站在了城牆上。
城下的狄盪還沒來得及讚賞那名手舞足蹈的士兵,「呲」一聲,那名士兵的頭顱被人從背後被砍了下來,從城牆上拋下,咕嚕嚕地滾了好遠。
那斷了頭的屍體后露出蕭濂沾滿了血跡的臉,他舉著腰間的佩劍,道:「不怕死的,就上來。」
眼看城牆上守衛的大凌士兵也傷亡不少,但云梯也被損毀殆盡了,狄盪惡狠狠地看了眼蕭濂,下令道:「給我全力撞擊城門!」
大金已損失近一萬士兵,若再不速戰速決,恐怕狄盪的美夢就要破碎了。
狄盪集結兵力,舉著攻城錘拼了命地往義北城的城門撞去。
「砰——砰——砰——」那聲音一下一下,彷彿是天上在打雷。
城門按照蕭濂的指令堆滿了沙包,但是再多的沙包也禁不住那麼劇烈的撞擊,很快,那道堅固的城門上出現了一絲裂痕。
「繼續用力撞!前三個衝進城的,照例有獎!」
士兵們更加賣力了。
「轟隆——」伴隨著一聲巨響,義北城的城門,倒了!
狄盪看著空蕩蕩的城門,還有地上疊放的沙包,輕蔑一笑:「蕭濂,你也就這點本事。」
大金士兵像瘋了一般沖城裡衝去!這時候誰跑得快誰就能拿到一千兩,整整一千兩啊!後半輩子都不用愁了!
「我先!」
「明明是我先!你讓開!」
「刺啦——」
方才還在為誰先誰后爭執不下的大金士兵,忽然就沒了聲音。
站在不遠處的狄盪忽覺詭異,他定睛一看。
只見那士兵的身子,竟被生生分成了兩半!
「有陷阱!停下!」狄盪在後面大聲阻攔,然而沒有用,那些士兵還以為是誰為了拖延他們時間編造的謊話,根本不予理會。
「刺啦——刺啦——刺啦——」
一直到越來越多衝進城門的人被活活割成好幾半,後面的士兵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那城門上,竟密密麻麻地布滿了銀絲線,能在瞬間將人割成肉泥!
「蕭濂,你簡直陰毒至極!」狄盪忍不住又罵道,可是沒有用,再罵也換不回死去的士兵的命。
狄盪命人小心翼翼地清理掉那些蛛絲般的銀絲線,足足耗費了近半個時辰,此時東方既明,一整夜的時間,大金連義北城的城門都還沒進去!簡直是奇恥大辱!
經歷了火藥箭、火球和銀絲線,狄盪領著好不容易活下來的六萬士兵,小心翼翼地朝城裡走去。
狄盪擔心城中還有別的埋伏,命人在前方仔細察看。
按照大金軍隊的作風,進了城之後一定是搶掠一空,可是奇怪的是,這個義北城竟空空蕩蕩,連一個人影都看不到,更別提金銀珠寶了。
更古怪的事,方才那些守城的士兵呢?蕭濂呢?他們去了哪裡,怎不來攔他們?
直到軍隊到達城中最南面一片用於祭祀的空地,看見了站在高台上的蕭濂。
「蕭濂,你又在耍什麼花招?」狄盪心中有一絲隱隱的不安。
高台上的蕭濂笑道:「確實是一些雕蟲小技,但,好用就行。」
蕭濂說著,打開了手中的信號彈,「砰」一聲,那信號彈在空中炸成一朵花。
狄盪直覺不妙,他想離開這裡,可是他發現,這片空地進來容易,出去的通道卻十分狹窄,六萬軍隊很難在短時間內撤離。
然而不遠處傳來的聲音,卻讓他頭皮發麻。
「轟隆隆——轟隆隆——」
「將軍,不好了!是山洪!」那個在最前方查探情報的探子此刻尖叫著回稟。
「快撤!!!」狄盪調轉馬頭就要離開,可是他們哪裡跑得過山洪?
