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那天之後Ⅰ
1.
松田陣平靠在病房外的牆上,有些走神。
「不進去看看?」幼馴染撞了下他的肩膀,壓低聲音,「之前小那月昏迷的時候你那麼急,醒了反而裝不認識,不是吧小陣平,你什麼時候也開始這麼扭捏了。」
「我只是沒想到那傢伙會……」松田陣平下意識摸了摸口袋裡的煙盒,硬是止住了抽煙的衝動,語氣煩悶,「醫生怎麼說,他這樣要什麼時候才能恢復?」
萩原研二沉默了幾秒:「醫生說,可能下一秒就好了,也可能一輩子都好不了。」
松田陣平皺起眉,又想伸手去摸煙。
那天是他在廢墟后找到昏迷的赤江那月的,當時這傢伙渾身是血,生死不明地倒在地上,把他嚇得夠嗆,小心翼翼試探過脈搏后才緊趕慢趕去找醫療人員過來。
降谷零與赤江那月兩人明明一起從爆炸中逃出生天,然而前者在ICU待了沒幾天就轉回了普通病房,後者一直沒醒不說,剛送進去那晚上,幾個小時就讓外面的松田幾人收到了七八份病危通知書,昨天才醒過來。
由於被事務絆住了腳步,他們都是今天才匆匆趕過來探視蘇醒的好友的,這也導致他們今天才發現一件更重要的事。
「不好意思。」據說恢復得很好,今早轉進普通病房的友人靠坐在床頭,投向門口的視線是純粹的疑惑,「你是哪位?」
萩原研二手一抖,啪地一聲關上了門。
2.
卡路亞失憶了,他自己也知道。
雖然一開始,他懷疑這是那位先生的又一個惡趣味,故意把他丟到完全陌生的病房裡,再給他一個新的身份要他扮演什麼的,不過等他去洗手間仔細研究了一會兒目前這張臉后,差不多就接受了失憶這個說法。
沒有易容痕迹,但確實比自己原先要成熟一些,氣質也不太一樣,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意識目前並沒有像原來那樣被控制住……唯一的疑問只剩下,他拿的究竟是什麼身份了。
卡路亞的記憶里,自己前一天剛過完十八歲生日,從那位先生手裡拿到了兩個作為生日禮物的小瓷瓶,可按照護士的稱呼來看,二十七歲的他用著真名在東京當了一名警察。
說實話,他不太相信自己會主動去給官方做事,更別說烏丸蓮耶哪裡會捨得放他走,還讓他能不用易容就在外面露面?再稍微結合一下過去十多年的經歷,卡路亞一下明白了這確實是烏丸蓮耶的手筆。
怪不得前面要求他必須在外面扮演『好學生』這樣的角色,原來是為之後送他去警方卧底,從頭培養一份絕不會出錯的完美履歷。
想到這裡,組織精英面無表情地攥緊了拳頭。
是啊,收養他的赤江夫婦死了,那老頭不就能名正言順地回收他這個武器了嗎?而且清吾跟優醬明面上都是公安的人,自己要想卧底進警方,簡直是輕而易舉。
既然確認了暫時沒繼續被老頭控制,卡路亞也懶得再裝模作樣喊『那位先生』,他沒張口就是死老頭都算隱忍了,不過仔細一想,這麼看來二十七歲的自己不就是反向卧底去了警視廳?
