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劇團的車在輪船上，輪船在綠波里緩緩的開動，馬達聲在隱隱轟鳴；船到了河中心，愛看風景的人，眼前呈現出如畫般的美景：大河的波濤上，時不時有機動船在水上飛滑，遠遠里也能聽到馬達的轟鳴聲；兩岸的景物也很美，初春的陽光下，近山碧翠，遠山黛藍；稍遠一點的山上透過淡淡的嵐氣可見點點的樹影，和彎彎的小山路；山腳下有片片的人家。還有一丘一丘的田野，田野里有盛開的金燦燦的油菜花……
船靠岸了，劇團的車便啟動往岸上爬去。
汽車在開闊的澧洲平原上行駛，行了半個小時后，再轉彎行了一程，在一個小河邊的一片建築處停下了，眼前是一個戲劇院，連著那邊是村部，四周有密居的人家。鄉里的人都愛看戲，又是過大年正月初幾的黃金時段，劇團一來，便有許多人笑嘻嘻的紛紛圍了過來看熱鬧。村裡的一個領導來了，是昨日王副團長來接洽業務認識的這村的村主任，王副團長喊他吳主任。
吳主任把戲院的大門打開了，男演員開始下道具。趙團長和王副團長跟著吳主任安排食宿去了。
一切安排妥當。晚上來看戲的人好多，大正月里，村民們都清閑。賣票窗口前排好長的隊。戲院大門口非常擁擠，照例有不想買票要看混戲的人，故意製造擁擠。趙團長趕急安排春水來幫著許強守大門。趙團長又到票房去了，才哥正在票房裡賣票，才哥也忙不贏了，趙團長又安排小欣妹來票房幫忙。趙團長從票房裡出來，看到大門口還很擁擠，他便親自幫著檢票讓有票的觀眾趕快入場。一會兒稍微鬆些了，趙團長對春水二人說：「今晚上，是辦劇團以來，賣票的最高峰。剛才票房裡，趙才賣票也忙不贏了，我又安排小欣妹去幫忙。今晚上入場的觀眾，差不多有去年臘月的兩倍。」
春水說：「那就好。」
許強說：「剛才最擁擠的時候，有兩個年輕人沒票想擠進去，還說要和我打架，我硬是不讓他進去，想打架？我怕他？」
這年的春立得早，頭年就立了春的，因而，大正月里的天氣都很暖和。近日來每天都是晴天。氣溫逐步上升，除了一早一晚尚有嫩春的余寒外，大白天里很暖和，演員們都無需穿棉大衣了。
春水仍很痴情妍雪，白天里，總想看到妍雪，有時候故意找妍雪說話。妍雪當然明白春水的心思。但妍雪有難處，她回家過年的這些天，她男朋友到她家裡來得很勤。她男朋友也很會做人，對岳父岳母非常尊重非常好，按鄉俗給岳父岳母買過年禮物，表現得都很好。妍雪的父母看妍雪對未來女婿有點冷淡，便勸說，要妍雪把心收了，不要三心二意，一心一意認可這門親事。妍雪看男朋友還誠心，也就默默認可了。
妍雪回到劇團，把心裡話同四姐說了，說春節期間和她男朋友的情況，還有她父母的意見。她還說：「四姐，我和春水沒緣分，要是有緣分，三年前中秋節過後，有媒人向他提過親，把我介紹給他，他當時為什麼不同意呢？我那時候還沒定男朋友。我現在心裡為難，還是認可家裡定的男朋友算了。」
四姐不認識妍雪的男朋友，四姐只覺得春水好，但既然妍雪自己決定了，四姐只好勸說道：「看來你和春水是沒緣分，既然你爸媽都中意家裡的男朋友，你男朋友肯定人也還不錯，那你就認可這門親事算了。
