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讓你久等了
不等宋一石把后話說完,病房外的走廊就傳來了一聲聲急促的聲音。
宋一石頓住,靳言也抬頭看向了門外,兩人對視一看。
在靳言的授意下,宋一石快步走出外面查看一番。
只見到幾位白色大褂的醫生推著病床上的顧聽往電梯處趕去。
宋一石連忙拉住了陸松柏,疑惑問道:「她怎麼了?」
看到陸松柏神色不對勁,宋一石心頭萌生一個不好的想法。
他下意識地往前看去,只見到電梯門早已被關上,席爾跟他的助理也早已消失在他的眼前。
「需要出國治療。」
「這麼嚴重?」靳言不知道何時走了出來,他眼底閃過一絲莫名的緊張之色。
陸松柏神色微沉,沒有說話,而是從公文包里緩緩拿出一個合同,「醒來后,她讓我交給你的,解約家教的合同,還叮囑一句:好好照顧那小傢伙,不要再請個亂七八糟的家教。」
靳言盯著文件,沒有接過,「什麼意思?」
陸松柏盯著他的眼睛,繼續道:「還有跟靳澤南的婚約,麻煩你跟靳二老提一下,婚約解除,就再麻煩你跟靳澤南再說一句抱歉,如果有問題可以來找我們陸家…」
陸松柏交代了很多,靳言卻聽不見去,他抓住了陸松柏的手問道:「她要去哪?她到底怎麼了?不是小時候落下的病根子嗎?很嚴重?」
靳言的心中某處快速地跳動著,他有種十分不好的預感…
陸松柏沒有說話,他只是眼睛微微泛紅,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竟讓他一個大老男人都忍不住紅了眼睛。
良久才聽到陸松柏那沙啞的聲音緩緩道:
「說不清。」
不等靳言追問,陸松柏又道:「靳言,再問你最後一遍。」
「十幾年前,你在塔絡鎮有救過一個小女孩嗎?」
靳言低垂著臉,沒有吱聲。
「若是沒有就算了,我也該走了,我們點點跟你們靳家沒有任何關係,我也沒有義務…」
「是我。」
靳言沉穩的嗓音打斷了陸松柏的后話。
陸松柏低聲一笑,笑容有些瘮,看上去很是難看,「謝謝。」
「謝謝你把她帶到我師兄師姐他們身邊。」
靳言一頓。
陸松柏:「能扛得住嗎?我想帶你去個地方。」
宋一石聞言,連忙出來打斷道:「不行,靳三爺才醒…」
「可以。」靳言抬手拉回了宋一石,示意他別說話。
宋一石也識趣地退下,不再說話。
塔絡鎮大院。
陸松柏帶著靳言他們來到了顧聽在塔絡鎮的家。
一間看上去十分破舊的農村特有的房子,不大但也不小。
推開木門進去,就是小小的院子。
「這是我師兄師姐他們的家,他們收養顧聽后,顧聽在這裡長大。」
「師兄師姐他們都是禁毒警,我想你應該查到過。」
陸松柏笑著看著靳言,靳言沉默了下來,算是默認了。
「薩克是最大的毒梟,師兄師姐他們一直複雜追捕薩克。」
「那一年6月27號,師兄師姐他們也準備在塔絡鎮這邊收尾,只是…」
陸松柏環顧了一下四周,他苦笑了一下,「命運弄人,薩克抓走了顧聽還有顧尤作為要挾他們父母的人質。」
「最後,顧尤死了,她被那些薩克的手下打了不明的藥劑,後來發現是不明的實驗室病毒。」
「627破冰行動,師兄師姐因公殉職,顧尤也死了,都在她的面前。」
說著間,陸松柏有些更咽,他又推開了一扇門,帶著靳言走進了客廳。
客廳正對面的牆壁上掛著兩套警服,還掛滿了勳章。
在另一面牆壁上是一家四口的全家福。