有意思,這就跟優醬一樣了啊。
記憶只到十八歲的卡路亞最初為了多套一些信息,並沒有暴露失憶的事情,盡量偽裝出喉嚨不舒服因此不想開口的模樣,根據周圍醫護人員對自己的態度來判斷該用什麼樣的形象示人。
五歲的時候就被烏丸蓮耶給予了代號,不單單是托實驗體身份的『福』,卡路亞在察言觀色這方面有與生俱來的天賦,他的邏輯能力與觀察力都很強,從醒來只過去一天,卻足以讓他在心裡構建出一個二十七歲自己的形象來了。
脾氣溫和、待人友善、心繫正義,似乎還是個工作狂,跟這所警察醫院內的醫護們都關係不錯,據說當任警察的七年裡是這邊的常客——憑卡路亞對自己的了解,這個常客絕對不是由小傷小病累積起來的,他的身體素質好到非人的程度,能來醫院治療,估計都得是槍傷這種級別的。
乍一看,把這些片語合起來的話就能組成一個讓人由心敬佩的優秀警官,然而,跟他完全搭不上邊,況且卡路亞並不相信自己會真的這麼為警方拚命。
他說到底本就是個卧底才對,做到一定程度以取信警方是極限了,哪有卧底七年都當上警視長了?這個晉級速度一點也不正常。
卡路亞掬了捧水潑在臉上,拽過毛巾擦乾,想到這裡后神色莫名地抬眼與鏡子里的倒影對視。
……二十七歲的他,不會是為了完成老頭子的任務,拚命肝任務的同時還靠著身體上位,才到了這種程度吧?
否則沒辦法解釋七年升到警視長啊,誰讓日本警界這破爛制度,升職跟功績沒多大關係,年齡不到資歷不夠,誰管他完成任務多厲害。
卡路亞認真思考了一下,要是真有必須完成的目標,又暫時沒脫離控制的話,他說不定真的會試圖這麼做,不過肯定不會用男性身體,他的易容跟變聲可不是白學的。
但萬一警方上層就吃這套呢……卡路亞記得莎朗老師私底下跟自己抱怨過,有次她為了個任務去和某位警視監吃飯,結果人家更喜歡細皮嫩肉的少年,把莎朗老師氣得完成任務后把那傢伙的私房照『泄露』到了網路上。
鏡子里的卡路亞面若冰霜,鏡子外的赤江那月看著看著忽然打了個冷顫。
他知道自己的外形條件很好,所以為了跟社交形象形成對比,加上確實懶得對著註定要死的任務對象演戲,做任務的時候總是用冷淡的表情示人,經常被對自己知根知底的莎朗老師吐槽『究竟是跟誰學的悶騷』。
最開始套話的時候,卡路亞還想著繼續演下去,以防老頭子發現不對勁后要把他抓回去重新洗腦。
然而他也知道自己註定騙不過那些跟未來的自己關係親近的朋友——說真的,聽到這個詞后卡路亞第一反應是他這樣的垃圾性格,居然能交到親近的朋友。
所以,在發現門外有不同於醫護們的腳步聲時,卡路亞快速偽裝了一下面部表情,對著門口面容陌生的青年微皺起眉,茫然地問了一句:「不好意思,你是哪位?」
管你是哪位,要是會妨礙他韜光隱晦暗殺老頭子的話就去死吧。
3.
諸伏景光過來的時候正好撞上萩原在跟他們失憶的好友聊天,他也不著急進去,靠在門外聽了一會兒。
「小諸伏和小降……卧底……錄音……」
房間里斷斷續續飄出來萩原研二的聲音,諸伏景光捕捉到關鍵詞後下意識貼得更近,想聽聽他們在說什麼。
「所以,」這句他聽清了,是失憶的友人有些虛弱的聲音,語氣十分疑惑,「諸伏和降谷都暗戀我?我們不是同期嗎?」
砰的一聲,病房門從外面被打開了,門口的諸伏景光微微一笑,打了聲招呼后渾身黑氣地把萩原研二給拖了出去,留松田陣平在裡面跟病號大眼瞪小眼。
卡路亞完全沒有被抓包的尷尬,對著床邊的警官彎彎眼睛笑了笑,低頭繼續看起了書,貌似並沒有開口的打算。
最後還是松田陣平忍不住打破了病房裡沉默的氛圍:「你別聽hagi那傢伙亂說,他是在跟你開玩笑的。」
「我知道的。」病床上的青年禮貌地點頭回應,「看來我和他們之前關係很好,研二君才會這麼說,想讓我放鬆一點吧。」
松田陣平冷哼一聲,摘下臉上的墨鏡神色不善:「為什麼我和hagi同時來看的你,就喊他名字了?」
