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夕陽下的街道

早些時候。

日落時，赤紅的夕陽光灑在神鹿城冷冷清清的街道上。

石磚堆砌，綠植枯萎，屋舍儼然，圍繞寬闊城市中心國王城堡而規劃建造的城市，人口大概是過去暗精靈國度的十倍。

儘管戰爭勝利，飢荒時期仍未過，忙碌完辛勤一日的沿街小販們，已在收攤準備回家。

果攤用布遮罩，收合遮雨蔽日的頂棚，二人奮力移動木質推車。

鐵匠鋪澆滅爐火，若是以前，煤火還無需這般節約，可以燒到第二日。

今天寥寥無幾的訂單，完成得特別早，晚間也不用加班了。

戰爭結束后，無用的刀劍反而增多了，傭兵們的二手武器充斥市場。

若不是鐵匠和防具作坊，在戰爭前拿大筆訂單，如今也會和其他商販一樣，日常生意只能維持溫飽，甚至有的無法果腹。

即便這樣，鐵匠也有羨慕的人，那就是酒館老闆。

正規軍與傭兵們贏得勝利，從戰爭中斂財，馬上會跑到酒館或娼館消費。

畢竟他們過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根本不考慮存錢，口袋裡的儘快花光，不然有命賺沒命花。

行人也早早地就回家，不打算在飢荒中多耗費一點體能。

所以街邊偶爾就一兩人經過。

但有一個路邊攤還沒開始收拾，不大尺寸的破布，擺滿清潔得發亮的扣子，木質的或是金屬的。

攤位主人是一個十多歲男孩，伊萊，瘦弱的他穿著滿是補丁的衣服，蹲坐地上。

扣子只賣出去四顆，伊萊想再多等等，就算到晚上只有零星路人。

否則弟弟和自己的晚餐就沒著落了，二人已經勉強到一天一頓。

此刻，傳來不尋常的跑步聲。

伊萊抬頭望去。

「馬爾茲先生？」

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伊萊認出了他。

馬爾茲沒有立即回應，面帶汗水，神情慌張，回頭張望一番。

「有人在追我...」

「明白了馬爾茲先生，這邊。」

伊萊很熟練地打斷他，主動讓了讓。

身後有個狹窄巷口，與其說是巷口，更像是屋與屋間的縫隙。

往裡邊走一點點，可以折拐到角落隱藏。

平時都是伊萊進去，躲掉找茬的士兵。

「謝謝你，伊萊。」

馬爾茲側過身，勉強擠進去。

很快，待那之後，伊萊重新正襟危坐，假裝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馬爾茲照顧過伊萊的生意，但他神秘兮兮的，平時沒見正經工作，卻總有錢幫扶周邊窮人。

