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入學前（四千字）

春和日麗，草長鶯飛。

聯盟星的自然環境保存的相當完好，陸放推開僧房的窗戶，對著有些刺目的人造太陽微微眯了眯眼，稍適應了些后，映目便是充滿生機的蒼翠綠意。

蟬鳴鳥叫，清泉石響。

距離白巨猩號飛船失事已經過去兩個星期，後續的處理消息在公開的網路上幾乎絕跡，只能找到只鱗片爪的含糊訊息。

真正能稱得上相關的，也就只有南界州聯盟管理局發出的聲討陰影生物的官方聲明。

其他相關的消息，就好像徹底銷聲匿跡了一般，那天見到的恐怖劫氣景象，也好似只是夢一般的幻覺。

他們那天被星際通用航空公司的飛船接走後，想要繼續前往既定目的地的乘客都被安排了緊急航線，這一趟旅程沒什麼意外發生，很平淡地就到達了目的地。

除去要按照預定時間將乘客送到目的地外，星際通用航空公司也頗為大方地給出了補償，沒有要推卸責任的意思。

當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要將這件事掩蓋下去。

畢竟是它們公司的飛船發生了事故，不管怎麼說，都是一樁醜聞。

雖然事出有因，責任的大頭要出在陰影生物的身上，但能只需要付出一些資源，就能維持住自己的名聲，何樂而不為呢？

陸放自然欣然接受了補償。

他們雙贏。

篤篤~

相當客氣地，僧房的核桃木門被輕輕扣響。

「來了。」

陸放應了一聲，向門口走去。

拉開門，眉眼秀氣的小沙彌候在門口，光溜溜的腦袋上還有些剃髮后殘留的蟹殼青，一身灰色的僧衣乾淨簡樸。

見到門開，他雙手合十，微微躬身。

「陸施主，今天是一高入學報到的日子，法師讓我來提醒您一聲。」

「多謝小師傅提醒。」陸放也連忙還禮，「這幾天多有叨擾，麻煩小師傅了。」

陸放同慧禪法師乘的同一班飛船，落地后，慧禪法師見他沒什麼地方可去，便竭力邀請他來佛學院的招待所住下，這幾日負責接待他的，正是眼前這位小沙彌。

「陸施主是慧禪法師的客人，哪裡有什麼叨擾不叨擾的。」沙彌輕輕搖頭，「施主去一高可認得路？需要小僧為施主引路嗎？」

「那倒是不必，小師傅還請去忙吧，我待會自己過去一高那邊就可以了。」陸放擺了擺手。

他也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性子，剛在招待所安頓下來，便踏著濃濃夜色，在外巡遊了一番，對一高的位置，自然是心知肚明。