那山洪就像是張著血盆大紅的巨獸,從山上奔騰而下,直指的大金軍隊,而蕭濂站在高台上,雙手環抱,像是在看一出好戲。
那洪水無情地沖向大金軍隊,因為來得太快太猛,很多人根本來不及反應就已經被捲走了,狄盪在幾個貼身護衛的保護下,踏著士兵的身體強行越過人群,朝出口處狂奔。
然而等待他們的,是守株待兔的大凌將士。他們就在城門處,等待著沒有被山洪的淹沒的倖存者,再將他們一一殺盡。
可憐狄盪帶來的八萬精兵,最後只剩下一萬不到,護送狄盪倉皇地逃回了北邊。
「將軍,我們要不要乘勝追擊?」章駿問道。
蕭濂搖頭:「不必,我們的此戰的目標是守城,窮寇莫追,最重要的是要保存兵力,為奪回北方三城養精蓄銳。」
「將軍英明!末將明白!」
當蕭濂提出火攻、設陷阱和引山洪的時候,章駿不得不折服於他的聰明機智。
尤其是山洪一計,簡直是有如神來之筆!義北城的地勢南高北低,最南邊有一座山,山上建有一座巨大的水庫,當蕭濂看到這座水庫時,就產生了要水攻大金的想法。
將水庫的水量積攢到極限,然後將大金軍隊引至此處,泄洪放水,簡直是太妙了!章駿自認想破了頭也想不出如此天才的點子。
自古以少勝多難,尤其是在兵力如此懸殊,既要保住義北城,還要再攻三城的情況下。
蕭濂的法子,真正讓大凌保存了最大的實力。
只不過這一戰過後,大凌難免還是損失了一些將士。
此時軍營中最忙的就是段彥霖了,受傷的將士上千,他簡直分身乏術,更讓他頭疼的是,軍中備的止血布條、棉被、擔架都不夠,遠遠無法承載傷員所需。
段彥霖將此事上報給了蕭濂,蕭濂也為此頭疼,當初安排城中百姓撤離的時候,光顧著他們的安危,倒忘記這些東西用完了還得向百姓採買。
「蕭將軍,這可怎麼辦?我這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沒有足夠的止血布條,我怎麼給那些受傷的將士醫治?」
「段太醫,先別急,我現在立刻命人去更南邊的城池採買。」
「來不及了,這一來一回,少說也得兩日。雖然冬天過了,可夜裡還是涼,若是手上的將士再著了涼,能不能活下來,那就另說了!」
蕭濂眉頭緊皺,這可怎麼辦?
就在此時,有手下來報:「將軍,那名農婦又來了!」
蕭濂立馬站起身道:「快請!」
段彥霖一臉的奇怪,什麼農婦值得將軍如此殷勤急切?
直到那膀大腰圓的農婦走進門的時候,段太醫都沒認出眼前的人是誰。
「蕭將軍,段太醫。民婦聽聞軍中急缺布條、擔架和冬襖等,我給你們送來了。」
段彥霖一臉的不可置信:「你……認識我?你怎會有那些東西?不對……你是誰?」
李瑛被段彥霖一連串的問題逗得直笑,這一笑,就暴露出了她原本的聲音。
段彥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王……王妃???」
李瑛乾脆揭開臉上的面罩,道:「正是在下我。」
「你……你……你……」段彥霖你了半天,不知道說什麼。
蕭濂則冷靜得多,他牽起李瑛的手,問道:「昨夜有沒有被嚇到?」
李瑛搖搖頭,道:「沒有,我相信你,相信大凌的將士,一定能取勝的。」
蕭濂笑道:「你就對我這麼有信心?」
「當然啦,誰叫你是我的夫君呢,在我眼裡,我的夫君就是無所不能的。」
蕭濂颳了刮她的鼻子,道:「你夫君的尾巴都要被你誇得翹起來了。」
「對了,你有沒有哪裡受傷?」李瑛緊張地舉起蕭濂的手臂,左看右看。
「就這裡,一點點皮外傷。」蕭濂指著大臂上的一道劍痕道。
「啊!」李瑛心疼地叫出聲,「段太醫,快拿葯來,我要給夫君上藥。」
看著旁若無人的夫妻倆,段彥霖臉色是一陣紅一陣白,這也太不把自己當外人了吧?
他尷尬地遞過膏藥。
「對了段太醫,你要的東西就在營帳外,快拿去罷!」
「謝謝王妃!」段彥霖如蒙大赦,逃也似的離開蕭濂的營帳。
走到門口時,段彥霖忽然停下來,掏出袖中的一封信,問道:「難道這封信,是……」
李瑛朝他眨眨眼,道:「沒錯,就是我替嫻兒送的。」
段彥霖於是恍然大悟般地領著李瑛送來的物資走了,留下兩個人在營帳中你儂我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