「顧聽也就出國治病,在兩三年前,才回國,但我發現她的身體卻越來越差。」
陸松柏的聲音也落寂不少。
「薩克集團沒落,也為此把顧聽作為他們的報復對象。」
「雖然不知道這一次,這一次薩克人追殺的人是另一個女生,她的情況跟顧聽差不多,只不過他們認錯了人,但也好在他們沒有認出顧聽…」
陸松柏盯著牆壁上的照片,也不再說話。
「所以,那不是什麼病根子是嗎?」許久,才聽到靳言沉聲道。
陸松柏點了點頭,「嗯。」
「那她…」
「席爾也沒有辦法。」
靳言一聽,心頓時涼了半截。
「我不知道她來京城到底經歷了什麼,但她的身體已經吃不消了。」
「再經過兩三天的奔波,又經過一個夜晚的山間遊走…」
陸松柏的聲音幾乎快要聽不清,很輕很低的聲音。
「她要去哪?」靳言又問道。
「米國。」
陸松柏瞥了他一眼,「她不是程微微,她是顧聽,她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靳言沒有說話,他漫無目的地走在客廳的每一個角落,看著牆壁上的人,都不少顧聽小時候的照片,笑容燦爛無憂。
良久才聽到靳言淡淡道:
「我知道了…」
他一直以為顧聽是靳二老的人,但目前這情況來看,她並不是…
她也真的只是跟程微微長得像而已…
可為什麼…
他總感覺心裡有些失落?
總感覺少了點什麼…
好像缺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
靳言並不知道自己懷著什麼樣的心情離開了塔絡鎮,回到了京城。
靳澤南知道顧聽的身體情況后,第一次露出讓靳言覺得匪夷所思的事情。
靳澤南也算是答應了婚姻解除的事情。
但靳言也無心多想了。
小靳紀一直在追問顧聽的下落,一直在悄悄地拿手機聯繫顧聽,打了很多電話,卻始終不見電話那頭的人接聽。
後來小靳紀也為此跟靳言鬧彆扭。
這一鬧彆扭就鬧了一個多月,直到明年一月份也沒有好好跟靳言相處。
除夕夜。
京城醫院。
「節哀。」醫生十分歉意地對靳言道。
一如當年程微微離開那會對他說過類似的話。
「節哀順變,靳先生,靳老先生…」
靳言罷了罷手,示意在場的人離開。
唯獨宋一石留了下來。
靳言一個人站在病床邊,站了很久很久…
他知道靳老先生身體很差,任家沒法用藥物穩住靳老先生的病情,所以後面也沒有再繼續跟他對著干。
除了答應跟任薇領證。
靳言什麼也順著靳老先生,陪著他度過了這二三十幾年來「兩父子」最和平的時刻。
因為顧聽忽然出國並跟靳澤南解除了聯姻,靳老先生覺得對靳言的威脅也沒有了,所以跟靳言也沒有什麼矛盾點。
「三爺…任家人來了。」宋一石的話打破了這一片沉寂。
「不見,明天新聞發布會告訴全華夏,靳言跟任薇沒有任何關係,沒有領證,靳家三夫人一直都是程微微。」
靳言的聲音淡淡地,他平靜地看著病床上沒有了生氣的陸老先生。
「說實話,我一直都不想當什麼繼承人。」
靳言說出了悶在心裡很長的一句話。
他一直清楚,他被靳老先生收養,不過是靳老先生為了壓制靳家二房的工具人。
靳老先生有一個親生兒子,在與靳家二房的爭奪權中,親兒子和兒媳也「意外」身亡,導致靳老先生年邁無子。
靳言也才有機會成為受人仰望的天之驕子,靳家三爺。
宋一石頓了頓,看著靳言寂寥的背影沒有說話。
次日,新聞發布會一出來,整個華夏嘩然。
一是靳老先生的死訊,二是靳三爺並沒有娶任薇!