伊萊認識的小孩子里，都受過馬爾茲的資助，不論錢財還是食物。

所以不認為他是個壞人，雖然不知道是從何來的收入，而且打扮也顯得貧苦，不像家境富裕的樣子。

幾秒后，街上已經幾乎看不到什麼行人了。

所以這時一個緩慢走近的腳步聲尤為明顯。

每一步，都有金屬盔甲碰撞的聲音，不緊不慢。

夕陽下形成的斜長影子，覆蓋到伊萊小小的身軀上，那人已經佇立面前。

伊萊咽下口水，緊張地抬起頭。

神鹿國紋章，正規軍輕甲，沒有武器的短髮男子...正以犀利的眼神俯視他。

「需、需要買扣子嗎？...先生。」

伊萊更加緊張了，心臟都快跳出來。

因為能把紋章印在胸口中心的，只有神鹿國軍長。

而眼前這人，他並不認識。

第一次能有機會見軍長，還是前幾日在街上。

軍長的身姿何其威武，風隕、黑磐、炎空...當他們帶著征討暗精靈國度凱旋的事迹歸來時，街上圍滿歡呼的人群。

但軍長們壓抑的氣場讓伊萊興奮不起來，那感覺不像是吸引自己的王國英雄，更像是危險與壓迫。

男子蹲下，撿起一枚金屬扣把玩。

「花紋不錯，是你做的嗎？」他的嗓音帶有桀驁不馴。

「不...不是，是我平日里，搜集的，」伊萊停停頓頓地回答，「然後再清理乾淨，補點色...」

「還行，算幫助王國完成了回收利用...」他誇讚道，隨後看扣子的眼神，再次盯過來，「你認得我是誰嗎？」

「...軍長大人。」

「眼光行啊，我就是五個月前和千斬軍長一同外出協助聯盟作戰的維克，千斬軍長也是我的師父，這次討伐暗精靈沒我們的份，很是遺憾。」

對方自顧自地說著，伊萊愈發緊張，在想如何回應。

「...哦，晚上好，維克軍長大人。」他只得回答。

「所以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嗎？」

「……什麼？」伊萊表情疑惑。

「就是，功勞全被風隕他們三個搶走，我和師父錯過了這次大好的機會。」

「嗯...能體會到，維克軍長大人...」

「所以我不得不做點什麼，好讓國王陛下不總把目光聚集到風隕身上。」

話音剛落，嗖地一聲。

迅捷站起的維克，掐住伊萊喉嚨，將他提至雙腳離地。

伊萊頓時說不出話，無法呼吸。

「那就是王國目前最頭疼的叛軍，叛軍們依然在活動，明明王國已經處理掉暗精靈這個禍害，叛軍卻還是想著造反，真是不懂感恩戴德。」

「咳咳...」伊萊連咳嗽都無法順利進行，雙手掰住維克手指。

「現在你只有一次機會，剛剛經過這兒的叛軍往哪兒逃了？」維克惡狠狠發問。

示意伊萊只需抬手指給他看。

牆后的馬爾茲早已聽到動靜，壓低眉頭，氣憤但又壓抑，不讓自己的呼吸太過明顯...

但眼下暫時不能暴露自己，儘管自己是能力者，也完全不是軍長的對手。

因為剛才外出與革命軍接頭，同伴當場被維克殺死。

只希望伊萊能指一個錯誤的方向矇混過去，軍長現在還不會殺他。

但就算伊萊供出自己，也認命了。

伊萊將手，緩緩指向街道的左方。

「是嗎？」維克扭頭看了那邊一眼，「那真是謝謝你了。」

咔嚓一聲，維克掐斷了伊萊的脖子，伊萊雙手無力垂下。

「啊啊啊啊啊——！！」牆內傳來怒吼。

同時，狹巷射出兩道閃光，精準擊中維克肩膀與上臂。

應聲炸斷，掐住伊萊的斷手與伊萊同時落地。

維克不以為意地望向巷內，面露驚喜，「哈哈！我就說試一試，沒想到你真在這兒！？」

他自以為豪地說話間，又有幾道閃光球體射來。

巷內的馬爾茲左手抓住右手手腕，右手掌心對準前方，這樣能讓掌心蓄能發射魔力彈。

一步步走出巷子，魔力彈連續發出，擊中維克身體，灼燒的煙霧頓時籠罩視野。

儘管明確感到把對方打成篩子了，馬爾茲仍未停下，對著倒地的維克繼續射擊。

十多秒鐘，直到馬爾茲精疲力盡，魔力彈對他的消耗巨大。

再也發射不出，他才停下來，提心弔膽觀察煙霧散去后，那具千瘡百孔的身體。

被魔力彈炸斷了手臂與腿，金屬甲片還是熔融的赤紅，一處處焦黑中心是暴露的骨肉，燒穿的臉皮甚至露出牙齒。

...成功了嗎？馬爾茲大口喘息著。

「結束了？」忽然，屍體說話，「刻意沒躲開，革命軍里的能力者，也就這點本事？」

維克扭頭看向馬爾茲，後者彷彿見了鬼，驚嚇得退卻，絆腳，背撞牆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