整理了一番房間，將自己的東西都收到白虎令牌中，確認沒有遺漏后，便將房牌交還給前台的知事僧。

「請問慧禪法師在哪？來到聯盟星這幾日多受照拂，想著要當面道謝，今日怎麼不見？」交還房牌時，陸放問了一聲。

知事僧抬頭看了陸放一眼，又重新低下頭擺弄他的賬本，「原來是陸施主，慧禪法師入寺講經去了，怕是要十天半月才能返還，若是有什麼急事，也可托僧人通傳。」

「那倒是不必。」陸放覺得有些可惜，卻也沒什麼辦法，只好帶著這份遺憾前往一高的新生報到式。

聯盟星不愧首府之名，一路走來，雖然前幾天已經見過幾次，但陸放仍有種眼花繚亂之感，有些無所適從。

衣食住行，與他在南界州時，均是大不相同。

當年劉姥姥進大觀園看花了眼，如今他在聯盟星，卻是做了同樣的事了。

正走著，陸放忽然停下腳步，蹲在一處花壇旁，有些出神地盯著花壇上的陣法，心中微驚，哪怕只是這處花壇上銘刻的蘊養普通靈材的陣法，都頗有新意，能看出許多巧思。

很多時候，靈感的爆發，只需要一個巧合。

見離報到的時間還早，陸放索性直接從白虎令牌中取出沙盤，坐在地上開始推演起來。

這一幕並不算稀奇，倒不如說，這才是聯盟星的常態，不能說是隨處可見，也是舉目皆是。

「知識就是力量。」

這是最為普遍的真理，也是聯盟一直在實踐的。

行人見到這一幕，也都心領神會地不去打擾，路過時主動壓低聲音，為這些沉心研究的人提供一個相對安靜的環境。

「啊啊啊！麻煩讓一下——」

聲音被拖得很長，陸放正專心於眼前的沙盤間，還沒來得及反應，只覺得一股巨力從身側傳來，靈氣自發運轉，護住身體，整個人直接踉蹌到一旁。

陸放悶哼一聲，揉了揉胳膊，突然襲來的力量不是很大，有靈氣護身，自己倒是沒受什麼傷。他搖搖晃晃站直身體，望向方才位置。

一個頭髮亂糟糟的青年摔倒在那裡，眉眼不算難看，一板一眼的，但因為沒怎麼打扮的原因，顯得平平無奇。他穿著一身還算乾淨的灰色衣裳，背後是某種機械傳動裝置的半個外殼——剛剛的撞擊讓本來就狀態不好的那玩意徹底散架了，裡面的零件散落一地。

他的狀態不算好，但還是比他背上的機械裝置要好上一些，在陸放應急的靈氣震蕩下，裸露在外的肌膚鮮血淋漓，嘴角和鼻子里都出了些血，雖然看著嚇人，但應該只是一些尋常的擦傷與內傷，都不需要醫療修士的幫助，自己搬運兩回靈氣應該就能好得差不多。

出於經驗，陸放這樣判斷到。

「對不起，實在是對不起，真的很不好意思……」那青年站起身，忙不迭地道歉，一直向陸放鞠躬。

「我會賠償的！」他很大聲也很認真地說。

「我倒是沒什麼問題，但我的沙盤壞了。」陸放指向跌落在一旁，中間裂開了一道猙獰縫隙的沙盤。

沙盤是相當精密的物件，又因為其本身特性，很難加裝防護陣法，哪怕是平時稍有些磕磕碰碰，都很有可能影響到其推演效果，更何況是這般堪稱慘烈的景象，顯然是報廢不能用了。

那青年看了眼在剛剛的衝擊下報廢的沙盤，臉色頓時漲紅，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這款沙盤他在學校的研究室里見到過，是中央研究院最近才推出的新型號，計算精度很高，同樣的，價格也高昂得離譜。

至少，不是當下的他能夠負擔得起的。

「我……我……」他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

「弄壞了別人的東西要賠償，這是天經地義的道理。」陸放認真地說，「況且，我還沒和你計較我剛剛推演的數據都被弄沒了的事情。」

「我一會還有事，就不和你在這裡掰扯了，我加你一下個人終端賬號，不要忘記賠償的事，聯盟星上的公共場所可是到處都有負責監察的微型浮遊在的。」陸放自顧自地取過青年的個人終端，將他的信息掃入自己的終端，添加上聯繫方式。

「我叫陸放，光怪陸離的陸，放馬南山的放，賠償的話可以直接打到這個賬戶的名下，也可以聯繫我現場賠付一個新的沙盤。」陸放將青年的個人終端還回去，擺了擺手，向一高走去。

青年看著陸放瀟洒離去的背影，嘴唇微微蠕動，又看了眼灑落一地的機械零件，頗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明明只是想要省一筆借用學校實驗室的費用，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呢？

因小失大。

不僅是自己設計的裝置被自己弄壞了，幾個月的心血付之流水，還把別人的沙盤給撞壞了，自己甚至還受了點不輕不重的傷。

簡直是倒霉透頂了。

陸放自然不知道此時青年的想法，他心情也頗有些鬱悶，自己正研究得好好的，推演也很順利，突然就冒出來這麼一個人，慌慌張張的，不僅把自己用星際通用航空公司的賠償金買來的沙盤弄壞了，還打斷了自己的思路。