春水對妍雪愈熱烈起來，愈是熱烈，妍雪反而對春水冷淡了，剛開始時候她還同春水說說話，後來，她乾脆不想同春水說話了，她表現的心事重重的樣子，對春水愛理不理。愈是這樣，春水的心情很苦悶起來。
春水感到很痛苦了，晚上睡覺時候，他將心思同才哥說了，才哥勸道：「春水，你真沒用，你要提得起放得下啊，人家不理你，肯定有人家的難處。你何必弔死在一棵樹上？天涯何處無芳草？」
這天吃中飯後，春水獨自去那邊小商店買香皂去，正好看到四姐和蔣翠桃，她倆也買什麼東西，春水招呼，「四姐，蔣姐，你們買什麼東西呀？」
「我們買洗衣粉，春水，你買什麼東西？」四姐問。
「我買塊香皂。」春水回答道。
轉身回戲院，三個人一路走，忽然四姐問：「春水，這些天你好像不太開心？」
春水說：「沒有呀。」
四姐說：「沒有不開心就好，希望你開心。昨天才哥問我，問沈妹的情況，我同才哥說了沈妹的情況。春水，才哥說你心裡痛苦，是因為沈妹不理你。你誤會沈妹了，沈妹不是不想理你，沈妹是覺得不知同你說什麼好？沈妹知道你的心思，但她為難。她之前是對她男朋友沒什麼感情，想過退親事，但這次回家過年，她男朋友對她很好，對沈妹的爸爸媽媽都很好，沈妹的爸爸媽媽都勸沈妹把心定下來，不要三心二意了。沈妹自己呢，也不忍心說退親事了。春水，看來你和沈妹沒緣分，我勸你想開些。」
聽到這裡，春水忽然雙眼裡滾出了淚珠兒，四姐看到，又勸道：「春水，別這樣，你是個有情有義的男兒，一定還有好的丫頭等著你。」
晚上唱戲時候，春水看到沈妍雪，免不了內心傷痛，但他努力剋制住。
下戲了，春水終於忍不住，胡亂洗把手臉，上到床上，蒙著被子偷偷傷心流淚。才哥上到床上了，春水於是將四姐說的話同才哥說了，才哥說：「春水，你何必這樣痴情呢？四姐同我說了沈妹的情況的，她家裡不同意她退親事，她自己也決定同她男朋友好下去。這就是緣分。我還是要勸你不要那麼痴情。天涯何處無芳草。」
春水聽了才哥勸，心裡稍微想開些了，又想，既然愛妍雪，就要理解她，不能讓她為難，要真心的祝她幸福！
第二天，天氣仍然很晴和，王副團長因昨天回家去了一趟，回劇團給李如雪帶了一封信，是李如雪爸爸寫的，李如雪接過信看，她爸爸一定要她回去學理髮，師傅都找好了。
次日，李如雪考慮還是聽爸爸的話，回去學理髮去。她同趙團長等劇團領導說了，趙團長也留她不住。其實春節時候，李如雪的爸爸同趙團長說了的，說要李如雪不唱戲了，去學理髮，趙團長當時苦勸苦留，過年之後，李如雪才又回了劇團。而現在，李如雪自己決定了，趙團長也不好再留了。上午，李如雪收拾好了行李，準備告別劇團大家回家去了。她臨走時，四姐等幾個相好的送她去車站，竟然有江峰幫她背著行李袋一同去車站。春水看著李如雪走了，他兀然心裡感到失落。
在這個戲院唱了九天戲，最近幾天看戲的人漸漸少了，趙團長命王副團長去接洽新戲院，當天，王副團長就接洽好了，聽說是離這不遠的下一個村級戲院。第二天，劇團就搬遷了。
劇團搬到了下一個戲院，也是在一個小河兒邊，這個戲院比前一個戲院修得漂亮些，左側是村部；戲院大門前端靠右側，有一片綠蔭林地。戲院周邊有人家，也有蔥鬱的樹林地，那清澈的小河兒上，有小橋……
