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我戰勝過去的勇氣
01
謝思梅拿起了手裡的小刀,然後放進了陳嘉漁的手裡,死死捏住她的手握住刀。
陳嘉漁害怕得聲音發抖:「你要做什麼……」
謝思梅蒼白地笑笑:「陳嘉漁,幫幫我吧,我活得太痛苦了。你幫我解脫吧。」
她捏住陳嘉漁握著小刀的手用力劃在了自己的手腕上,頓時鮮血湧出,滴滴答答落在水泥地板上,順著地縫蔓延。
陳嘉漁對謝思梅的動作感到驚懼萬分,她用力蜷縮著手指不讓她再拿自己的手划自己。
謝思梅一點點,非常有耐心似的掰開她的手指,她的力氣大得驚人。她像是感覺不到疼一般,抓著陳嘉漁的手,一下一下讓刀畫在自己的手腕上。
陳嘉漁的手指都快被她掰斷了,指關節又酸又疼。
她的表情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
陳嘉漁瘋狂地在椅子上掙脫著,哭喊:「謝思梅,你不要這樣,你在幹什麼啊……」
謝思梅抬起頭看著滿臉淚痕的陳嘉漁,說:「你哭什麼,刀畫的是我的手,流血的是我,你哭什麼?」
陳嘉漁說:「我求你了,你不要這樣,你感覺不到痛嗎!」
謝思梅笑了起來,她的兩隻細細的手腕都在流著血:「只有這樣,你才能永遠記住我,在你和俞潮甜甜蜜蜜的時候,才會想起我。」
「這樣做值得嗎?!你是不是瘋了!」
「說什麼值不值得的,我用生命的代價換得喜歡的人的永遠銘記,你覺得不值得嗎?我覺得很值啊。」
謝思梅的眼睛往上翻著,像死魚的眼睛,她再次抓住陳嘉漁的手,指甲都嵌在她的皮肉里,深吸一口氣,然後說:「再用力一點吧。」
她把刀懸在了手腕靜脈上方,青色的血管在跳動,狠狠一下,陳嘉漁嚇得閉上了眼睛,她聞到了空氣里濃烈的血腥味。
謝思梅終於感覺到了疼痛,她鬆開了陳嘉漁的手,虛弱地靠著陽台邊的牆壁。
陳嘉漁在椅子上掙脫起來,她看著謝思梅手腕上那個巨大的口子,和自己滿手的鮮血,驚懼交加,恐怖如斯,只覺得從未有過的無助。
「你止血!你快止血!」陳嘉漁掙脫的動作太大,椅子和她都翻倒在地,她睜著眼睛,視野倒懸,眼前只看得見那汩汩冒出的鮮紅的血液。
謝思梅一動不動,兩隻手臂放在旁邊,抬頭仰望著灰濛濛的天。雨絲冰涼涼的。
「謝思梅——」陳嘉漁往她的方向拚命移動,「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算我求你了,你趕緊止血,你放了我,我送你去醫院……」
謝思梅淡淡看了她一眼:「我不要。你別吵了。」
陳嘉漁眼見著她的血越流越多,臉色越來越蒼白,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的生命在消失。
「有沒有人——」陳嘉漁抬起頭往四周喊著,「有沒有人啊——救人啊——」
她無助而撕心裂肺地哭喊著,整個學校卻像是一個偌大的墳墓,除了風聲,如死一般寂靜。
謝思梅平靜地看著她,說:「你別喊了。省點力氣,等會兒好把我的屍體拖下去。哦,你放心,我寫好遺書了,就在書包里,我是自殺,與你無關。」她虛弱地笑笑,「只不過,只有你知道,你幫助了我。」
陳嘉漁凝望著謝思梅的臉,感到一陣發寒,她哆哆嗦嗦著:「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
「那為什麼你手上都是我的血?」
陳嘉漁低頭看了一眼,她的手上都是血,有的已經乾涸,有的仍然鮮紅。她的眼淚滾滾而落,悲傷又絕望:「為什麼,為什麼是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此刻的一切簡直是一場醒不過來的噩夢。
每一分每一秒都被無限拉長,謝思梅不知道什麼時候閉上了眼睛,陳嘉漁的身體被勒得很疼,她的胸口一陣陣地悶疼,喘不上氣來。
她尖聲叫喊著她:「謝思梅,你別睡,你別死,我想辦法救你……生命那麼美好,你不要放棄。我們沒有看不起你,大家都很想跟你做朋友,等你好了我……」
謝思梅睜開眼睛,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煩躁道:「為什麼我還醒著?為什麼……」她指著陳嘉漁,「你別跟我說這些,什麼等我好了,這都是屁話。」
她說:「陳嘉漁,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說,你怕我死了你從此都會活在陰影中,你看看,多自私啊,還是想著自己。」
這時候天台下傳來了喊聲,似乎是學校的保安。陳嘉漁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扯著嗓子大喊起來:「救救我們——」
謝思梅睜大了渙散的眼睛,有些慌亂無措地在四處走。然後她走到了天台邊。
陳嘉漁看著她爬上了欄杆,呼吸都快凝滯了。
謝思梅轉過頭看了她一眼,陰冷冷的笑著:「再見了,陳嘉漁。記得替我轉告俞潮。你們可要記得我啊,永遠永遠。」
