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八卦城

我似一棵松，站在校園裡享受書墨口味的日光浴，準備等污泥干透了，好把衣服敲打幹凈。我正閉目養神，感受著日光里微微泛著的泥土芳香，一聲尖叫像電鑽刺入耳膜：「你也掉泥坑了？」聲音尖銳沙啞，不像是人該有的頻譜。我尋聲望去，一個白鬍子老頭，仙氣兒飄飄，金雞獨立定在當地，只是一身的污泥實在寒磣，多半是著急下凡忘看黃曆一頭栽進泥坑裡。

我哼哼哈哈的嗯了一聲，白鬍子老頭嘿嘿一笑道：「小夥子，知道嗎，一切都是表象。」我一臉疑惑：「什麼？」白鬍子老頭道：「那開出租的師傅，你看見的校園，包括你摔倒的泥坑，甚至你身上的污泥，都是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拿到日光下曬一曬，你又是一個乾乾淨淨的可人，沒有人知道你在泥坑裡栽過跟頭。」我深不以為然：「心知道。」白鬍子老頭道：「栽跟頭或者沒有栽跟頭，那是過去的心，現在的心正在這裡陪著白爺爺曬太陽呢。」

等了一會兒，老人對我說：「小夥子，你過來我，我臉上痒痒的緊，你過來給我撓撓。」我答應一聲，過去一看，老頭的臉像是鋪了一層泥捏的面膜，連鬍鬚都根根兒分明，那泥面膜像是長在老人臉上一般嚴絲合縫，讓人無從下手，我小心翼翼四處敲打著，尋找著可以下手的微翹的邊角，終於在老頭微微抖動的面部肌肉上發現可以見縫插針的漏洞，我眼疾手快，一把扯下了這個彷彿生了根兒的面罩。

我說：「白爺爺別動，你頭上直冒煙，大概你的泥帽子也熟了，看我給你揭下來。」老頭大叫一聲跳開了：「我多年的修為差點被你給破了，你真是大膽，太歲頭上敢動土？」我說：「白爺爺，我不過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也是好意，我怕你的小細脖兒撐不住塗了泥的大腦殼兒。」白老頭說：「算了，不知者無罪。」突然老頭大叫一聲：「啊，你把我的臉怎麼了，我怎麼感覺臉上冷颼颼的直灌風？」我一邊拿手機照給他看，一邊說：「我把你多年的老皴皮尅掉了，怎麼樣，是不是有種脫胎換骨的輕快感覺？」白鬍子老頭拿著手機照著自己紅撲撲的大臉蛋***子問我：「你說我是不是還有當年的俊朗？」我心想，如果是的話，您老想當年可不怎麼俊朗，口中卻說：「你還是一樣的威風。」

小老頭聽完哈哈大笑，說道：「你這小夥子可愛，我傳你一套不成才的心決可好？」我想大家都是唯恐自己成不了大才，我雖然不如他們上進，可也不能自我墮落吧，我才不要白吃苦學什麼不成才的本事，我啥也不學都比跟老頭學的好，還樂得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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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暗暗發誓，老頭就是說破大天兒，我也絕不願做笨蛋。我面露難色：「你還是另請高明吧，我什麼也不懂，可能我命中注定要成大才吧，估計學不來您不成才的大智慧。」老頭一瞪眼：「什麼都不懂才好呢，你要是啥都懂還用我傳給你？」在他不同常人的思維面前，我終於還是自己把自己給繞進去了，我說：「不懂啥時候還成優勢了？」白鬍子老頭道：「當然了，啥也不懂，說明你可塑性強啊，你就是一個小白，我教你什麼就是什麼。不落窠臼，沒有成見，容易接受新思想。因為沒有成見，你的思維是發散的。白爺爺說過，天生我材必有用。」

我說：「那是李白說的。」白鬍子道：「對啊，李白，你不應該叫他一聲白爺爺嗎？你看那邊兒的樹，幾千年了，因為不成材而成其大才。你看那旁邊的所謂棟樑之才，連孫子輩兒的都被砍好幾個輪迴了。」我說：「有不成材就得有成材的，不然，何以成其大才？」白鬍子道：「著啊，我教你不成才之術，你竟領悟如此深刻，正是弟子不必不如師啊。看來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你就是我的關門大弟子了。」我哭喪著臉：「不行啊，我難堪大用，當不了您老人家的高徒。」白鬍子老頭一瞪眼：「胡說，我看你挺有慧根的。再啰嗦，讓你賠我修習了幾十年的泥臉。」

