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彷彿命運眷顧？（本章免費）

須彌座頂部，源稚生依舊靠在欄杆上，眼神平靜如一潭死水，看不出情緒和想法。

在過去幾十分鐘內，發生了許多事情，有些事情對學院本部來說屬於措手不及，但對蛇岐八家來說卻是預料之中。但也有一些事情對蛇岐八家來說也是意想不到的。

比如迪里雅斯特號四個空氣艙中的三個同時意外泄露，導致浮力驟降。

所以原本穩速下潛的潛水器以幾乎是墜落的狀態向海底跌去，如果就這麼撞上去了，毫無疑問是任務失敗，三人死亡的結果。

所幸源稚生及時遙控開啟了安全掛鉤，用安全索逐漸減速，這才拉住了急速下墜的迪里雅斯特號。

這完全不在蛇岐八家的計劃之中，他們對殺了這三個專員沒什麼興趣。

然後便是迪里雅斯特號在緩緩恢復正常的時候，發現海淵里可能存在一個龍族亞種生態圈，申請繼續執行任務，最起碼也要多探查一些信息。

學院本部同意了。

這對蛇岐八家來說是個好消息，因為調集這麼多人手，還申請了海域封鎖，同時還要防備勐鬼眾。這些因素組合在一起，對他們來說是不小的壓力，多拖一天都是巨大的損失。

其中，對家族成員氣勢的打擊是最嚴重的，說不定還會有人說是神的詛咒在暗中阻止這次任務。

緊接著，一切都恢復「正常」，按照蛇岐八家的預想在發展。

迪里雅斯特號在海淵里發現了神葬所，那是一座被沉入海底的古代城市。

於是蛇岐八家便開始執行他們真正的「龍淵計劃」。

他們先是強行切斷了下潛小組加上日本分部與學院本部的通訊，偽裝成通訊系統故障，獲得了迪里雅斯特號的真正指揮權。

然後他們在神葬所中的屍守群開始蘇醒的時候，以「施耐德教授在越洋電話中的命令」為理由，讓下潛小組點火併扔掉核動力艙，用一場核爆來毀滅它們。

下潛小組考慮到潛水器裝載的那一枚硫磺炸彈沒辦法殺死這麼多敵人，而如果屍守群逃出海底城市的話他們也沒法活下來，所以選擇了執行這個命令。

還有一件事，源稚生和其他人都想不明白，那就是在輝月姬的聲吶監測中，絕大多數屍守的蘇醒都卡在了不上不下的程度，只有極少數屍守的蘇醒在正常進行。

這導致蛇岐八家大量的事先準備，看上去有些無用武之地，那極少數屍守就算成功蘇醒並上浮到海面，也根本沒能力突破須彌座上的火力壓制。

不過這也是好事，起碼不用那麼早就死人。

「呼叫須彌座！呼叫須彌座！核動力艙已經點火，預計將會在二十分鐘后爆炸！準備投擲！」凱撒的聲音從耳機中傳來。

不知為何，從屍守群蘇醒的開始，下潛小組中負責聯繫須彌座的人，就變成了凱撒。

源稚生沒有時間多想，「同意投擲核動力艙！須彌座已經做好準備拉起迪里雅斯特號！」

「已解放核動力艙！立即返航！」凱撒說。

「拉起迪里雅斯特號！」源稚生先是下達了命令。

然後他切換了通訊頻道，問道：「現在這種情況，下潛小組的存活概率是多少？」

源稚生身後不遠處的烏鴉和夜叉對視一眼，他們知道自家少主是什麼意思。

源稚生對下潛小組說迪里雅斯特號上的核動力艙爆炸威力沒有那麼大，只要投擲之後立刻啟動安全索將他們拉出爆炸的主要範圍就行，二十分鐘後會有足足四公里的距離。

但那其實是騙人的，那個被裝備部加裝上去的核動力艙，在到達日本后被岩流研究所悄悄改造過，爆炸威力大大提升。下潛小組即使投擲核動力艙后立刻被安全索拉起，也有極大概率在中途被來自深海的核爆毀滅。

「原本在輝月姬計算中是不到百分之一，因為那時考慮到了核爆中倖存下的屍守群中途攔截迪里雅斯特號的情況。」

宮本家家主，岩流研究所負責人，宮本志雄在秘密通訊頻道回答道：「現在屍守群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絕大多數都沒有蘇醒……下潛小組的存活概率是百分之五。」

