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進了村，夕陽馬上要下沉了，落日的餘暉也在淡淡的隱沒。

徐得意一臉愁容的蹲在院子門口，抽著煙槍，瞄著巷子口看。突然，他看著歸來的幾個人，連忙站起了身子，腰卻閃了，一股鑽心的疼撕心裂肺，聲音滄桑的嚷道：

「回來了！」

徐長生回復道：

「回來了，省城的大夫說，手術很成功！」

徐得意推開大門，繼續問道：

「沒開點葯？」

徐長生說道：

「開了。以後，每個月的月底都得去檢查！」

說完，他抱起了娘，向著屋內走去，屋裡黑乎乎的，冷清清的，進了裡屋，放下娘。李成才和劉飛打了招呼便走了，說啥也不吃飯。

徐得意坐在炕頭，握著春枝的手，如同握著一支幹柴，

「春枝啊，受委屈了啊！長生說沒事，那便是沒事了！」

春枝稍稍咳嗽一聲，說道：

「放心吧！我還走不了呢！」

屋外，徐長生點火燒水，徐佑生和面，不一會兒，熱氣騰騰的麵條子便出鍋了。春枝不能吃硬食，徐佑生又去熬稀飯。

徐得意將徐長生叫到了院子里，兩人一人一碗面，吃的很香，徐得意問道：

「長生，錢都花了？」

徐長生捏捏兜里的二百元錢，這是丁玲的，他想還給丁玲，說道：

「都花了！一分不剩！最後幾天都沒咋吃飯！」

徐得意放慢了速度，說道：

「豬賣了，把錢讓劉躍進捎給你了！這幾日，把存糧也賣了，就二百塊錢了！」

徐長生看了一眼爹，問道：

「就二百了？」

徐得意點點頭，

「這次去省城，花了家裡一千五了。你也知道，一千五能蓋個院子了！」

嘆口氣，又問道：

「今後花錢還多不？」

徐長生搖搖頭，

「不知道！反正每個月都得去！不去不行！」

「哦！」

徐得意放下了碗，沒力氣吃飯了，絕望的嘟囔道：

「這可咋辦呀？下一步，就剩下賣房子了！」

徐長生勸道：

「爹，沒事！我也掙錢了，秋後還有莊稼了。」

徐得意又要抽煙，彷彿只有煙才能解決他的煩心事，為難的說道：

「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該娶媳婦兒了！現在娶媳婦，彩禮也是一筆開銷啊！總不能讓你打光棍吧！」

徐長生搖搖頭，

「爹，你別抽了，遲早也得抽出個病！我沒事，不急，晚幾年也行！」

徐得意一直想抱孫子，辛辛苦苦攢了錢，為的便是讓徐長生娶媳婦，這下可好，家底都沒了，他收起了煙桿，試探的說道：

「要不，你問問丁玲那妮子，看看人家要不要彩禮了？或者，是要多少了？」

徐得意說這話的時候，屋裡的春枝和徐佑生聽得清清楚楚。

徐長生站了起來，說道：

「我不愛她！不會娶她的！」

說完，扭身進了屋子，放下碗筷，進了裡屋，沖著徐佑生囑咐道：

「記得給娘按時吃藥啊！我走了！」

徐佑生問道：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

徐長生答道：

「去學校，明天上課了。少去一天，都扣錢了！」

徐佑生又問道：

「啥時候回來了？」

徐長生說道：

「周末吧！」

離開了家，

騎著車子，徐長生的心沉甸甸的，沒想到，這次治病，把家裡的錢都花完了。他也打聽了，以後每個月的治療費用，都得一百多塊了。自己的工資才十八塊，這可如何是好？他想了想兜里的錢，還是不給丁玲了，但是，又欠了一筆人情。

月亮在天上掛著，白光在地上撒著，彷彿在給徐長生當路燈，唉，這人生路，咋就一步一個坎呢？秋後的莊稼能值幾個錢，靠著微薄的收入，每個月的醫療費咋付？但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停止娘的治療。

想著，想著，學校便到了。

剛停下車，劉躍進從宿舍里奔了過來，順便扭頭吼了一句，「徐長生回來了！」接著，宿舍里走出了幾個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丁玲和王葉。