我知道老頭脾氣古怪，不敢再過分推辭，老頭看我不說話，很高興，安慰我：「這樣，你也別太委屈，你不是想給我摘帽嗎，今天就隨了你吧。」我心想，誰對你的泥帽子感興趣。我情緒不高，低著頭任日光把我從頭到腳烤個淋漓烤個痛快，一切都像是一場夢。

我都要睡熟了，聽到一聲乾脆的聲響，卻原來是身上的泥巴被晒乾的炸裂聲。我把干泥從身上像摳拼圖一樣一塊一塊尅下來，又像搭積木一樣一塊一塊磊起來，等我尅乾淨了，一個人體外形的長城也磊成了，老頭泥面膜正好擺在脖頸上，頂著一頂只有土地公公愛的帽子，像一個躺在地上走丟的兵馬俑。回頭看看，哪有什麼土地公白爺爺，我並不在意，全當是南柯一夢。我無泥一身輕，高高興興去報到。

迎面一副八卦圖映入眼帘，我以為是到了哪個道教聖地，仔細一看原來是校園交通道路指示牌。我尋尋覓覓終於來到了這大學城的中樞。我想要揭開這大學的神秘面紗，一睹這神交多年的娘子真容。

面前是一副巨大的八卦圖，八卦圖下面是大學建校史和辦學理念。大學的建築靈感來源於《易經》的泰卦《彖辭》里的一句名言：「天地交而萬物通、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就是說：天地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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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風調雨順，人與自然要和諧；教師要到學生中去，學生要到社會中去，理論要到實踐中去。希望大學是一個人與人、人與自然相互和諧、團結、交融的地方。

《易經》乃「群經之首、大道之源」，希望同學們能夠在大學這個神聖的地方，傳承優秀文化，專研科技文化，復興中華文明，造福一方百姓。整個大學從這裡的陰陽兩儀太極圖呈放射狀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八條主幹道，分別以乾、坤、震、兌、離、坎、艮、巽分別命名之，將大學分成八個院區。

農學院、醫學院、生命科學院位於乾位在南方，人文學院位於坤位在北方，環境學院位於震位在東北，經管學院於兌位在東南，信息工程學院於離位在東方，美院於坎位在西方，機械學院於艮位在西北，社科學院於巽位在西南。

這太極圖分兩面，一面陰一面陽，每一面都安了一個巨型的凸面鏡，繞著八卦圖走一圈，不論在什麼方位，看到的全然相同，更為神奇的是，當你走到的為陰的那面，不由的感覺好像身處千里冰封的冬夜，而你轉到為陽的一面時又如臨艷陽高照的盛夏，這由陰及陽由陽及陰的分界，讓人有醍醐灌頂羽化飛升的頓悟，乃聖地也。

這陰與陽不是固定不變的，總在不斷的變幻著方位，像四季輪迴，像星辰運轉，但從沒有人真正看到她是怎麼移動的。據說不少好事的同學不信邪，觀察了許久也不見分曉，但等他過了一段時間再來，發現八卦圖已經換了方位。他們不死心，分成好幾波，晝夜監視，甚至動用高科技的探測儀器，最後也沒有發現端倪，好像八卦圖知道你在觀察她，靜悄悄的站定不肯給你看。也許她只在眾人眨眼的間隔盲區舞蹈，跳出塵世的視力之外。有人說，可能是太極圖有她自不為外人道的誓言，咱們還是心存敬畏，別打擾她了。從此，再沒人在來考證過，太極圖也就神乎其神玄之又玄。

太極圖的四周挖了一條水渠，引山城清水河灌之，水中遍植水芙蓉、菖蒲、蘆葦等，一條s形的河道把太極分成兩儀，陰陽兩極各設一亭，為日心亭月心亭。夏日泛舟其中戲蓮，冬日於亭心聽雪，當別有一番風味。如果把大學比作美人兒，這便是初戀的感覺。

這山城簇擁著大學，像呵護著它的戀人，四周的山馱著矮矮的灌木，似個禿頂小伙，遮擋了北方凜冽的風。清水河緩緩的在山腳淌過，這便是塞北明珠，北疆九邊重鎮。興未盡亦無舟鷗鷺不驚，沒有人知道我來過。懷揣著這八卦圖，我趕忙登記去，我要讓世界知道，輕輕的我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