靳氏集團又跟任家斷開了所有合作。
整個京城,一夜之間,像是被重新洗牌了一般。
只是所有媒體都找不到故事的主人公,靳三爺的身影。
後來根據靳家傭人內部消息,才得知靳三爺已經出國了,至於去了哪裡無人知曉…
米國,醫院。
顧聽穿著病服,面色蒼白的看著窗外的景色。
新年,在米國沒有一點華夏過年該有的氣氛。
瘦小的身影站在落地窗前,顯得格外的嬌小以及寂寥。
她抬起手放在落地窗上,在窗上哈出一口熱氣,纖細的食指在窗上斷斷續續地寫下兩個字:
靳紀
她的神色微沉,有些無神地看著漆黑一片的天空,猶如看不到的未來…
時間不多了,她也想好好的把靳紀安置好,離開靳家那個危險的地方…
只是她的時間並不多了。
到時候,她也只能把靳紀交給陸松柏、桑父還有洛晉子他們照顧…
病房外。
看著單薄的顧聽,一向冷峻的桑索臉上也看到了一絲迷茫感。
「她還有多少時間?」
「病毒一直在擴散,藥物已經無法控制了病情了,到時候…可能會腦死亡。」席爾沉重道。
桑索沒有說話,而是緩緩轉身離開,他握緊了拳頭,眼裡透著寒意。
席爾看著桑索離開的背影,清澈的眼眸也變得黯淡下來…
他獃滯地看著病房裡面的人,眼眶泛紅。
米國,某酒店。
「三爺…」宋一石慌忙地走到書房。
「桑索過來找你!」
靳言的手一頓,「他知道我是jin?」
宋一石搖了搖頭,「不知道,他是要找靳言,而不是jin。」
看到桑索后,他也大吃一驚,但是這個桑索顯然並不知道靳三爺就是他一直針對的弗州州主jin。
這也讓宋一石覺得奇怪。
「好像是想跟你談談顧小姐的事情。」
宋一石又解釋道。
他的臉上也實在不明白,為什麼又跟顧聽有關係了?
宋一石也難得能和桑索安靜又沒有動武的說上一句話。
讓宋一石更加驚奇的是桑索看上去十分的疲憊。
他可聽說,桑索已經很久沒有在桑州出現了。
靳言也帶著跟宋一石一樣的疑慮去與桑索見面。
還不等靳言說話,桑索就開門見山道:「程微微沒死。」
靳言猛然一顫,他思緒萬千地盯著桑索。
「她就是顧聽。」
「顧聽是我的養女。」
一上來的這個消息直接讓靳言頓時吃不消。
「當年,她當年跟我的對手交手一番,受了重傷,失憶了,所以被你撿回家。」
桑索麵無表情地盯著已經不知該做什麼反應的靳言。
他繼續自顧自地說著:
「我們找到她的時候,正好碰到她車禍,就讓她假死了。」
桑索不緊不慢地拿出一根煙,點燃,然後吸了一口,繼續道:「最近華夏京城風波還挺多,尤其是你們靳家,我來這裡,也只是想問你一件事。」
靳言:「什麼?」
「是真的嗎?從始至終,靳家三夫人都是程微微。」
「是。」靳言沒有一點猶豫地說了出來。
桑索盯著靳言看了好一陣子,此刻的靳言眼裡透著緊張又複雜茫然的神色。
「我本不想來找你,但我想她需要安心點。」桑索息滅了煙,一邊嘴裡低喃著靳言也聽不明白的話。
「走吧,去見見她吧,再說說當年為什麼讓她失望。」
醫院。
床上的女孩,睡得很安穩。
靳言一時間獃滯著,不知所措地走到她身邊。
手忍不住發顫地摸著顧聽的頭,他有些捂住地跪在她的床頭邊,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
如果顧聽是桑索的養女,那麼當年是他讓她受重傷,才讓自己路邊撿到滿是傷的她。
一切都是他而起…
因為他,所以她的病才越來越差,如果沒有遇到他…就不會生下孩子,以至於她身體更受折磨…
如果沒有遇到他…她就還能活得更久,而不是現在這樣奄奄一息…
「你…」
顧聽感受到床頭邊的動靜,緩緩睜開了眼睛,她有些錯愕看向了眼前的人。
不等她她開口,下一秒就被靳言擁入了懷裡,「對不起…」
他的嘴裡一直念叨著對不起,顧聽有些恍惚,總感覺自己是在做夢一樣。
「程微微。」
靳言的話讓顧聽身軀一頓,他…
他怎麼知道的?
席爾找他了嗎?