卡路亞笑容不改,心裡莫名覺得這話很熟悉,嘴上熟練地轉移了話題。
「我以為松田君跟之前的我有過節,我們關係很差?」
這話就是說說,卡路亞看得出來這個打扮很有黑.道氣質的松田警官跟自己應該也是關係親近的好朋友,至於為什麼表現得這麼疏離,說不定是失憶前跟自己吵了一架。
與他無關。
松田陣平也是這麼想的。
他是很生氣那個小混蛋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不把生命放在心上,假死不說,又去那個組織待了這麼長時間,不知道受了多少傷,也不清楚精神上受到怎麼樣的折磨。
但想必,赤江那月作為卡路亞的日子絕對沒有多輕鬆,不然也不會出現那種僅僅在一旁看一眼就彷彿要被壓垮的疲憊,更不會需要一再為他們赴死,最後還在柯南面前演了那麼幾齣。
公安那邊的決斷是什麼,松田陣平不知道,他只知道一切結束后的第二天,網路上曾署名赤江那月的那些揭曉組織真面目的文章,全都被銷毀刪除。
警視廳緊跟著在當天下午開了緊急發布會,解釋東京封城前後緣由,以及表明赤江警官是為了保護民眾以及身邊親友的生命安全,才選擇了假死潛伏進組織,如今一切結束,他將會轉入幕後,繼續為東京、為他們的國家鞠躬盡瘁。
民眾很難相信那場七日後葬禮與三日不夜城,居然是真情實感地為了警官塑造死亡的身份,但是比起小部分在網路上不滿抱怨的人,大部分東京市民乃至各地民眾都覺得,赤江警官還活著實在太好了。
有這個人存在,他們彷彿就什麼也不會怕了,瞧,那個烏丸集團的覆滅,據說赤江警官在裡面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呢!
松田陣平對這些言論嗤之以鼻,不止是他,諸伏景光幾人也不太滿意。
他們根據前幾次和好友交流就能看出,如今的好友似乎並不打算回到警視廳繼續工作,即便他們很高興看到好友並不會作為罪犯被抓起來,反而洗清后再次推到台前被敬仰,但是只要認真思考就會發現,這是警方高層與上面那幾位故意為之的。
東京封城36小時傷害了太多人的利益,他們總需要一個靶子立在最外面嘛,而似乎不是官方卧底,純粹自己在組織內忙活的赤江那月,就是這個天然好用的靶子。
不願意也沒關係,那,承認自己不是卧底,不就代表某種意義上承認自己是罪犯咯?
想通這一點后,松田陣平心底曾經熄滅的暴打警視總監的想法,一下又升起來了。
曾經讓他改變對警察看法的人,反過來被毫不猶豫地利用乾淨剩餘價值,哈,真是越想越火大,估計這個最終方案還是zero那傢伙努力周轉得來的,不然aka絕對難逃一劫,怎麼可能還能推到台前。
哪怕他們都清楚,赤江那月絕對不希望發生這種事。
「……不是。」松田陣平的語氣認真,神情嚴肅,「我們是朋友,關係很好的朋友。」
他唯獨不想讓已經遭遇這麼多了的赤江那月誤會,他們本來就是視彼此為家人的摯友了,松田更想讓對方清楚地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在以那種想法算計他。
哪怕組織毀滅的如今,各色不同的言論如潮水般席捲而來,幾乎要把病床上這個還沒恢復的傢伙給淹沒了,他們也會站在他身前。
就像這麼七年裡,他在前面、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為保護他們而努力那樣。
「這樣啊。」卡路亞狀似高興地點頭,又沖著這人笑了起來。
真可惜,這個捲毛警官看起來還不知道自己眼裡的好朋友實際上是個什麼樣的惡魔。
反正等到卧底身份暴露或回到組織,他們總歸還是要以新身份再見面的,到那個時候,也不知道這傢伙還說不說得出『朋友』這個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