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逃難草坪村
逃亡!在這個寒冬肅殺的季節,程家和沈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鋤幫幫主沈雄死了,興昌機電廠神奇易主,江龍灣酒店被查封,不想受牽連的酒店老闆,終究還是帶著沈家孤兒寡母一起逃亡。就在兩位媽媽去學校接走子女的空當,程老闆到銀行把所有不動產抵押變現。雖然他程老闆只是一個開酒店的,但平時喜歡交朋友,黑道、白道、歪門邪道的朋友都交了點。他拿出大筆錢交給一個跑船的瘦皮猴;瘦皮猴再三保證會安全帶他們去到莫斯科,聲稱有條水路可以躲避追殺。
船在海里行了3天,也不知道究竟到了哪,只知道天氣越來越冷,大夥相互擠成一團。落難老闆在心裡盤算著到了莫斯科要怎麼生活?兩個女人則愁容滿面、唉聲嘆氣!5個孩子穿著大棉襖,滿腹疑惑但又不敢開口問,只能睜著驚恐的眼睛像5隻兔子一樣側耳細聽,希望能從大人的交談中得知一二。
當船行到第4天時終於靠岸了!瘦皮猴讓他們下船。程晉楷問他這是哪;瘦皮猴沒回答,只是呲著口黃牙跟同夥幾個大笑,末了讓他們把錢留下帶著人滾下船,要不然就連錢帶命一起留下。
為了保命,落難老闆把所有行李都留在船上,帶著人急忙下船。還好瘦皮猴也算是流氓中的紳士,沒有搜女人的身,兩個女人身上都帶著珠寶首飾和少量錢財,要是連這也拿走,那真得討飯了。
下船后,他們迎著凜冽的寒風急步逃離,生怕窮凶極惡的江洋大盜再找回來。兩手空空走起來倒也快,不過到處一片荒涼,見不到人也沒有路,他們只能沿著江邊的枯草一直往前走;可憐人摸索著走了很遠才見到一輛大巴車,這時又累又餓,腳底都走起了水泡,真像幾個孤魂野鬼。隨著大巴車坐到最後一站,來到了一個偏僻小鎮:鳳陵鎮。當天晚上他們在小鎮找了個旅館歇腳。小鎮像與世隔絕,到處是大山,不過這恰好合他們的心意,可以更好躲避仇家追殺;沈家的兩位小姐不知道她們的爸爸已死,也就權當渡假,活躍了不少。
接下來的幾天,程老闆開始運用手裡不多的錢來找關係,希望能在此鎮落地生根······幾天後,托關係的人終於有了迴音——鎮政府同意了,但安置的地點在草坪村。
草坪村是個獨姓宗族村,有一百多戶人家,都是宗親關係(我們有理由相信大家處在一起是其樂融融的)。這個村子歷史悠久,村民的房屋基本都是靠山而建,屋前是大片農田,再往前就是一條江(林頭江),江的另一邊就是馬路。馬路不寬但也足夠,反正一年到頭也見不著汽車,有派頭的也只騎摩托。
說回草坪村吧,這個村分為上廳組和下廳組,上廳組的人住在地理位置相對較高,下廳組的位置與田齊平。兩個組的屋子鱗次櫛比、中規中矩,若大的宗祠就建在下廳組的中間位置,非常顯眼。
暮色初顯,在這個日夜更替的時刻,孩子們背著書包蹦蹦跳跳走在鄉間小路,勁頭十足的村民扛著農具往家裡趕,一切跡象都表明了歲月安好。正是這時,有著奉獻精神的村長,趕在天黑之前帶幾個陌生人來此安家了;勤勞的村民放下鋤頭和扁擔駐足觀望,準備一探究竟。
村長是位50多歲的精幹男,臉上皺紋比80歲的老太太還多,但頭髮烏黑濃密,頗讓人羨慕;他身穿一套灰色洗得泛白的棉布中山裝,扣子直扣到領口(可惜第五顆掉了);一雙黑膠鞋擦得反光亮,乍眼一看還以為是皮鞋呢;舉手投足的神態介乎於朝臣與天子之間;說話帶著濃重的鼻音;臉上沒什麼笑容,充分體現出他對此事並不熱心;他在來的路上做過了隆重的自我介紹,他自稱帶過兵、打過仗、當過記錄員(為了證實這點,本書作者特意向村民打聽過;村民表示村長年青時確實去外面跑過幾年,應該是當兵去了)。
