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靈堂哭祭
片刻后,玉兒又抱著十幾本書籍返回,卻發現韓濤已經坐在書桌前,正在研磨。
玉兒趕忙上前:「少爺,您是要寫東西?」
韓濤點了點頭:「沒錯,父母新逝,明日各位長輩又要前來拜祭,我要親手寫一篇祭文,當眾念誦。」
「祭文?」玉兒又一次被韓濤的話語震驚了,自己的這位少爺平時連一句完整的話都寫不出來,現在居然要寫祭文?
了解了自己過往的所作所為,韓濤意識到原來設想的那套方案已經沒有效果。
在眾人的眼裡,自己已經是個廢柴,如果不是因為韓濤夫妻的喪事,估計他們連見都不想見自己。
這個時候光表現出對他們的尊敬和禮數,絲毫也不可能讓他們對自己改變態度,唯有另闢蹊徑。
「玉兒,你先按照我寫的這份清單去準備東西。」韓濤先寫好了一份清單遞給玉兒。
這小姑娘是韓顧親自安排給他,十分的忠心,且機靈乖巧,辦事從未出過差錯,韓濤才放心地讓她來幫助自己。
畢竟自己是個少爺身份,去準備這些東西,必定要引起太多關注,容易提早泄密。
玉兒接過清單看著,一臉疑惑地詢問著:「少爺,你要這些東西做什麼?」
「玉兒,你先不要問這些,趕緊去準備。」
「記住,千萬不可以讓任何人發現,直接拿到我房間來就可以。」韓濤神色鄭重地叮囑著玉兒。
看到韓濤一臉正色,不像是在胡鬧,玉兒也不敢再問,快速轉身按照他的吩咐去準備的東西。
韓濤則拿起一卷新的竹簡,鋪開在面前的架子上,然後提筆開始書寫著自己剛才自己在腦海中想好的祭文。
韓濤前世是個編劇,平時除了坐在電腦前碼字,平時也對書法很感興趣,沒事也練練字,也拜訪過一些名家學習。
雖然他的字算不上多好,但比起之前那個花花公子,已經著實強了太多。
他心中已經想好了內容,提筆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等到玉兒拿著他需要的物品返回時,他已經將一篇祭文寫好,正仔細校對檢查。
「少爺,東西都取來了,我去廚房的時候很小心,先把人都調了出去下拿的,沒人知道。」玉兒向韓濤彙報著。
「做得好。」韓濤誇讚著玉兒,然後將寫有祭文的竹簡放下,起身去查看玉兒帶來的物品。
韓濤小心地將門窗全部關好,然後開始在卧室的小桌前操作準備了起來。
玉兒一臉茫然地看著韓濤的操作,卻不知道他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麼,但又不敢多問,只能是靜靜地看著他忙碌……
天才蒙蒙亮,山陽縣內又是銀裝素裹,大雪紛飛。
漫天的雪花飄灑而下,將世界覆蓋成雪白一片。
雖然此時還在正月,未到年還沒有過完,但昔日豪華氣派,且熱鬧非凡的韓府門前卻掛起了白色的燈籠和輓聯,一派肅穆的氣氛……
兩乘四人轎子穿過風雪,來到了韓府門前停下。
轎簾掀開,從當先的轎子里走出的正是韓沖,今天的他穿了一身孝服,但依然難掩身上散發出來的咄咄英氣。
隨後,韓祿從後邊的轎子里走下,打著呵欠,帶著幾分不情願地走到韓沖身邊。
韓祿低聲嘀咕著:「沖兒,有必要來這麼早嗎?只怕那個傻小子現在還沒有起來。」
「他起不來,太老爺和那些叔伯長輩,年紀大了,可不見得起不來。」韓沖冷冷地回應著。
兩人正說著話,就見遠處迎面的街道,來了一支隊伍,那是四轎子組成的。
韓沖轉頭看向韓祿,低聲地:「看,我們來得比他們早不了多少吧。」
韓祿看著自己的兒子,露出欽佩的目光,趕忙和韓沖一起迎向了轎子隊伍中間的一頂。
轎子隊伍停下,韓祿和韓衝來到中間那頂轎子的前面,恭敬地躬身站立。
轎簾掀開,一個一身正裝,鬚髮皆白,約有六、七十歲年紀的老人弓身下轎。
