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朗日墓場(下)
更新時間:2008-08-04
現在《星球動物園》已同那艘《飛蛾號》並肩飄蕩,就像一隻巨雕在帶著幼雛飛行。魯克小心地向它靠近,直到兩船距離保持在100米。然後,他讓拉里代替他駕駛,他帶著一根太空飄浮的保險繩來到減壓艙門前。班克斯嘻笑著說:
「讓我去吧,我很想扮一個英雄救美的角色。」
魯克簡短地說:「我去,讓他們作好準備。」
幾分鐘后,魯克已站在打開的減壓艙外門門口。他看見《飛蛾號》的減壓艙門也已打開,兩個人也已穿戴整齊,蓋茨抱著魯冰站在門口等著。兩艘飛船都未配置動力飛行器,只有來一個太空跳遠了。他向那邊招招手,蓋茨猛地把魯冰推開,魯冰依靠慣性飄飄蕩蕩地飛過來,從她背後抽出一條保險帶,就像一隻吊絲的蜘蛛。魯克也猛地雙腳一蹬,迎著她飄飛過去,很快,他把妹妹攬到懷裡。透過頭盔,看見妹妹十分亢奮緊張,但並不是膽怯,她在頭盔里熱烈地說著什麼。潔白的太空服嚴嚴地包著她,使她顯得嬌小而純真。魯克似乎在頭盔里看到了16年前的小妹妹,心頭泛起一陣苦澀的甜蜜。
魯克解開她的保險帶,朝蓋茨揚揚手,蓋茨也揚揚手,把帶子抽回去。魯克帶著妹妹拉著自己的保險繩返回飛船。他把妹妹留在減壓艙內,然後又過去把蓋茨接過來。
儘管穿著臃腫的太空服,魯冰還是興高采烈地投入蓋茨的懷裡。魯克哼了一聲,關上減壓艙外門。艙內慢慢充上氣,然後內門緩緩打開了。魯冰跳進去急不可耐地取下頭盔:
「哥哥,謝謝你,這次太空旅行太精彩太刺激了!」
她興高采烈地吻了吻哥哥,又旁若無人地和蓋茨熱吻。蓋茨很紳士地微笑著,面色平靜,一點也看不出剛從死亡中逃生。這使魯克不由得對他滋生了好感。他想,一個敢為愛情到太空冒險的人,算得上一個真正的男人。
魯冰歡笑著和眾人打招呼:
「你好,老猢猻大叔,你好,班克斯先生,你好,布萊克先生!」
她在每人的額頭印上一記。小兔子布萊克張著嘴傻笑著,班克斯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大聲讚歎著:「我的上帝!你太美了,真正的女神!」
魯克飄過來:「你們到生活艙休息一會兒,我們馬上要卸貨了。」
蓋茨走前問了一句:「我的《飛蛾號》怎麼辦?」
魯克微嘲道:「就讓它在那兒飄蕩吧,有地球和月亮的引力鎖定,它會很安分地在那兒呆到世界末日,那將是你留給子孫後代最牢靠的遺產。」
班克斯和布萊克都笑起來,蓋茨聳聳肩,鑽進生活艙。
飛船再次調整姿態,靠上核廢料堆。它的大小像一座山峰,外形呈不規則的立方體,無數廢料桶通過長長的鐵臂膀勾連在一起,形成頗為壯觀的立方網格。這樣,寒冷的外太空可以通過空隙充分冷卻每一個廢料桶,使殘餘裂變的熱量不致聚集到危險的程度。不過,透過網格看,在堆積物的中心,由於引力作用,鐵臂已被壓彎,廢料桶已經相互堆疊起來。好在這個廢料場實際上已經關閉,重力不會再增加了。
投放廢料是一件細緻的工作,在自動投料機把廢料桶推出飛船后,要人工操縱它們,用類似火車掛鉤的裝置同上下左右準確地勾連,班克斯已有十幾年沒幹過這個活了。
一切準備都已就緒,班克斯按下投料按鈕。沒有動靜。班克斯急忙報告:
「船長!投料機構發生故障!他媽的,我檢查時一切正常呀。」
正在這時,地面控制室又呼喚道:
「《星球動物園》號,魯克船長,有一個自稱姚雲其的先生一定要立即同你們通話,他說有極端緊急的情報通知你們。現在就把他的電話轉過去,請注意收聽!」
魯克略為沉吟,他頭腦中忽然有不詳的預感。他果決地說:「拉里大叔,你想辦法把魯冰一個人喊出來,不要驚動蓋茨!」
拉里很快牽著魯冰出來,他驚慌地說:「蓋茨不在生活艙!」這時姚雲其焦急的呼喚聲從38萬公裡外傳過來,魯冰滿臉疑惑地聽著:
「魯克先生,冰兒,告訴你們一個可怕的消息,蓋茨是國際恐怖組織派來的,他要對《星球動物園》採取某種行動,詳情還不清楚,這是偵探狄士龍先生剛剛告訴我的,狄先生隨即被兇手殺害。你們千萬要小心!」