「先跟你們講嚯!這間和上廳組那間土屋都失修多年,你們得找人修一下嚯。還有就是,你們外來人是不分田土的嚯,怎麼生存就只能靠你們自己嚯。不過,我以城隍菩薩的名義向你們保證,只要你們是好人嚯,村民都會幫助你們的嚯。」村長抄著一口蹩腳的普通話,指著離他幾米遠,已經殘破不堪的屋子對身後的難民說,「記住,千萬嘍不要做犯法的事嚯,中國警隊草坪村分隊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犯罪分子的嚯!」
看樣子,村長是不打算帶難民進屋裡瞧瞧了,因為此刻他接過一支村民遞給他的香煙抽了起來,邊抽邊談還邊露出個領導的嚴謹微笑。此番體察民情也不知需耗時多久,趁此良機說說那屋子吧,外牆以前應該是刷過膩子粉,但年代久遠剝落得厲害,到處坑坑窪窪,剝落的地方能見到牆體上的黃色混泥土,牆體的正上方隱約能見到幾個端正的淡藍色大字「百年大計,教育為本」。
村民越集越多,官員抽完一支香煙后拿出大喇叭,用草坪村的土話喊:「鄉親們注意,村裡來了兩戶新居民,政府已經接納,不過應該不會長住,看在城隍菩薩的份上,希望大家以後能和平相處嚯。」
村民用好奇的眼神打量,彷彿觀察外星人;同時靈晴也在打量村莊以及越集越多的村民,這是一個被山水田地所包圍的小地方,每一寸都暴露出與生俱來的貧窮,每個村民都顯現出長年累月勞作所留下的痕迹——整個體現出平凡、偉大又茫然。
「媽媽!」靈香死死地捉住媽媽的衣角,村民的注視明顯嚇著了她。靈晴機警地掃視著人群,其實她也害怕,只不過心裡有個信念:沈雄的女兒即使再怕也必須勇敢面對。就在這時她見到嘉芳爸爸彎下腰對自己的媽媽說:「雄哥比我大兩歲,我以後就稱您為嫂子,還有咱們都得改名字,姓就不改了,咱們三個大人就改成『立志、回、廣』,您說可好?」媽媽感激地點點頭,這些天的遭遇,使兩個家更加親密。
中年油膩男端著彌勒佛的笑容,躬著身子,抄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像個主持人那樣說:「鄉親們好,我叫程立志!因家鄉遭受災害,逃到貴寶地暫住一段時間,希望大家能發發慈悲接納我們······」充滿誠意的表情動作和富有感染力的笑容,讓村民很快卸下了戒心(這也是草坪村人的可愛之處),有些村民甚至起鬨要幫他修補房屋。油膩男激動得眼冒淚花,他雖然長得一臉福像,但穿著已不光鮮,村民還以為他是從另一個山旮旯來的,所以起了同情之心!落難老闆繼續指著站在自己左側的女人介紹,「這位是我堂嫂叫廣嫂,她身後兩個小女孩是我侄女,大的叫桂晴,小的叫桂香,我大哥他被洪水······」他的話被一個幼稚的聲音打斷了,「媽媽我叫靈香,不是桂香。」改名廣嫂的女人急忙捂住小女兒的嘴,一臉歉意地看著程老闆。酒店老闆怔了一會,馬上露出彌勒佛的笑容解釋,「啊、哦、是這,孩子的小名叫靈香,她一時還不習慣用正名。」
明白真相的村民們紛紛點頭;酒店老闆接之前的話茬繼續介紹,「右邊這位是我愛人叫回姑,她後面三個孩子都是我的,親生的。」村民被他的詼諧幽默引得哄堂大笑,而當事人則像個藝術家一樣繼續他的演講,「從高到低依次排列,分別是明芳,明軒,明芊,他們以後不止是我個人的包袱也是你們的、小鄰居!」
他的話繼續引人發笑,現場氣氛相當歡快;但那位嚴肅的、令人起敬的村長卻始終沒笑,他似乎不太喜歡這種嬉皮笑臉的場面,尤其是別人強搶風頭,令他受此冷落那就更是火大。出於職業妒忌,他拿起喇叭爭奪早已丟失的風頭問:「你們嚯還沒『稀』飯吧?」
