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惟願天下太平
「你知道我自小就不喜歡溜須拍馬之言,他們說的那些話並非發自肺腑,只是畏懼我身後的權勢和家族罷了,你今日又何必讓我成為眾矢之的呢?」
紀孟姝眼波如水,媚眼如絲,定定地看著眼前這滿園春色,眼眸中的光也收了幾分。她的語氣語調也不似尋常那般隨性,多了幾分淡然。
「我知道,不過有時權勢這種東西,你擁有時會厭惡它,話雖如此,但它確實好用。之前旁人對你的刁難少了,身邊總是些和善的人說著和善的話,又有何不好呢?」
柳遇知站在紀孟姝身後看著她疏遠的背影,淡淡地回道。
紀孟姝在宴席上已經覺得如坐針氈了,說的都是拉家常的閑話,大多都是溢美之詞,這些話聽多了,不過是糖衣炮彈而已。
她難得找了個地方躲清凈,沒成想柳遇知又跟了上來。兒時都是她追著他跑,如今這光景倒是換了副模樣了。
紀孟姝只是坐在了涼亭的石凳上,右手撫臉目光發散地看著遠處的風景,似乎並沒有同柳遇知閑聊的興緻,就像一朵蔫了的花骨朵,隨時會榭。
「你倒與以前不同了,性子靜了不少,不似從前那般吵鬧了。」
「我也是人,是人總是會有累時候,一旦心累了,也便是不愛說話了。」
現下只有柳遇知在她身旁,珠若和錦瑟在不遠處侍候,在柳遇知面前紀孟姝倒也可以無所顧忌了。累了便是累了。
「心累了?」
紀孟姝看似尋常的一句話,柳遇知卻不自覺地留意到了心裡。紀孟姝如今對他的態度倒是如他當年所願,但對如今的他來說倒是矛盾得很。
「你看那杏花樹開得那樣好,杏花樹下還有不少信願帶,何不行個方便,許上一許,興許就能把你這心累給帶走了。」
眼前杏花樹下飄動的黃絲帶,那一抹抹金黃折射著陽光映射到了柳遇知的眼珠里。
「我不信鬼神,只信自己。柳遇知,五年不見,你怎麼還迷信上這些虛無的東西了。你柳三郎可不是這樣的性子,你行事但求的就是與眾不同,怎會學旁人跟風,影響自己的美名呢。」
紀孟姝一臉鄙夷地看著柳遇知,那樣一個目中無人,傲慢無禮的薄情公子,今日竟提出許願之詞?
「看來不僅我變了,你也變了。」
說到這裡,紀孟姝這才淡淡地笑了出來,不過也是有些皮笑肉不笑了,只覺得他在打趣。
「不妨去看看。」
柳遇知那雙眼睛流露出情感,竟讓人覺得有一絲期盼的意味在,不過紀孟姝也當是自己會錯意了。
眼前的杏花樹下正好擺放著一方長桌,桌上的絲帶筆墨一應俱全,是人特意放在那兒的。
紀孟姝將信將疑地移步到了那棵杏花樹下,看著桌上的東西,只覺得腦袋空空。
她不明白世人為什麼要把願望寄托在這麼虛無的東西上,在她看來如果要得到一樣東西,那必定是事在人為,與其等在這裡許願,不如現在就行動,總比空等著強。
「你難道就沒什麼心愿?」
柳遇知走到紀孟姝身旁,他的個子要比紀孟姝高出一個頭,他低頭看出了紀孟姝眼中的遲疑。
沒等他的手碰到桌上的黃絲帶,紀孟姝就火速從他手中搶過那根絲帶,微微上挑嘴角,說道:「這有何難。」
她左手攬著右手的衣袖,右手執筆,筆尖絲滑地在絲帶上行走,很快六個大字便出現在絲帶之上。
此時花瓣飛舞,陽光正好。
「惟願天下太平。」
這六個字很空,想來紀孟姝心中也無甚所想,「天下太平」也人們常說的是個再平凡不過的四個字了。
「這就是你的心愿?」
「自是了。」
紀孟姝落筆之後,便把筆放了回去,雙手摩挲了一下手掌,正準備拿起剛剛寫好的那根黃絲帶。
一抹異樣的光在柳遇知眼中閃過隨即便消失了,沒等紀孟姝握住那根黃絲帶,柳遇知便自然地拿了過去。
「你又想做甚?」
見柳遇知奪過了她寫的絲帶,紀孟姝有些氣惱,連帶著語氣也不溫柔了。
「既是你的願望,我自是會幫你掛上去的。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完,這是在宮中見不得血光的。」
柳遇知靠紀孟姝靠得很近,就連他那樣小聲的音量,紀孟姝依然能感受到他喉嚨的顫動。
「他是怕我的傷會裂開?這人真奇怪,就連說的話也奇奇怪怪的。」
紀孟姝不免心中一顫,只是這樣溫柔的柳遇知看上去也僅限於今日而已。
「你看柳公子與小姐那樣親近,在外人看來如此般配,這兩個人怎麼都不肯服軟呢?」
錦瑟在不遠處定定地看著兩人,現下四下無人,也只有珠若與她閑聊了。
「服軟?二人都是倔脾氣,骨子裡那股高傲是抹不掉的,何來服軟一說?」
珠若一臉平靜地回道。
「雖然小姐嘴上不提柳公子想來還念著的,若是柳公子對小姐無意,那他那樣注重儀態清譽的人,又怎麼會冒險送小姐回府呢。而且他當時看小姐那個眼神,可是看了許久呢…」
說到這裡,錦瑟都有點羨慕自家小姐了,生來就有那麼多人愛護,就連柳遇知也是如此。
「天定良緣,有些人若是有緣是生生世世分不開的。」
「你讓我寫,你難道沒有心愿?」
柳遇知掛好了紀孟姝的絲帶,似乎並沒有要動筆的意思。紀孟姝只得小聲地在一旁喃喃道。
「我的心愿?」
柳遇知唇角揚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似乎對紀孟姝的問題,饒有興緻。
「你這人,先是哄我來這兒許願,如今自己又不許,豈不是奇怪的很?」
紀孟姝抬眼對上柳遇知的眼,一本正經地說道,語氣中還帶著一絲不服氣。
「我的心愿…只要你這輩子不恨我就行。」
「恨你?」
柳遇知口中一個「恨」字,似乎觸發到了什麼機關,二人都沒有說話。柳遇知沉默了片刻繼續回道。
「姝兒,你可是很久都沒有喚過我了,你口中叫的如今都是別人口中的柳遇知、柳家三郎。難道不是因為當年心中有恨,一直記到了現在?」
話到此刻,柳遇知這才覺得自己心急說錯了話,看著紀孟姝那雙無辜的眼睛,他的心在此刻不禁又軟了下來。
「你若是這樣想我,我也便是願意恨上你一輩子了。」
紀孟姝覺得柳遇知這話像趕鴨子上架,如此話趕話,也便說出了那樣一番話。
「當年是你先棄我這個朋友,如今又來怨我,怕我恨你,不覺得可笑?」
此時的氛圍好像到了劍拔弩張之時,有一股濃濃的火藥味瀰漫開來,不僅錦瑟和珠若嗅到了,在一旁偷看的某些人也嗅到了。
顧衍:「舅舅,怎麼越描越黑了?姝兒,好像生氣了。」
柳遇知小廝:「這可能就是公子說的,讓姝兒小姐氣一氣吧。不過剛剛不是已經氣過了嗎?」
顧若茗:「依我看,這個問題還是要小女子出面才能緩和。你們別去,免得誤傷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