說實話，當時沒有罵出聲，完全是顧慮在公共場合影響不是很好。

一想到這，陸放腳下的步伐不禁快了兩分。

一高的校門已經近在眼前。

聯盟第一高等學校，簡稱一高，匯聚了整個聯盟最為天才的三千人。

其中或許有人曇花一現，但更多的人卻是如同流星一般閃耀劃過天際，在聯盟的史冊上留下屬於自己的一段佳話。

校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卻紛紛在那道古樸的朱紅門戶前止步。

一群年紀稍大一些的人攔在了門前，看模樣也是學生，神色漠然，面對諸多新生的質疑，也只是攔在門前，默不作聲。

有人上前，也被他們擋住。

陸放登時瞭然，他有在圖書館看過相關記載，這是一高慣例的傳統了。

在新生跨過赤龍門前，會有高年級學長攔門，喚作「拜關」，能跨過這一關的，能得到的修行資源也會變多，跨不過去的，雖然不會影響入學，也不會影響基本的資源配額，但是重視程度就要少上許多。

考上一高，在聯盟中也被叫做「躍龍門」，魚躍龍門，從此便脫胎換骨，與眾不同，而一高的門戶，也是由大修士捕殺了一條只差一步便要成就仙人果位的赤龍煉就而成。

美好的願景與現實交相輝映，在聯盟史上也是留下一段佳話，至於究竟是先有的赤龍門還是先有的「躍龍門」的說法，卻是難以考證了。

能考上一高的，自然都是天才。

天才都有著自己的傲氣與傲骨，被人攔在門前，雖然知道是一高歷來傳統，心中卻是多少有些火氣在，只是一時無法徹底看清局面形勢，不願讓人摘了桃子，所以遲疑，不願上前。

一人率先挺身向前，唇紅齒白，翩翩公子，高冠博帶，也不理會攔在門口的學長，自顧自地往赤龍門內走去。

「既然無人爭先，那便由我蕭還真下這第一手棋了。」

他朗聲作詩，行步間擊節為樂，天地間靈氣霎時洶湧，隨著詩句變幻出種種神異景象。

是言靈一道。

陸放登時饒有興緻地觀摩起來，沒想到剛開始就是這等好戲。

言靈一道修行極為困難，放眼偌大的聯盟，修行者也是極少數，不過這一道一旦修行有成，便有諸多神鬼莫測之能，不容小覷。

「穹天無盡時，日月耀山河。」

磅礴大氣，豪放無雙，蕭還真邁步上前，身周靈氣變幻，化作天穹無盡高遠，日月照耀山河景象，光芒垂落，絲縷纏流間，鋒芒畢露。

「好手段！」攔門的學長中有人眼前一亮，排開人群，也是動用言靈手段，勾動天地靈氣，後來先至，將蕭還真身後異象死死壓制。

「戰士無人識，百戰裹屍還。」

高亢吟誦間，風起雲湧，不止是身周異象紛呈，百般戰場蕭殺，士卒聲聲喊殺，兵戈驟起，更是勾動起附近眾人情緒，與詩句共情，為詩中士卒遭遇鳴起不平。

隨著蕭還真身周景象破碎，高下瞬時已分。

陸放也對言靈一道若有所思。

言語只是一種表現形式，更多的還是蘊藏在言語中的力量嗎？

「多謝師兄指教。」蕭還真若有所思，正了正衣冠，對走出人群的學長拱手施禮。

「談不上指教，難得見到同道中人，一時心喜，還望師弟勿怪，往後互勉。」那學長也拱手還禮，「師弟請吧，拜關這一關，就此算是過了。」

「謝過諸位師兄。」蕭還真又向其他學長施禮，方才向赤龍門走去。

跨過門檻，便是真正的魚躍龍門，褪去往日樊籠種種，仙人有望。

見得蕭還真先行功成，又有數人走出人群，開始拜關。

陸放也不著急，難得見到這般景象，自然是要細細觀摩，品鑒這些道路優劣，將其化作自身進步的資糧。

「這位兄台，我看你也是今年新生，為什麼不上去拜關呢？」

身旁忽然出現一個臉色蒼白的青年，眼窩深陷，四周是濃厚的黑眼圈，瘦骨嶙峋，透過蒼白的肌膚，甚至能看出骨骼的形狀。

光是看著，都讓人覺得這人能活到現在真是一個奇迹。

「無眠功？」陸放挑了挑眉，一眼就看出青年修行功法的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