程立志以為村長要請吃飯了,又驚又喜,帶著幾分敬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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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村長您怎麼知道的?」
「我未卜先知!」估計是怕再受冷落,官員接下去說,「屋裡應該有木板,今晚湊合睡嚯。」
「有幾塊呢?我們這麼多人。」
村長小聲回應:「您認為我善長數學?」
程老闆露出個尷尬的笑容,立馬鑽進破屋裡轉了一圈,出來后笑容滿面地拍馬屁:「村長,您說得一點沒錯,確實有兩塊大木板,您可真厲害!」
「甭誇,」村長很嚴肅,一副正派官員的樣子表示,「我洞察秋毫。」
「哦~哈哈真不錯!」酒店老闆一面笑一面發愁,看來去村長家吃飯是沒戲了。就在此時,發生了件令人振奮的事——一位神情傲慢的奶奶,手裡端著大鐵鍋,步履蹣跚,嘴裡用家鄉話邊嘀咕著什麼邊走過來。
村長連忙用一半靠猜的普通話向災民解釋:「她是蘇婆婆,是善良的婆子;就是脾氣臭點。對了,她說那鍋粥是給你們吃的嚯,等下再拿點鹹菜過來。那你們慢慢吃嚯,我失陪了。」說完官員引著人群解散。好心婆婆看了幾眼孩子,嘆息一聲,搖搖頭也轉身回家,她走得很慢,似乎腿腳不利索。
看客散盡,前酒店老闆又換回了那副連呼吸都困難的悲傷嘴臉,一口熱粥也能讓他感動落淚,十天的逃亡使他變得敏感與焦慮;他甚至一閉眼就見到自己踏入天字第一號房,滿房都是血、死屍、暴徒、博斗、刀插入······唉!他搖搖頭看著同樣落淚的沈夫人,真得謝謝她老公捨己救人,若不是他用性命送自己離開,說不定自己早死在了那裡,兩個家庭也都會慘遭滅門。不敢想也不堪回首,那巨大斧頭向自己頭頂揮來的呼呼聲就像閻王的召喚,令人毛髮倒豎······嗨~眼下什麼都不要想了,最重要的是躲過那兩大幫派的追殺,把5個孩子撫養成人。
這時蘇婆婆又端來了一些鹹菜、鹹肉,把菜擱下后又嘆息一聲走了。鹹肉是湖南特製的煙熏肉,幾位廣東難民根本吃不貫,孩子們咬一口就扔到了桌子上,不過最後都被蘇婆拾回碗中,帶回家吃了(這些肉是她留了一年都沒捨得吃的,所以哪會浪費!)
用完精緻的晚餐,和蘇婆婆一起收拾完碗筷,趁著天沒全黑,程老闆又帶著孤兒寡婦在村民的指引下,去了上廳組看另一棟土屋——兩棟土屋雖說不同組,但也相隔不遠,走路大概3-5分鐘就能到——帶路的村民完成任務后擇路而逃,像見了鬼。其實仔細瞧,這棟房屋比下廳組那棟要好許多,只是兩室一廳,比那棟少間房而已。
村民的房屋樣式單一,大多中間是正廳,兩旁睡房,屋后一邊個小矮房,分別為燒火房和茅房。桂晴剛好想上廁所,所以和明芳一起由媽媽帶著去了。當兩個養尊處優的貴小姐踏進茅房時,又嚇得立馬跳了出去。如此奇怪的廁所她們還是第一次見,這不單單是廁所還是豬舍,雖然此刻豬圈裡沒養豬,但豬屎滿地,蒼蠅成群同時臭氣熏天,讓人見了頭皮發麻。靈晴心想:這裡的蒼蠅都不冬眠的嗎?兩個貴小姐在茅房外猶豫徘徊了許久,才鼓起勇氣再次踏進去。
對兩棟土屋做了番觀察和對比后,大人們有了決定,沈家的三個女人住上廳組,程家5口住下廳組;今晚兩家人就一起在下廳組湊合過,其他的等天光了再說。
剛入夜,村裡安靜得只聽見蛙聲,零星幾戶人家還亮著燈,這幾盞燈在漆黑的夜晚尤為明亮。要是在那個地方,路燈和霓虹燈早已亮起,街上人群熙攘,歌聲、叫賣聲、汽車聲會充斥你的耳膜······
程立志把蠟燭放到兩塊木板拼接成的大床邊上說:「今晚湊合睡吧,明天再收拾。」說著,他在臨時搭好的床上壓了又壓,確定結實后才拉過一張破藤椅坐下去。隨著藤椅上破洞的淪陷,他整個身子縮成一團陷了進去,樣子既滑稽又無助,大夥被他逗笑了。其中一個女人笑著笑著就哭了,說出「感謝一路上有你」這樣的話······