韓沖趕忙迎上前攙扶:「太叔公,您老慢一些。」
此人正是韓氏家族的太老爺,目前最尊崇的長輩韓義。
韓祿也趕忙迎上前:「叔公,您老怎麼不多睡一會兒,這麼早就來了?」
韓義輕聲嘆息:「韓顧遭遇不幸,韓氏家族如今群龍無首,我又哪裡還睡得著?」
「早些來看看他,儘快定下家族主事之人,我才安心。」
「是,是,聽聞大伯噩耗,我們也是十分痛心,一直在這裡守候,也是想略盡綿力。」韓沖順著韓義的話回應著。
「嗯,你們父子有心了。」韓義誇讚著韓沖,在他的攙扶下,踏著雪地,向韓府大門走去。
其他幾乘轎子里也走下幾位長輩,都是韓義的子侄,亦是韓祿等人的長輩。
韓義走到府門前,看到門口掛起的輓聯,嘆息著:「顧兒,叔公最欣賞的就是你,這些年多虧你韓氏家族才在山陽屹立不倒。」
「只是想不到,你卻遭奸人陷害殞命,走在了叔公的前面。今天我要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說到這裡,韓義忍不住老淚縱橫,身體都顫抖起來。
韓沖趕忙攙扶住他:「太叔公,您老保重身體,大伯在天有靈,也不願意看到您老為他過分傷心的。」
韓義緩緩點頭,用衣袖擦去眼淚:「說得是。」
韓義抬頭往前看去,看到府門前只有幾個家人迎候,卻再未看到其他人,臉色大變,立刻沉了下來,露出怒意。
「韓濤呢?為何不出來迎接太老爺?!」
一位跟隨在韓義身後的長輩,馬上揣測到了老人的心理,向著韓祿追問著。
韓祿做出一臉茫然的表情:「我,我不知道……」
韓沖則趕忙替韓濤辯解著:「太叔公,各位長輩,堂兄昨日才回到府內,他在牢中也備受煎熬。」
「又逢伯父、伯母噩耗,恐怕身心俱損,想必還在休息。請各位長輩不要再苛責於他了。」
「嗯,還是沖兒體貼懂事,比起那個浪蕩子真是強上百倍。」
「算了,我們本來也是來拜祭韓顧夫妻,那個混小子,不見也罷,免得我看了生氣。」
韓義一邊誇讚著韓沖,一邊忍不住又痛斥了韓濤幾句。
韓義這麼一說,其他長輩也不好再多說什麼,跟隨著韓義,一起走進了韓府大門,穿過花園,向著已經布置成靈堂的正廳走去。
幾人正往靈堂走著,還未進入,卻聽到靈堂里傳出了哭嚎聲,隨後就傳來了帶著哭腔的悼念聲。
「甲子正月,祭拜吾父。愁鎖翠微,淚灑桑乾。驚聞噩耗,傾盆淚雨。猝不及防,晴天霹靂……」
韓義等人聽到都露出了驚愕的神情,尤其是韓沖,他的反應更大,因為他聽出,那哭嚎的人正是韓濤。
「這是誰在哭悼?」韓義開口詢問著。
守在靈堂門口的下人趕忙回話:「回太老爺,是濤少爺。」
「他昨天夜裡就來到靈堂守候,一夜未眠,然後剛剛寫好了一篇祭文,悼念老爺、夫人!」
「是他?」聽到是韓濤在念祭文,又守了一夜,韓義驚訝之餘,又微感欣慰。
這小子雖然平時放蕩不羈,但對父母還算有一份孝心。
韓義擺手示意身後眾人不要驚擾,領著眾人緩步走進靈堂。
靈堂正中,擺放著兩口棺木,韓顧和夫人的屍體擺放在其中。
韓濤此時一身孝服,跪在兩口棺木的中間,正在哭念著祭文。
「哭念吾父,凄惶可憐,幼年喪父,立志興家。年及弱冠,執掌家業。嘔心瀝血,廿歲有餘,家族興旺,四方仰慕……」
他哭念的是韓顧的一生經歷,從二十歲弱冠開始執掌家業,用了二十多年的時間,讓韓氏家族成為山陽縣首富。
聽到韓濤的哭念,韓義等人回想起韓顧為韓氏家族所做的一切辛勞,也都禁不住潸然淚下。
韓濤念到這裡,也是一陣痛心,用袍袖輕輕擦拭自己的眼睛,不想卻更加痛心,淚如泉湧。
他撕心裂肺地繼續念誦著:「正值新歲,本應享樂。天降橫禍,奸人誣陷。吾父心高,不堪受辱,以死明志,溘然仙逝。」
「天人同悼,吾父歸天。身披素衣,頭戴麻冠,手執喪棒,跪父靈前。鶴去樓空,怎不悲傷?」