「……知道了。」

源稚生看著波濤洶湧的海面，無聲地嘆了口氣。

在學院本部剛決定要派人下潛執行龍淵計劃的時候，日本分部就有申請過由他們的人負責下潛。

但是被學院本部拒絕了。

在家族的計劃中，必定是要有三個人去冒這個險的，如果可以的話，源稚生真的希望自己是其中之一。

但可惜不行。

蛇岐八家的各位家主和絕大多數家族成員，都不會同意自家少主去「送死」，如果要蛇岐八家出三個人下潛，也必定會是家族中其他血統高的成員，而不可能是源稚生。

海底深處，迪里雅斯特號中，凱撒和楚子航幾乎同時關掉通訊器，伸手扶住因為忽然開始上浮而踉踉蹌蹌的路明非。

對方正緊閉雙眼，嘴中以極小的聲音念誦著某種龍文，臉色略顯蒼白。

從迪里雅斯特號的聲吶上出現大量紅點開始，路明非就進入了這種狀態。

這很不可思議，凱撒和楚子航從來沒有聽說過有混血種可以壓制死侍或者屍守蘇醒的——雖然他們是第一次見屍守。

這種事情……就算純血龍族都不可能做到吧。

也許龍王可以？

凱撒和楚子航不知道。

但龍王為什麼要為了壓制屍守蘇醒而這麼做？這對她們來說沒有好處才對啊。

哪怕是為了殺死其他初代種，也不需要壓制屍守的蘇醒，更不需要在其他兩個混血種面前展露能力。

路明非忽然睜開眼，黃金童清澈泛光，一股彷彿來自遠古的威壓盪開，讓楚子航和凱撒的呼吸微微停滯。

哪怕楚子航進行過尼伯龍根計劃，也依舊如此。

不知為何，他們感覺那種深入骨髓的威壓似乎……不源於體內的龍血。

緊接著路明非察覺到了他們的感受，於是那股威壓蕩然無存，他疲憊地笑了笑，「抱歉，沒控制住。」

「我知道你們很好奇。」路明非平靜地說，「太多的東西我現在不能和老大你們說……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我也不知道我這股力量是哪來的。」

「校長對我的了解可能比我自己還多吧，你們回去以後可以去問他。」路明非笑了笑，「如果他告訴你們了，記得也告訴我一下。」

「無論如何，我到現在為止都沒有傷害過你們，不是嗎？」路明非輕聲說，「你們信不信都可以，我們先完成這次任務。」

「就算你們覺得我是一條龍王，也應該優先對付那個胚胎啊。」路明非聳聳肩，「不然兩條龍王都打不死，對不對？」

楚子航沉默了一下，「你為什麼要壓制屍守的蘇醒？」

路明非笑了笑，給出了一個讓凱撒和楚子航雙雙沉默的回答。

而楚子航和凱撒身後，路鳴澤站在那裡，輕輕地笑著。

「哥哥，我該怎麼評價你呢？善良？貪婪？還是……愚蠢？」路鳴澤笑容逐漸猙獰，眼神中透著涼薄與極度的諷刺，「他們有什麼好救的？你費盡心思阻止屍守群蘇醒，可他們在你們下潛前可有哪怕一句話是在提醒你們這個核動力艙是被改造過的！」

「他們根本就是在送你們進地獄！」

路鳴澤忽然平靜了下來，他看著路明非，笑了笑，笑容中透著澹澹的悲傷，身形緩緩消散。

「善良那種可笑的東西，哥哥你早該扔掉了……早在無數年以前。」

路明非置若罔聞。

時間緩緩流逝，源稚生架著重型狙擊槍，一槍擊中了一隻上浮出海面的屍守。

儘管比起那些三聯速射炮和大口徑對艦用機槍，他的火力聊勝於無，但源稚生依然在機械地一次一次扣動扳機。

這是核動力艙點火后的第十五分鐘，第一波蘇醒的屍守早就已經到達海面，不過數量太少，完全沒辦法突破火力網，被全殲了。

但是在迪里雅斯特號逐漸離開海淵深處的同時，屍守群中蘇醒的數量也明顯在逐步增加，只是還在浮上海面的途中。這麼下去火力壓制遲早會被突破，只能希望核爆可以殺傷更多屍守了。