房間里散發著陳年污垢和死老鼠的味道,就像坐在死魚肚子里;打開窗戶,一陣冷風使味道淡了點;但風一過,那味道又立馬佔據,像墳頭上的幽靈陰魂不散。斑駁陸離的牆壁上沾著一塊塊油黃、烏黑、麻麻點點的污漬,令人絕望,尤為突出的是廚房那個暗角,看一眼終身難忘——牆體上方裹著黃色油膏,油膏往下垂落凝固在半腰,覆蓋在熏黑的牆體上;牆體越往下就越黑,到了最下方則是粒狀的墨黑色;整面牆充滿藝術感,康定斯基見了會立刻拿起畫筆、陳長芬見了會立刻按下快門、鈴木光司見了會寫一本《午夜凶牆》,而孩子見了會產生無以名狀的恐懼,就像見到無數個弔死鬼在那裡晃蕩(後來他們才知道,那裡原來是熏腊味的地方)。
酒店老闆點燃那支村民救濟的廉價煙,急忙走到窗邊猛吸一口,望著霧蒙蒙的月光悲天憫人。這樣站了一會,他把嘴裡的煙霧用力吐到窗外,回過頭說:「不瞞你們,這些天為了逃命和打通關係,錢已經花得七七八八了;不過不用擔心,只要我還喘氣就絕不會讓大家餓肚子。」見到大女兒和沈家小姐還像在國泰學校一樣,手牽手聊個沒完,他感觸良深,想起了王波,深怕王波以後成為追殺她們的主力軍。接著他又見到兩位母親懷裡的小女兒,似乎想到了什麼,語重心長說,「孩子們,要記住你們現在的名字,千萬不要暴露身份,尤其是明芊。」明芊抬起頭,不解地看著爸爸。而酒店老闆沒有立刻為女兒解惑,只是猛吸手裡那支來之不易、彌足珍貴、快要見底的救命煙;煙越來越短,手指從夾到捏,再到無處下手,索性用牙齒咬著,用力吸最後一口,香煙像個絕地反擊的勇士那樣猛燙他的嘴皮子;他張大嘴,跳起來抱怨:「什麼煙嘛!連個濾嘴都沒有,嘴都燙起泡啦。」他的老婆嘀咕了句「活該」,他垂頭喪氣像個倒霉蛋似的,坐到那張早該退休的藤椅上,拉過小女兒,在她臉上狠狠親一口說,「小天才,以後不能隨便暴露你的天賦,得做平凡人嘍!」
程二公子像獲得了某種榮譽般,興奮地問父親:以後是不是可以不用跟芊芊同一個班了;父親肯定地點點頭。程明軒像瘋了一樣在房間蹦,他終於擺脫了跟妹妹同班的痛苦,從小到大,在妹妹的光輝照射下,自己投射的全是陰影。
連日的奔波加上此刻愁雲慘霧的安靜,酒店老闆腦袋垂在前胸,窩在那張該劈了當柴燒的藤椅上睡著了。兩位盡責的媽媽安頓孩子們睡下后,也分別躺在木板的兩邊酣然入睡。
桂晴拍拍好朋友,明芳像是約好了般立刻做出回應,靈晴輕聲問:「咱們以後真的要住這了嗎?我好怕。」明芳側過身,抱著好朋友拍了拍說:「放心吧靈晴」說著她吐了吐粉色舌頭,「怎麼老是不記得。放心吧桂晴,我程明芳會一直在你身邊,嗯~~~」話音剛落,那個信誓旦旦的人就打起了鼾。桂晴掩口胡盧,輕嘆一聲看向窗外,月光下,她的五官更立體,神情更迷茫,淚光更閃耀;此刻這個失去了父親、被命運拋棄的孩子滴落的淚水可以洗劫黑暗,浸潤萬物,如來佛也為之顫動。可憐的孩子把目光轉向那些殘敗的傢具,每一件都透著窮酸相;她嘆息一聲,逃亡結束了嗎?爸爸什麼時候來找我?要在這裡棲身多久······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村民們開始了一天的勞作。桂晴在一陣微涼的早風中醒來,床上除了幾個孩子已經不見了大人的身影;她心裡咯噔一下想:完蛋了,大人扔下孩子,自己奔命去了!想到這裡,她急忙搖醒妹妹和程家三個姐弟妹,告訴他們大人跑路了,並向他們保證,以後會當好大姐大保護他們。兩個5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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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小妹被嚇得哇哇大哭,在外頭打掃的程爸爸撒丫子跑進來,對孩子們又解釋又賭咒發誓,兩個小傢伙這才止哭。原來大人們一早就去上廳組打掃房間,因為快過年了,沈媽媽想早點搬到上廳組去。