她回過頭,扒著欄杆翻過去,縱身跳下。
速度快得陳嘉漁只看見一片裙角。
她聽見了砰的一聲。然後耳鳴開始了,她也不知道那聲巨大的砰是自己幻想里的聲音還是真實的聲音。
在保安衝上來把她從地上扶起來,幫她解開繩子的時候,她清清楚楚地隔著欄杆的縫隙看見了下面的一攤血肉。
她正對著謝思梅扭曲的屍體。
她站起來,剛要邁出去,雙腿癱軟跌倒在地。
爆髮式的耳鳴讓她的世界天旋地轉,她用力閉上眼睛,用沾滿血的手捂住耳朵。
她哆哆嗦嗦的渾身顫抖著,牙齒一直打顫,她蹲在地上,像是剛剛反應過來,發出了一聲聲,持續不斷的驚恐的尖叫。
警察以及學校領導和謝思梅的家長很快就來了,謝思梅的爸媽對於這件事似乎並不感到特別的悲慟,只是說明了謝思梅生前患有嚴重的精神分裂症。
陳嘉漁已經沒有辦法配合警察做筆錄,給她的爸媽打電話一直沒有人接,只好先記下她家的地址,讓她先回家了。
學校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直到現在,除了她和學校保安誰也不知道這件事。從那天開始,陳嘉漁對俞潮有了秘密。
02
事情並沒有就這麼結束。
送她回家的警察忙著回去處理現場,把她送到小區外就匆匆走了。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天好像身邊所有值得信賴的人的電話都像是約好了一樣打不通。
她往家裡走的時候整個人昏昏沉沉,完全沒有注意周圍的情況,直到她上了樓拿出鑰匙開門的時候,突然察覺到有人在盯著她。
她吞了吞口水,垂下眼,往樓梯下瞟了一眼,一個穿著軍綠色外套的男人正在直勾勾地看著她。
陳嘉漁把鑰匙插進鎖孔,餘光里看見那個男人快步走了上來。她連忙轉動鑰匙打開門,跑進去,立即把門砸上,再慢一秒那個男人的手就會伸進門縫,進來了。
她用鑰匙上鎖,慌不擇路,鑰匙掉在地上,她撿起來插上鎖孔怎麼也插不進去,急得哭出聲來。
好在在她把小鎖上上之前那個男人沒有扭門把手,鎖好門后,陳嘉漁已經嚇得身體發軟了。
她剛要鬆一口氣的時候,外面的男人開始憤怒地砸門,他也不說話,只是一下一下的,似乎在用腳踹門。
門震動得像是時刻會倒下來一樣,陳嘉漁到客廳拿了一把水果刀跑進房間,上了鎖。
她哆嗦著給爸媽打電話,打了好幾個也沒人接,外面砸門的聲音卻越來越大。
她又給俞潮打了電話,也沒有人接,甚至許意晚吳雨也不接。
陳嘉漁攥緊了手裡的刀,害怕地縮在床邊,電話的忙音「嘟嘟嘟」的刺激著她緊繃的神經,她聽見比剛才更大的砸門聲,想起外面的樓道上有滅火器。
這時候離下班高峰期還有一個多小時,回家的人基本見不到,這讓陳嘉漁感到更絕望無助了。
她爬到床底下躲起來,拿著手機翻通訊錄,找到了和自己住在同一小區的高一時候的班長。
好在班長的電話馬上就接起了,她邊哭邊說,語無倫次。
班長帶著爸媽和小區保安來到陳嘉漁家時,門已經被砸出了好幾個洞,門框已經變形了。
砸門的男人被扭送到派出所的時候陳嘉漁才知道他是謝思梅的哥哥,也患有精神病。得知自己妹妹死了,便迅速鎖定了陳嘉漁要報仇。
陳媽媽和陳爸爸回家來的時候只看見陳嘉漁縮在床角,手裡緊緊拿著水果刀,不管怎麼勸就是不鬆手。
事情過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陳嘉漁都在失眠和驚恐,晚上不敢閉眼睡覺,白天躲在房間不敢見陽光,看見紅色的東西就尖叫,但凡走到高一點的地方就頭暈目眩,雙腿發軟。
陳媽媽不得不把她帶去看了心理醫生。診斷出創傷后應激障礙,之後她也不得不休學,甚至離開了南青市。後來復讀的學校也選擇了其他學校,八中是她再也不敢踏進半步的地方。
現在回憶起那一段時間,她都覺得自己像個瘋子。動不動就砸東西尖叫,她甚至很長一段時間都憎恨著父母,要麼不說一句話,要麼就是發脾氣怒吼。
她恨他們為什麼在自己最需要的時候一個也沒有出現,更別說俞潮,她恨他為什麼要送苗桐回家,為什麼不接電話。
甚至她覺得遭受到的一切都是因為他,可是他卻對此一無所知。
謝思梅做到了,做到了讓陳嘉漁永遠記住她,並且永遠活在她死亡的陰影之下。
可是後來慢慢走出來一點之後,她還是選擇了對俞潮保持緘默,並非她多麼善良無私,只是因為告訴他也無濟於事,並不能改變什麼事情,不過是平白增添一個人的心理負擔。
事情已經發生了,她作為整件事的親歷者,痛苦是最直接的,而對於俞潮這樣的旁觀者,甚至連旁觀者也算不上的人,無論如何敘述這件事他都是感受不到她的痛苦的。
這個世界上,愛可以分享,溫暖可以傳遞,只有痛苦無法分擔。
和俞潮斷了聯繫之後,陳嘉漁是怨著他的,因為心裡總有這道坎邁不過去。
她一邊無法原諒的怨著卻又一邊無法自拔的愛著,反反覆復的糾結和矛盾,也許恰恰是因為太在意了吧。
可是最終又是愛取得了勝利,讓她找到了往前走的勇氣。
唯有愛你這件事是我戰勝過去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