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從醫生辦公室出來，徐長生的雙腿像築了鉛水，重的根本邁不開步子。

丁玲扶著他，勸道：

「徐長生，有問題不怕，咱解決問題就好！就像魏教授說道，你的情緒很重要，你必須快樂起來，這樣，春枝嬸才會儘快恢復！」

李成功、劉躍進和李成才看到他們出來了，又看到徐長生失魂落魄的模樣，趕緊急奔過來，問道：

「咋樣了，咋樣了？啥病？」

徐長生一邊扶牆，一邊努力的笑了笑，說道：

「沒事！做個手術就好了！」

李成功拍拍胸脯，釋放一下壓力，說道：

「那就好！病能治就好！」

徐長生說道：

「時候不早了，你們回吧！」

李成功說道：

「剛才，我們商議了！我把板車拉到學校存放好，萬一哪天春枝嬸出院，還得用。來回拉，別說人了，板車也受不了！

我把他們送到車站，讓他們坐車回！」

徐長生看向丁玲，囑咐道：

「謝謝你！你回去了給我請個假！」

丁玲立刻搖頭，義憤填膺的說道：

「醫院的事還沒有安頓好，我不能回！讓劉躍進給咱們請假便好！再說了，有啥麻煩事，我去尋我姨，也好辦！」

徐長生不好意思的說道：

「不能麻煩你了，你回吧！這裡，我能應付得了！」

丁玲知道徐長生是一個執拗的人，便說道：

「這樣吧，今天事兒多，我留下。我明天回，晚上呢，你去病房守夜，我去我姨家住，你看行不？」

李成功說道：

「我覺得行！就這麼辦了！朋友多了好走路！我先把他們送了，再把板車送回去，晚上再來尋你們！」說著，便要離去。

劉躍進看向徐長生，問道：

「得意叔問我，我咋回復？」

徐長生有氣沒力的說道：

「你就說沒大事，需要住院十多天！還有，把存糧也賣了，估計錢不夠！」

劉躍進點點頭，

「我知道了，下周末，我來看你們！」

李成才也說道：

「長生哥，多保重！」

看著幾個人離去了，徐長生疲憊的蹲下了，脊背靠著牆，眼淚便掉出來了。癌症，絕症，這是多麼遙遠的單詞，可是，卻出現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世界就像一個藏寶盒，指不定給你個驚喜，也指不定給你個絕望，反正，給你了，你便得接著，忍著，受著。

丁玲在一側勸道：

「生老病死是自然現象，誰也抗拒不了！人生本是悲歡離合，誰也不可能順順噹噹！

......」

她說的每個字都是用心的，可是，一個字也沒有飄進徐長生的耳朵，更別說心裡了。人在悲傷的時候，就讓他去悲傷，悲傷到淚盡了，才是重生。不過，悲傷的時候有人陪，悲傷的人才會覺得世間不是那麼的凄涼。

