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學生大叔上
我剛進宿舍,一個家長就沖我喊道:「大兄弟也來送孩子呀!」我撇下嘴,嘀咕道:「我就是那孩子。」那家長邊打招呼邊回頭尋找著什麼,並沒有聽見我說什麼。等我把行李放好,那家長終於從包里摸出一瓶白酒來,「大兄弟,來點兒?」他那粗獷的豪放,不由分說就把我拉到桌前坐定。
那家長又從包里拿出一包花生米,一碟子醬牛肉,幾個大豬蹄子。正好另一個家長也回來了,從口袋裡掏出一包香煙,給我們每人讓了一支,從包里找出一提啤酒,摸出幾根黃瓜,一袋兒西紅柿,一邊兒找地方擺放一邊兒說:「來,來,別客氣,這都是洗乾淨的,拿起來就可以吃。」
只有我剛從水房回來,乾乾淨淨兩手空空,還裝作不客氣:「沒事,沒事,不乾不淨吃了沒病。」那家長喝了一口白酒,呲著牙說:「前半年我們那邊乾旱嚴重,好不容易給小麥澆了幾次水,正等著收割呢,又趕上乾熱風,今年產量不行啊。」這家長說:「可不是嗎,我們那兒倒好,沒有發生乾旱,一直都風調雨順的,可眼巴巴的到成熟的時候卻連著下了幾天雨,下完就刮大風,你就是用多少化肥也抗不了大風雨中倒伏,今年的收成怕是要折半吧。」我抓個一個大雞腿,一邊兒吃一邊兒說:「再苦不能苦孩子,就是有天大的難處……」我拍了拍自己羸弱的肩膀,接著說「一肩扛,來來來,天下事難不倒男子漢,都在酒里了,來,喝酒。」那家長道:「還是小兄弟說的對,不說了,來喝酒。」那家長放下酒瓶,說:「不過,小兄弟的心還真大,看不出一點愁來。」這家長說:「是啊,我為這事都鬧騰了好幾天。不過,還能怎麼樣,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也是無可奈何的事,還是小老弟看的開,反正都這樣了,索性不去想,反而不愁苦。」
我咬了一塊雞肉,含含糊糊地說道:「這都不算什麼,記得我小時候,正是收小麥的時候,田野里、麥穗上密密麻麻一層的大肉*蟲子,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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組織我們田間抓蟲子,那時候每個人一個透明玻璃瓶,不大一會兒就裝了滿滿的一瓶子。看著它們在擁擠的瓶子里擠來擠去的樣子,好多女同學好幾天吃不下飯去,當場還嚇哭好幾個。我不怕蟲子,幫那些女同學抓,抓了好多,老師直表揚我,還給我戴了一朵小紅花,我美了好幾天呢。
我還看見田間地頭上挖了很多長方形的大坑,裡面鋪一層塑料膜,放滿水,土坑邊上豎起一根木棒,上端掛一個高瓦燈泡,徹夜通明,後來聽人說是為了殺蛾子。原來飛蛾不光撲火,凡是發光發熱的都招蛾子。想想那時候才最難呢。」
這家長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酒,舌頭都大了:「我說小老弟,你說這事吧,我們那兒也趕上了,我要是記得沒錯的話,也就十幾年前的事兒吧,那時候可正當年呢,怎麼感覺你那兒跟我這兒差著一輩人兒呢?」我故作鎮定地喝了一口酒,仰天打了個哈哈:「你看我這腦袋,整天就知道喝酒吃肉,整個就是酒囊飯袋,記不住事兒。」那家長說:「這都不是事兒,到了咱們這個年紀,腦筋越來越不好使了,有時候剛才還好好的,一轉身就忘記要幹什麼了。沒什麼大不了,來,喝酒。」這家長總感覺這酒囊飯袋彆扭,感覺像是罵人,卻也模糊不清,趕上別人勸酒,便不再細想。
又說到之前農忙時是真的忙,現在一切都機械化了,省下不少力氣。我咬了一口肉,像口吐彈珠一般,一個字一個字往外吐,還少了很多詞兒,像是和著肉一塊給吞了,語句都不通順,難為這老哥倆兒倒是給聽懂了。我說:「我小的時候還流行用鐮割麥子,在地頭用拖拉機打個場,就是把地弄平,把石磙子掛在拖拉機上,繞著場子轉圈兒,直到把場子壓瓷實了,然後把各處的小麥用三馬車或拖拉機拉過來,在場里堆個山一樣的麥堆兒。最早的時候是把小麥平鋪在場里,用拖拉機拉這鐵錠子壓,後來就有了脫粒機,還是需要人把小麥送到脫粒機里,並把麥秸和小麥粒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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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揚場、晾曬、裝袋,才算完事。那時候最怕下雨,颳風,我們管收小麥叫跟天搶收,有時候忙不過來,就找親戚街坊幫忙,中午飯點就在場中買些油條、小菜兒、啤酒,可香甜呢。
那時候田間的小路可繁忙了,南來北往拉小麥的車輛很多,三馬、拖拉機、馬車、木排車,因為土路總是坑坑窪窪的,我們就在路邊撿掉下來的麥穗,撿掛在路邊樹枝上的,實在撿不著就跟在車后往下薅,實在是最開心的事。」那家長說:「我還記得那時候總少不了一種鳥從天上飛過,叫聲很奇特,被我們音譯為『光棍兒打醋,麥子就熟』。這個時候田間地頭就會有很多騎著自行車賣冰棍的,想想都爽口。」這家長說:「說的是啊,我最得意的事就是在渾身流汗、嗓子冒煙的時候,吃一口夏日熱的同樣冒煙的冰棍。哎,不對啊,那個年代咱們可不算小了,我說你這小老弟怎麼回事,怎麼總是少記幾十年,我們老哥倆兒有那麼老嗎?」
我咽下去一塊並沒有嚼爛的肉,有些迷糊地說:「不是你們老,是我還小,就是叫你們一聲叔叔也不為過。」那家長說:「哎哎,差輩兒了啊,我說大兄弟,你不光腦子不好使,你這酒量也不好使。不過話說回來了,雖說這鬧災了,咱們也不全指望這點兒收成。要是只靠那些莊稼,即使是豐收,也顧不了這一大家子的開銷。我呢,平時在城市裡人多的街頭擺了個小攤兒,賣些小吃兒,收入比種地強太多了。」這家長說:「誰說不是呢,平時不忙的時候,我跟著臨近村子的建築隊走南闖北的,干過瓦工,干過水電,下過煤窯,只要給錢,就差賣*腎了。農忙的時候,我回家幫忙收割,這大半輩子就這麼過來了。」我就把飯桌上的瞬間寧靜,老哥倆眨不眨地盯著我,我就知道酒好喝菜好吃,白食也是需要憑本事吃的,你不但要愛聽他們的故事,還要會講他們的故事。我舉起一杯酒,大著舌頭道:「大哥二哥辛苦,我敬你們一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