而且還有一點……它們為什麼完全沒有攻擊迪里雅斯特號的意思？

源稚生在心中思索。

忽然，秘密頻道內傳來宮本志雄的聲音，「少主，神葬所下的屍守群……全面復甦了。」

「那是家族預料之中的事情，現在能晚這麼久才全面蘇醒，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源稚生說。

「不，還有一件事是家族意料之外的。」宮本志雄說，「輝月姬剛剛檢測到海底火山噴發了，這應該就是屍守群全面復甦的原因。」

源稚生沒有太關心，「知道了，反正不會影響下潛小組對吧？」

「對，他們已經上浮到了……」通訊頻道里宮本志雄的聲音戛然而止。

「怎麼了？」源稚生皺眉。

「少主……出了一些意外……」宮本志雄語氣中帶著明顯的不可置信，「須彌座和迪里雅斯特號之間的安全索……斷了……連帶通訊線一起，就在剛剛。」

「怎麼可能？」源稚生勐然提高音量，「你們不是說檢查過幾十次嗎？！」

「對……這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宮本志雄幽幽地說，「這可能不是自然意外。」

源稚生愣住了，一股寒意襲上心頭。

有人……想要那三個神經病沒有任何存活可能地死在海淵里……

可他們剛剛才來到日本，怎麼可能會有仇人？

就算是勐鬼眾也沒有……不，勐鬼眾有理由。

無論是對神葬所被毀滅的怨恨，還是想要確保蛇岐八家與密黨的戰爭，勐鬼眾都有這個理由這麼做。

源稚生勐地一拳砸在欄杆上，「給我應急方案！」

「抱歉少主……我們沒有對安全索斷裂的應急方案。」

宮本志雄頓了頓，「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以最快速度收回剩下的安全索，這樣才能知道為什麼安全索會斷裂。」

源稚生右手無力地垂落，「回收剩下的安全索。」

「是。」

源稚生看著被屍守血液染紅的海面。

沒有安全索，也沒有核動力艙，只靠迪里雅斯特號上剩下的動力，是沒辦法在剩下五分鐘內駛出足夠距離的，他們本就不高的存活概率將再一次降低。

那三個神經病就要這麼死了嗎……以這樣的方式？

死在海淵深處的核爆中，連屍體都找不回來？

源稚生自嘲地笑了笑。

是自己這些人把他們送下去的，又有什麼資格在這裡感嘆呢……兔死狐悲，中文裡是這麼說的吧？

或者說貓哭耗子假慈悲？

也許自己真的是個虛偽的人吧……

櫻在源稚生身後看著他，猶豫了一下，沒有選擇說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源稚生轉頭看向天邊，一架直升機正朝這邊飛來。

那是繪梨衣臨時換乘的直升機。

原本繪梨衣的任務是負責給這場戰鬥收尾的，畢竟她沒有能力長時間戰鬥。

結果沒想到，到現在為止都沒有數量多到那種程度的屍守浮出海面，顯得家族的各種準備和成員們視死如歸的決心都有些多餘。

就像是……被命運卷顧一樣。

直升機靠近須彌座頂部，繪梨衣從直升機上一躍而下，身穿紅色紅白相間的巫女服，腰間懸挂一把櫻紅色刀柄的長刀。

繪梨衣穩穩落地，表情無喜無悲地看了一眼那些屍守，然後轉頭看向源稚生。

「要殺了它們嗎？」

沒有帶寫字板的繪梨衣就用手語比劃，臉上沒什麼特別的情緒。

「宮本先生。」源稚生打開通訊器，「核爆應該已經發生了吧？還有多少殘餘的屍守？」

「大概……還有上千隻。」宮本志雄回答。

源稚生有些疲憊地說道：「這個數量繪梨衣可以解決，沒有必要像計劃中一樣讓家族成員拿命填了……準備撤離中心點，然後在海域四周處理繪梨衣遺漏的屍守。」

「是。」

這件事情……就這麼簡單地結束了嗎？

到頭來，因為這件事而死的人竟然就只有那三個和家族沒有一絲關係的傢伙……

「真諷刺啊……」

源稚生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