整個下午，徐長生就像散了架子一樣，一動不動的坐著，一點也沒力氣動彈。這下可把丁玲忙壞了，跑來跑去，安頓了病房，又繳納了押金，給春枝嬸餵了稀飯，夜幕已經黑了下來。

徐長生回到了病房，努力的沖著娘笑，說道：

「大夫說了，沒事，但是得做個手術！」

經過搶救和輸液，春枝的狀態好了很多，她連連點頭，說道：

「手術不怕，沒事就行！」

他扭頭看向整理被褥的丁玲，

說道：

「你出來吧，我想和你說說話。」

丁玲心想，八成，這傢伙又是要感謝自己了，自己才不稀罕呢！她低頭一看錶，便大嚷起來，

「不說了，不說了，我得去我姨家了！再不去，我媽一個電話打來，又得訓斥我了！你們可不知道，我媽對我管的可嚴呢！」

她急急忙忙便要走，臨出門前，不忘說道：

「明早我來看春枝嬸，明天中午我坐車回去！」

出去了，又溜回來，囑咐道：

「你和嬸子多保重啊！」

丁玲走了，把嘰嘰喳喳的聲音帶走了，溫暖的病房裡頓時又冷清了下來，臨床的一位病人阿姨調侃道：

「小夥子，這對象真不錯啊！你有福氣，你媽也有福氣啊！」

春枝附和道：

「我家小子渾，這麼漂亮乖巧的女娃，他還不接受呢！也不知道他想找個什麼樣的？」

臨床阿姨說道：

「年輕人啊，總講究什麼感覺啊，眼緣啊，照我們過來人看啊，找個愛自己的比啥都強！」

春枝說道：

「你說的對！我和他爹，入洞房呢，才第一次見面，不也過了一輩子，也沒覺得啥委屈？這不挺好的嘛！」

徐長生插嘴道：

「娘，我去外面透透氣！」

春枝擺擺手，繼續和臨床阿姨聊。

徐長生走出了病房，走出了醫院，來到了馬路邊。

馬路上，車流川息，偶爾還有黑色的轎車駛過。天黑了，路燈亮了，光線很暗，照在地上影影綽綽。他蹲在了大門口的一棵柳樹下，空中無風，柳樹卻左右搖擺，彷彿在呼喚，風啊，風啊，你快來吧，你來了，我就能發芽了。

在醫院對面是一排商鋪房，依次是一個藥店，一個飯店，一個旅店和一個花圈壽衣店，都是國營的，透過窗戶，看到裡面的工作人員都是趾高氣昂的模樣。其中，在飯店的門口，有一個公交站牌，斷斷續續的聚集起一群人，一會一輛大巴車駛過來，停下，再駛走。

景象很繁華，但是，落在徐長生的眼裡卻是黑白相片，因為，這裡與己無關，也因為，身後的病房裡還躺著患了絕症的娘。

他抬頭看向星星的時候，李成功來了，他是從對面的公交車上下來的，懷裡抱著七八個蘋果。徐長生趕緊站起招手，喊道：

「成功，我在這裡！」

李成功興緻沖沖的跑來，喊道：

「走，我去看看春枝嬸！我把劉躍進他們都送走了，那幾個傢伙，還沒坐過大巴車，可興奮了！」

徐長生領路，說道：

「買啥蘋果呢？貴巴巴的！能幫我，我就很感謝了！」

李成功說道：

「我沒花錢，學校里發蘋果，每月兩個！我和幾個室友說，把你們的蘋果借給我，待再發了還給他們！」

徐長生說道：

「你們的無產階級友誼很深厚啊！」

李成功說道：

「誰沒個三長兩短的，互相幫助，應該的！」

一邊說著，他一邊伸手給徐長生的兜里塞了一百塊錢，徐長生掏出來不要，李成功推脫道：

「學校里管吃管住，我餓不著！兩個學期了，我娘給我的，我也沒地兒花，一直攢著，現在派上用場了。」

徐長生還是不要，李成功便怒了，

「暫且不說徐佑生會不會嫁給我，起碼，我們也是從小長大的兄弟！你若太見外，我便看不起你了！」

徐長生只好收起了，說道：

「這輩子有幸認識你和劉躍進，是我的福氣！」

李成功說道：

「我們算個屁！丁玲才是你的福氣！」

說話間，兩人進了病房，為了讓春枝嬸開心，李成功對著春枝嬸便是一通詩朗誦，

「紅軍不怕遠征難，萬水千山只等閑......」

春枝不識字，也不懂文化，但是看著眉飛色舞、手舞足蹈的李成功便樂的合不上了嘴，直衝著臨床阿姨說：

「這是我們村裡的大學生，高等人，文化人啊！」

朗誦完畢，李成功抬手敬禮，

「春枝嬸，我天天來看你！願你早日康復！」

春枝高興的連連點頭，說道：

「你的心意我領了，李山子生了個好兒子啊！」她扭頭看看窗外，囑咐道：「不早了，你快回學校吧！」

李成功放下手，說道：

「那我回了！」他看向徐長生，說道：「晚上沒地住的話，去我宿舍吧，咱們擠擠！」

徐長生擺擺手，說道：

「改天吧，去你的學校參觀一下，我也長長眼界！今天不行，第一天住院，萬一有事呢！」

李成功點點頭，

「說的也對！明天下午晚點時候，我再來！我給你和嬸兒帶熱菜來！」

春枝連忙揮手，推卻道：

「不要，不要，你吃飽要緊！」

李成功嘿嘿一笑便往外走，徐長生跟著往出走，問道：

「學校遠不？」

李成功說道：

「不遠，十多站地吧！坐公交快，走路得一個小時！」

走出醫院，兩人在路邊寒暄著要分開。

不巧，崔碧玉和他爹剛巧路過，她家住在醫院附近。本來，死纏爛打的崔碧玉已經死心了，可是，白白的被佔了身子還沒個說法，心中總有一口氣無法下咽。

此刻，她看著李成功站在那裡，心裡的怒火蹭的一下衝出了天靈蓋，抬手一指，大聲喊道：

「王八蛋李成功，你怎麼躲到這裡來了？

我要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