太陽下山時,兩個家終於收拾好了。上廳組除了程家人就再沒其他人進去幫忙,與下廳組的熱鬧情景有天壤之別,看得出來,村民並不排斥外來人,只是單純的對上廳組的屋子避之若浼。
沈二小姐對新安的家怨恨深重,抱怨個沒完。桂晴為了安撫妹妹,帶她去廚房看程老闆剛買來的炒鍋、飯鍋、水缸、碗筷和食物,接著又帶妹妹去玩泥巴和追別人家的雞。看著懂事的女兒和新安的家,沈媽媽那顆抑塞的心稍感慰藉,顛簸的靈魂也稍覺安穩。
其實在農村也並非什麼都不好,例如空氣就比城市清新,還有好心的村長來指導他們該到哪拾柴枝、挑井水、洗衣服等等,總之城市人不會的東西他都耐心教導,雷鋒也不過如此;鄉下孩子比較羞怯、單純、真誠,不管新來的那幾個城市孩子講什麼或玩什麼遊戲,他們總是表現出驚訝與崇拜,不像城市孩子,年齡不大但老氣橫秋,誰也不服,所以與農村孩子更容易融為一體;再說了,孩子的接受能力天生比成年人強,在他們還不用為生計發愁的情況下,過得還算快活,只是桂晴一天要問媽媽好幾次:爸爸什麼時候來?媽媽總是回答:快了。
大年30,沈、程兩家說好了聚在下廳組一起吃年夜飯,在這之前沈媽媽準備先帶兩個女兒去置辦些衣服;當她從從一個紅色布袋裡倒出錢和首飾時,不小心給兩個女兒見到了。小女兒滿臉驚喜,大女兒則怪媽媽騙了程老闆,說自己身無分文;做媽的紅著臉,她不能直接告訴孩子撒謊是為了防止以後再出什麼變故,所以只好抬舉程老闆有頭腦,說他搞定兩家人開銷沒問題,並保證實在困難時會拿出來共用。
「咦?爸爸的玉牌。」這塊玉牌並不是很漂亮但沈家大小姐卻激動萬分。玉牌正面刻著奇怪圖案,像羊頭,圖案旁邊刻著「雄」字,反面刻滿小字,不用放大鏡根本看不清楚。沈媽媽怔怔地看著那塊玉,直到一滴淚水落到手上,才頓然撇過頭試去臉上的淚水,然後說玉牌不能見光,會招來殺身之禍。這時靈晴感覺父親可能出事了,但還是滿懷期望地問媽媽:爸爸什麼時候來。
「他不會來了。」沈媽媽給出了這個與之前不一樣的答案,她說,「你們的父親被人害死了,仇家是誰不知道,只知道我們正在被人追殺。」桂晴一聲不哼,任憑淚水滑落,內心排斥這個答案,但逃亡的這些日子不見父親出現,又使她深信這是事實。她內心痛苦不堪,當她見到妹妹哭時心裡大發憐憫,發誓要讓妹妹明白即使失去了爸爸,還擁有一個比爸爸更強大的姐姐;為了證實這點,她對妹妹態度大變,把所有好吃、好穿、好用的都給妹妹。桂香巧妙地利用這點,把姐姐耍得團團轉,這成為了她的新樂趣。
說回媽媽帶她們去鳳陵鎮置辦衣服吧。鳳陵鎮今天格外熱鬧,過年嘛,四村八鄰都要來這裡辦年貨;一些耍猴把戲的、江湖賣藝的也都趁著這幾天人多出來撈一把;這讓聰敏的沈家大小姐發現了商機,她謊稱自己要去書店,讓媽媽帶妹妹去置辦東西;媽媽知道她從小喜歡看書所以也沒多想,帶著小女兒走了。
支開媽媽后,桂晴扯開嗓子喊:「功夫表演,接受任何人挑戰,一元挑戰一次。」喊著,她拉開架勢,耍起了從小學到大的泰拳和跆拳道。由於她年紀小、模樣俊、說話狠,一瞬間吸引了不少看客。尊貴的看客們用得天獨厚的家鄉話紛紛議論:「這誰家的孩子?長得真俊···」「耍起拳來有模有樣···」「還會講普通話,真可愛!」「這麼小就會賺錢,了不起~」看到人家紛紛豎起大拇指,她耍得更起勁,呼哧呼哧拳拳帶風,哼哈哼哈聲音響亮。