他們把徐長生迎進了辦公室，丁玲一臉焦急的問道：

「手術咋樣？」

徐長生說道：

「魏教授說，手術挺好的！」

「哦！」

眾人歡呼起來，如同過節一樣開心，丁玲又問：

「春枝嬸子回家了？」

徐長生答道：

「回家了，是李成才和我拉回來的！」

這時，教導處劉主任走了進來，徐長生趕緊站起來，劉主任看了看徐長生，說道：

「看你的氣色便知道你娘的病治好了！」

徐長生趕緊回復道：

「手術挺成功！但是，後續還需要治療呢！」

劉主任背著手，語重心長的說道：

「你家發生這樣的事情，大家都關心你呢！這不，我們湊了份子，你五塊我十塊的，湊了一百，就當去看望你娘了！」說著，伸手去兜里掏出了一百塊，遞給了徐長生。

徐長生連連推卻，說道：

「謝謝大家了，錢夠了，錢夠了！」

劉主任將錢塞進了徐長生的手裡，說道：

「據說你娘是大手術，肯定花錢少不了！你就拿著吧，都是大家的心意！」

徐長生趕緊鞠了一躬，說道：

「謝謝大家了！」

劉主任走了，幾個同事也回去了，屋子裡只剩下了徐長生、劉躍進、丁玲和王葉。

徐長生看向劉躍進和王葉，調侃道：

「你倆進步挺快啊！」

劉躍進不解的問道：

「你咋知道的？」

丁玲笑嘻嘻的說道：

「劉躍進啊，你這回答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直接招了！」

關於他倆的事，丁玲是知道的，因為最近晚上，王葉都不在宿舍過夜了。剛開始，她還擔心王葉出事了，後來去尋，聽見教室里傳來的異樣聲音，她便啥也明白了。

徐長生沖著劉躍進說道：

「剛才大家都在，我看見你站在後面，悄悄地摟著王葉的腰了！」又看向王葉，好奇的問道：「王葉，你倆是誰征服的誰？」

王葉的臉一下子紅了，想想這幾日的夜裡，在那教室，整夜整夜的火山爆發，臉上滾燙了起來。她辯解道：

「我倆很清白，誰也沒有征服誰？」

徐長生又調侃道：

「狡辯就是認可。你倆啊，趕緊辦了吧，省的天天偷雞摸狗，萬一整出個孩子，咋辦？」

王葉的臉羞臊的不得了，瞪了徐長生一眼，扭頭便跑了。劉躍進急了，埋怨道：

「徐長生，你的嘴咋也和李成功一樣胡縐縐了！」說完，轉身沖著王葉追去。

辦公室里，只剩下了徐長生和丁玲，丁玲輕輕地說道：

「徐長生，你剛才的話，有點過分了！凡是個女孩子，臉上都掛不住！」

徐長生說道：

「我和劉躍進是一起長大的，他發生了啥事，我一眼就能看出來！我這麼說，也是為了事情挑明了，談戀愛就談嘛，何必偷偷摸摸？你也知道的，李躍進靦腆。」

他看向了丁玲，感激的說道：

「這次謝謝你了！若沒有你，我娘還不知道咋樣呢？出力罷了，你還給錢！要我咋謝你？」

丁玲笑著說道：

「不用謝，咱們都好朋友！誰沒個困難，互相搭把手，應該的！」

徐長生不好意思的說道：

「你若這麼說，我的心裡還好受一些！」看向了丁玲，問道：「對了，丁玲，你爸媽是幹啥的？」

丁玲嘿嘿一笑，嬉戲道：

「你要查戶口啊！要不，周末，我帶你去我家一趟，你和我爸媽坐一坐，聊一聊！」

徐長生連連擺手，拒絕道：

「算了吧，咱們這個年紀，談婚論嫁的時候，我若去了，你爸媽會誤會的！改天啊，你有了對象，帶著他去吧！

我算哪根蔥？」

丁玲悻悻的說道：

「你啊，不愛我便罷了，也沒必要把自己比作蔥！我爸媽都是縣化肥廠的工人，我媽是負責財務，我爸是一個車間的領導，家裡生活還過得去！」

徐長生嘆口氣，以前吧，打心裡不愛丁玲，現在吧，想愛了，卻發現不配人家了。自己的家庭是一貧如洗了，還有要花錢的老娘，用不了多久，連吃飯都是問題了。自己下火山是逼不得已，若帶著別的人一起下火山，豈不是道德淪喪？

丁玲看著陷入沉思的徐長生，好奇的問道：

「你想啥呢？」

徐長生無奈的搓著手，回答道：

「沒想什麼？我就想，我得多賺點錢了，家裡開銷太大！」

丁玲不懂徐長生的話，說道：

「是的，這次花了不少！以後估計也少不了，不過，有我和劉躍進他們呢，能幫一點算一點！」

徐長生搖搖頭，

「不了，這不是長久之計！你看你，臉都瘦的凹下去了，得多吃飯，加強營養了！」

丁玲「哼」了一聲，心想，我的心都在你的身上了，哪有心思去吃飯？說道：

「那你是覺得我丑了！」

徐長生笑道：

「哪有，你美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