「我從來沒有把你當任何替身,微微一直是你,不是任何人…」
靳言抱緊了顧聽。
「第一次見你,微微一笑,宛如晨光伴月,所以名為程微微。」
「程姓是我母親的姓氏,你的名字由來,並不是根據任薇來取的。」
「當年的靳家內憂外患,我身邊都是危險,我的勢力還沒有完全紮根,所以他們發現你在我心裡的地方,會有很多危險。」
「你還記得嗎?」
「弗州那會,你說你想要安穩,沒有危險,沒有爭奪的生活。」
「我疏遠你的本意,只是想讓你安全,沒有危險…」
「是我的錯,在華夏,還是把你推向了另外一個深淵…」
「我讓你打掉孩子是因為你的病,我知道你身體不好,如果還生下孩子可能會死…」
「我一直想很多辦法救你,我無數次去要求席爾過來給你看病,但是他並沒有受邀。」
「找了很多名醫,打著看看胎的名義悄悄給你看病,但全部無果。」
「最後我也只能把希望放在了任家老夫人身上…」
「可最後…卻只能見到你車禍后的屍體…」
靳言說很多很多,而顧聽卻始終沒有說一句話。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顧聽才緩緩抬起手,回抱了他。
壓抑心中的那塊巨大的石頭,好像慢慢開始了瓦解。
「你…怎麼知道我是…」
「桑索來找我,他看到了你寫的遺書。」
顧聽的遺書裡面交代了一切,但桑索進來房間的時候無意先看到了。
靳言緩緩抬起頭,看著顧聽的眼睛,他緩緩抬起手替顧聽擦著眼淚,「別哭。」
一想到這些的種種,靳言的心好似被人往上面割掉了般。
他的女孩…
受苦了…
很多很多的苦…
「對不起。」靳言不斷地重複著。
顧聽沒有說話,烏黑的眼珠噙滿淚花,一時間把所有的委屈都流了下來…
半年後,愛爾蘭,教堂。
整個教堂只有兩個人,女子身穿著白色婚紗,男子身穿著黑色西裝。
顧聽靠在靳言肩膀上,靳言握著她的手。
「阿言。」
「嗯。」
「時間可很快。」
「嗯。」
半年裡面,他們去了很多地方,一起到過澳大利亞大堡礁,隨處可見五彩斑斕、形狀各異的珊瑚景觀,一起走過埃及金字塔,看見了數千年的屹立古老文明…
顧聽緩緩閉上了眼睛,聲音越來越小,臉上帶著笑容,「我這一生,最覺得自由的半年。」
「最開心,最幸福…」
她的語氣依舊很輕鬆,輕盈地笑著道:「阿言…」
「嗯。」
「能不能再替我看看這世間…」
「再看著小紀上小學…中學…高中…然後…大學后…再然後…」
「娶妻生子…」
靳言沒有回話,教堂裡面都陷入了一陣沉寂,只有外面的風聲吹過…
剛剛的溫潤的嗓音也消失殆盡,沒有再響起。
而靳言早已淚流滿面,無聲地哭著,像個…無助的孩子。
剛剛搭在他手上的纖纖玉手早已沒了生命力般滑落…
「小聽…」
良久他低沉又沙啞,透著滿滿傷感的嗓音響起。
但始終沒有沒有得到回應…
教堂裡面一直在重複著一句話,「小聽…」
但再也沒有人回應他了。
…
……
靳言做到了,他替她看著靳紀上了小學,中學,高中,大學…
這些年裡面,靳紀自小就藏聽到靳言說的一句話就是:
「你的眼睛真好看。」
五十年後。
病床上。
「爸…」靳紀有些失聲的叫道。
長大后的靳紀除了像靳言外,還和顧聽有幾分相似。
隨著時間越久,靳言盯著他的臉也老是會走神。
靳紀知道,他的父親是在想他媽媽了。
滿頭白髮的靳言,躺在病床上,盯著天花板,緩緩閉上了眼睛,露出一抹笑容,他笑著道:「你來了…小聽…」
「讓你等很久。」
再見故人,微微一笑,依舊宛如晨光伴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