但令人費解的是,沒一會看客就走了大半,圍去了另一個攤,這對賣藝人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畢竟到現在為止,還1毛錢都沒掙到呢;看客不斷流失,她急了,忙端起剛用報紙做的一個「盆」,挨個走到看客面前說:「老闆,恭喜發財,請打賞點吧!」
這樣一來,客人流失得更快,紙盆里躺著可憐的幾分錢,人卻走光了。她捉住一個腿腳不便的大媽,想向她打聽另一處如此熱鬧是在表演什麼;大媽以為她是要錢,嚇得一個激靈撒腿就跑;桂晴一愣心想:原來是個假跛子,裝可憐騙錢的;於是對著落荒而逃的人喊:「跑什麼呀,咱們同道中人!」但那同行像兔子一樣跑得更快,沈大小姐只好自己鑽過去研究,或許還能從中找到賺錢的門道呢!剛鑽到一半就聽到有個男人說:「這照片里的女孩好像剛才在那邊跳舞,是不是······」
「跳舞?但她不會跳舞,打武還差不多。」一個熟悉的、稚嫩的男聲鑽進了她的耳朵,嚇得她躲在人堆里不敢再往前擠,因為這個聲音像是王波,她心想「他怎麼會在這,難道是為了追殺我嗎?聽程叔說王家在追殺我們難道是真的?」她越想越害怕,身子也跟著越彎越低,然後用紙盆扣在頭上索性往後退。這時那個指認照片的男人回答說:「對對對,是打武功,但她打起來就像小鳥跳舞。」
正在後退的人氣得呲牙咧嘴,心裡嗷嗷直叫「噢!哪來的瞎子。」稍稍停頓后,她繼續往後退。
「確定?帶我們去看看。」稚嫩的聲音帶著幾分沉重。人群開始往桂晴剛才耍武術的地方挪,被說成小鳥的人急流勇退,終於退出人群,撒腿就往書店跑,一刻也沒敢停。當她跑到書店時,媽媽帶著妹妹已經在那裡找了她一圈,現在見到她跑過來,劈頭蓋臉就罵了她一頓;來不及解釋,她拉著她們立刻沿江邊小路走,一面走一面往回看,生怕王波發現,還好總算平安回了家。
那個聲音確實是王波,今天是他找她的第十天,也是最後半天,因為中午12點,他得坐私人飛機回廣東陪媽媽過年。其實福星社早就找到了那個開船的瘦皮猴,這個人本應交給媽媽處置,但媽媽病倒了(爸爸的死對她是致命的打擊),最後由孫老師協助,自己面見了瘦皮猴。對於父親遇害,王波有自己的看法,他並不全信江湖傳言,所以瘦皮猴的事他瞞住了媽媽,孫老師也答應幫他保密,並陪他隨瘦皮猴來到了程、沈兩家下船的地方,為的就是弄清楚真相。沒想到結果因為此事,他被媽媽送到了國外,事情是這樣的:
王波回到家后,媽媽問他去了哪兒——自從死了老公,王媽媽對任何事都變得敏感,認為每件事都含有陰謀,對兒子的無故消失更是浮想聯翩——王波一時不知如何解釋,便謊稱自己被一個陌生胖子捉了,后趁其不備才逃跑出來;他以為媽媽聽到只是會找胖子報仇,沒想到媽媽卻當即安排他出國留學。王波為自己的愚蠢感到沮喪,為了彌補過失,他當晚找孫老師幫忙把瘦皮猴送到國外。第二天心不甘情不願地登上了去英國的飛機。
往後很久一段日子,那個被說成小鳥跳舞的人都不敢到鳳陵鎮去轉悠,她沒向大人提起過這事,因為她自己也不確定那人到底是不是王波,也許只是聲音相似的另一個人罷。自從知道爸爸遇害,桂晴發生巨大的變化——她開始學習怎樣照顧家人,將十歲的自己硬生生拉到了頂樑柱的位置。她視那次的變故為惡魔的挑釁、沈家的末日危機,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忍辱負重、重振沈家雄風。媽媽提醒她最好別練武功了,免得別人看到問長問短。桂晴表示自己會躲起來練,決不放棄,尤其是被命運捉弄的時候更要努力,給命運一點顏色瞧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