「喚我親人,哭我爹娘。長空垂淚,兒今斷腸!」
韓濤越念情緒越激動,到了最後已經是聲嘶力竭,泣不成聲,哭倒在地上,四肢不停地抽搐顫抖著。
韓義聽到這裡,也被韓濤的情緒感染,忍不住要上前去攙扶他。
韓沖趕忙伸手攙扶:「太叔公,您慢些!」
韓義這才停下腳步,沒有上前打斷韓濤。
韓濤卻似沒有聽到身後的動靜,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抬起頭繼續地哭悼著。
「天地相隔,難睹慈顏。頓足捶胸,也難相見。空留孝心,難盡孝道。飲淚泣血,悲天戧地,遺恨永闕!凄風苦雨,日昏月暗。」
「任吾嚎啕,舉旌甩幡。先嚴不應,吾心黯然。謹具素儀,獻父靈前,難表敬意,父嘗新鮮。跪拜慈父,泣叩高堂。」
「香紙寶燭,朝天祭祝。願與吾父,夢中常見,願父英靈,早日登天。俯鑒精忱,尚其歆享!早升仙界,地久天長。福佑家人,幸福安康!」
「嗚呼!哀哉!魂兮!歸兮!安兮!順兮!伏維,尙饗!……」
韓濤的情緒激動,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竟然爬起來,撲到棺木之上,放聲嚎啕,最後一口氣倒不上來,倒在了地上大口喘息著。
看到韓濤如此動情,韓義忍不住讚歎道。
「此子雖然行為不端,但對其父母卻算至孝,這番悼詞,也是頗為懇切,實屬不易,快去將他攙扶起來,莫哭壞了身子……」
聽了韓義對韓濤的評價,韓沖的臉色微變,隨即又快速鎮定下來。
他對韓義說著:「太叔公說的是,您先請安歇,我去攙扶堂兄!」
韓祿過來攙扶住韓義,韓沖趕忙上前攙扶著韓濤:「堂兄,快快節哀,太叔公和各位長輩來祭拜伯父、伯母了。」
韓濤又使勁倒了幾口氣,才平緩下來,慢慢地站起身,轉身看向韓義等人,「撲通」跪倒。
韓濤向韓義行禮:「拜見太叔公,拜見各位叔公長輩!」
看著滿臉淚水的韓濤,韓義趕忙擺手:「好了,孩子,難得你對父母這番孝心,快起來吧。」
韓義的語氣中帶著幾分愛憐,顯然是被韓濤深深感動了。
韓濤聽在耳中,臉上依然保持著悲傷的情緒,但心裡卻已經樂開了花。
昨夜晚間做好一切準備后,他就來到了靈堂守候。
好在玉兒一直陪護,又有其他家人守護,他本身膽子也大,倒是沒有太過害怕。
等到天放光芒,他就安排玉兒在門房等候,一旦看到韓義等人就立刻來向他稟告。
這才有了韓義等人來到靈堂,韓濤含淚哭念祭文的一幕。
畢竟那只是自己的便宜爹娘,韓濤雖然努力調動情緒,起初還是難以真正做到悲傷入戲。
好在他早已提前想到了這節,讓玉兒幫他準備了大量的大蒜,搗成了蒜水,裝進小瓶,藏在衣袖中,借著擦眼的機會,抹在了眼睛上。
蒜水的強烈刺激,立刻讓他雙眼紅腫疼痛,淚水也就自然噴涌而出。
此時韓濤的雙眼被蒜水辣得十分疼痛,他也只能極力忍耐,倒是更符合現在的情緒狀態。
百善孝為先,這一段孝子哭靈的戲,還算完成得不錯。
從韓義現在的反應來看,自己已經成功感動了他,贏得了他的好感,對之前的負面影響有了一些扭轉……
韓沖也在這個時候再次上前攙扶著韓濤:「是啊,堂兄,快起來吧。」
「難為你一夜之間,能寫出一篇這樣言辭懇切,如此至情的祭文。」
「不知是哪位名師的指點,能讓堂兄有如此突飛猛進,日後也請介紹給小弟認識,好好請教一番……」
韓沖這一番話說得輕描淡寫,韓義等長輩聽了,卻是臉色大變,他們都聽出了韓沖話里的含義。
一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公子,如何能在一夜之間寫出一篇這樣的祭文?分明是有人代筆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