當天晚上來看戲的人照例很多。第二天，是正月十五元宵節。晚上來看戲的人比昨晚還多，大門口非常擁擠。趙團長又安排春水來幫著守大門。趙團長早就安排了的，正月里看戲人多，光平常守門的許強一個人是不行的，所以，趙團長安排，每天男演員除第一場要上場的外，一般情況下輪流幫著守一會兒門，守到快開演時候再回舞台上去。
今晚是輪到春水幫著守大門，大門口非常擁擠了一會兒，漸漸的很擁擠的時刻終於過去了，門外面的來人漸漸在稀疏，覺得空閑些了，此時離開演時間還有二十五分鐘。許強說要回宿舍加件衣服去，要春水一個人守會兒門，他說很快回來，春水答應了，他去了。
今夜裡晴得很好，一輪團圓的朗月，柔和的皎潔的月光輕輕的照著大地。戲院門前那片綠蔭林地在月光下很美。春水最近幾天心情舒暢了，開朗了。此時，他邊關注還尚稀疏的來人，邊欣賞月光下的那片樹林，白天看到樹木很雜，應該是前面一戶人家的院林。有一株碗口大的樟樹，還有銀杏、榆樹等。林地邊是村道，村道那邊是菜園。
忽然，從樹蔭處轉出一個少女，月光和路燈照射下，那少女苗條優美的身段，輕盈盈的步履，遠看那風姿很不一般。她正朝戲院走來，近了看時，春水驚異，竟然是一個很美貌的少女，她笑盈盈的，芳齡約十六、七歲，春水驚訝地想，這個鄉村，竟然有這樣一個非凡品的人物。她滿月一般豐潤光潔的臉蛋，潔白如玉的膚色微微泛紅；細彎秀長的眉毛是自然的清秀，不見有描痕；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閃著溫柔而又靈慧的光芒；挺秀好看的蔥鼻下面，櫻桃般的小嘴巴，兩嘴角微微向上翹，露出甜美的笑意；烏黑滑亮的頭髮綰成一條大長獨辮兒；穿一套銀灰色的小西裝，配雪白底的繡花高領春衫；穿一雙擦得光亮的黑皮鞋。
丫頭舉止非常大方，她走近春水，竟然直視春水的臉，笑說道：「喂，我能進去看戲嗎？」
「你，買戲票嗎？」春水笑問道。
「我沒有戲票。」丫頭回答很乾脆，她又笑補一句，「沒有戲票，我能進去看戲嗎？」
春水笑道：「沒戲票，當然不能進去看戲呀，你要去買戲票呀。」
正這時候，忽然劉導演匆匆跑到門邊，看到門外那丫頭喊道：「吳丫頭，你總算來了，白天我同你說好的晚上八點鐘開演，要你提前來畫妝的。今晚上我安排的戲你一定要來的，第二場，你要上場的。李如雪走了，我思來想去，只有把你請來。趕快進來去畫妝。」
劉導演又看著春水笑道：「春水，你師妹來了，你也拒之門外？」
春水十分驚訝，原來這丫頭是劉導演專門請來替代李如雪的，記得劉導演那天和大家閑話時說過，說這個鄉曾經有個劇團，是請的劉導演做師傅，後來劇團辦垮了。說他有個非常優秀的女徒，劉導演說，李如雪走了，一定要把那個女徒請來替代李如雪。看來，這丫頭就是劉導演在這裡的那個女徒。
劉導演又對春水說：「春水，你別感到驚訝，上次我同你們說過的，這個鄉我有一個非常優秀的女徒，就是她，你師妹。」
春水這才陪笑道：「原來是師妹駕到，多有得罪，請原諒！師妹請進。」
趙團長又匆匆跑到門邊問劉導演：「吳丫頭來了沒有？」
「來了。」劉導演又說：「也不用急，反正吳丫頭的戲是在第二場開始，她畫妝來得及。」
吳丫頭抿嘴對春水笑了一下，她進門去了。趙團長沒看到許強，問春水許強哪裡去了？剛好許強加了衣服來了。趙團長說：「春水，現在離開演時間只有十分鐘了，你也趕快進去準備打鬧台了。」
這晚上的戲，這個吳丫頭替代李如雪非常成功。吳丫頭的扮相和演技都很好，並不比李如雪差。戲演結束后，劉導演非常高興。
第二天劇團開會，劉導演專門向劇團介紹了吳丫頭，劉導演說：「我今天特給大家介紹一下這個新來的師妹，她是我前年在這裡教的最好的門徒，她叫吳妍萍。很多人都曉得，在這個鄉原來有個劇團。三年前，我到我們現在的劇團當導演，之前你們的導演是羅老師兼任的，但羅老師是縣文化館的戲劇專干，羅老師兼任幾個劇團的導演，沒時間天天教你們。後來才請我當你們的專職導演。我教了你們一年，但你們前任的團長和我配合不好，我才賭氣走了。才到這個鄉的劇團當了一年師傅，才教了吳丫頭，我教吳丫頭的時候，她才十五歲，但她很聰明，很用心，她進步很快，我只教她一年，就有現在很好的演技水平。前年臘月時候，由於他們劇團團長脾氣暴躁，穩不住人心，演員們說走就走，劇團辦得不景氣，也影響了我的工資。後來我們劇團換了趙團長，才於前年臘月又把我請回劇團，才一直教你們。而吳丫頭的劇團於去年還是辦散了。他們劇團也有幾個稍好的演員，我想找來補充我們劇團，所以，昨日白天，我先去找吳丫頭，結果找到了。她正準備去鄰鎮劇團的，我勸她別去鄰鎮劇團，就到我們劇團來，結果她答應來了。她昨晚的角色還演得不錯吧？我認為比李如雪並不會差吧。今後你們要團結好新來的師妹。吳丫頭你聽著，你也要很好地團結在這裡的你的師兄弟姐妹們。我教他們的時間要比教你的時間長些。所以，在演技水平，比如周師姐和沈師姐，還有蔣師姐等都比你強些，你要多向她們學習，雖然你很不錯，但比起她們，你還有差距。只是李如雪，因進劇團晚些，我教她的時間也不長，所以，吳丫頭和李如雪的演技水平不相上下。總之，今後大家在演藝上要相互學習，在生活上要相互照顧。」
吳妍萍的到來，劇團里愛評論的人都說，吳妍萍好漂亮，她和沈妍雪不相上下，可並稱為劇團的兩朵團花。
吳妍萍也很會和人，尤其對四姐和沈妍雪都十分尊重。和男演員們也有說有笑的。她的性格很活躍。
這天晚上下戲了，演員們都到廚房打熱水卸裝，洗手臉。妍萍卸好了裝洗好手臉后，竟然跑到春水跟前，微笑著，她火灼灼的眼光盯著春水的臉，笑問道：「喂，你有雪花膏嗎？」
春水的臉紅了，笑說道：「我又不是丫頭，哪有那些東西？」
妍萍笑道：「你別騙我了，看你臉上的皮膚，跟丫頭一樣白嫩嫩的，你一定有。雪花膏是護膚品，好多男兒都用啊，有什麼奇怪的？」
春水很不好意思，只好紅著臉說：「冬天裡空氣乾燥，男兒有時候也要保護皮膚，所以偶爾擦點。我去拿給你。」他說后，馬上跑去宿舍，他和才哥就住在廚房隔壁，很快來了，拿了一瓶雪花膏，遞給妍萍，妍萍很大方，笑著接過了雪花膏，打開蓋弄了一點，又將雪花膏還給春水，然後她雙手在臉上擦。擦后對春水說：「謝謝你！我沒有雪花膏了，剛好四姐她們也沒有了，我們明天去鎮上買。」
「不用謝。」春水微笑道。他心裡想，這丫頭真有趣，她的性格好活潑開朗。她好美。……不要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