魯冰的臉龐刷地變得慘白,驚慌地看著哥哥。魯克怒聲問:「蓋茨這會兒在哪兒?」
魯冰驚懼地說:「他陪我到生活艙后就出去了,不知道在那兒。」
班克斯突然怒沖沖地喊道:「投料機構一定是他破壞的,我去把他抓起來!」
魯克陰沉地說:「我們一起去,注意,他一定帶有武器。」
「不必去,我已經來了。」蓋茨笑嘻嘻地從服務艙里鑽出來,手裡拎著一把威力強大的激光手槍。「你們幾位老老實實給我呆在那兒,你,船長先生,你們三位,還有你,魯冰小姐。」
幾個人在手槍的逼迫下聚集到一塊兒,魯克順手把一件多用鎚子抓到手裡,他十分後悔飛船上沒有一隻武器。魯冰沒有動,她茫然望著幾分鐘前還對她俯首帖耳的戀人,老拉里趕緊過去把她拉過來。
「不要害怕,等我把話說完,你們甚至要感謝我。你們看這件蓋革計數器,它不是一直正常嗎?告訴你,那些人在裝載貨物時已對它作了手腳,我把它恢復了。你們聽,」他把計數器打開,計數器立即發出清晰的吱吱聲。蓋茨笑道:
「聽到了嗎?在貨艙里它叫得更歡,就象一隻饒舌的百靈。你們知道貨艙里裝的是什麼嗎?你們兢兢業業運上天的究竟是什麼?是1250顆氫彈,每一顆的當量都在一億噸以上,它們足以把地球毀滅一次了。魯克船長,那位和藹的美國紳士沒告訴你這些情況吧?」
美國華盛頓郊外有一個不起眼的小鎮,每年有那麽七八次,這兒會舉行一次不事聲張的聚會。客人一般有7名或9名,都是60歲以上,衣著簡單,但他們的座車大都是手工特製的麥克拉倫f-1碳纖維高級轎車,時速450公里,1200馬力以上的引擎,防彈玻璃,裝甲外殼。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在這個新聞自由的國家裡,沒有多少人知道,正是這些沙龍聚會控制著美國的航向。在20世紀70年代,當尼克松總統因水門事件灰溜溜地下台時,世界上不少人在讚歎民主的勝利。但是,真正原因是鮮為人知的:固執的尼克松在國內政策上讓這幾個老人厭煩了,於是,在一次元老集會後,水門秘密被不露痕迹地捅出來,於是,全國的民主機器立即狂熱地轟鳴起來。狡黠多智的國務卿基辛格比總統早一步看出了門道,他立即和總統拉開了距離。在一次接見外國客人時,他竟然不顧禮儀搶佔總統的鏡頭,使尼克松大為惱恨,也使尚不明真情的記者迷惑不解。
這個組織的成員都是經過複雜的甄選推舉程序選出的各集團代表人物。他們代代更替,但總人數不變,每次會議有表決權的代表人數不得少於5人,且必須是單數,因為在這種政治寡頭會議中倒是實行著極嚴格的民主。今天的會議主席是68歲的戴維斯?布朗先生,他面色沉重地說:
「今天諸位要面臨一個很不輕鬆的議題。因為柯爾和赫伯特先生上次沒有與會,我先簡單介紹一下。諸位知道在2030年全世界銷毀核武器公約生效后,我國還保存著一個不小的秘密核武庫。我想我們不必為此苛責我們的前輩。那時世界上有鐵幕國家,我們無法對他們實施完全可靠的監督。一旦他們在銷毀核武器時打埋伏,就會嚴重威脅我們的民主制度。但歷史發展到現在,情況已有了變化,第一,已經確認,2030年以後除我國外的所有國家,包括那些鐵幕國家,都確實銷毀了全部核武器。第二,這個星球在溫室效應后已經太脆弱了,再使用核彈會把它徹底毀滅,不會有勝者。所以,這些核彈已經成了燙手卻毫無價值的山芋。
「這批核彈全部秘密保存在尤卡山核廢料堆放場,但是,洪水引發的新地震帶正好有一條穿過此地。為了避免在世界上造成一場風波,上次會議決定租用私人飛船把它們運到外太空去,然後讓這個秘密在一聲轟響中永遠消失。」他苦笑道:
「雖然我們派了最精幹的人員去談判和組織這件事,但不幸的是,國際恐怖組織《末日審判》竟然竊到這個秘密。據半小時前收到的消息,他們已經派人登上那艘飛船,當然他們肯定會藉機對我國進行訛詐。我們必須立即決定採取哪些應變措施。」
所有的人都面色陰沉。上次沒有與會的柯爾先生今年75歲,是代表中年齡最大的,素以精明嚴厲為人敬畏。他刻薄地說:
「我真為這個愚蠢的決定而羞愧。你們興師動眾地把核彈運到外太空去處理,又想保守它的秘密,這不是白日做夢嗎?美利堅合眾國在長達兩個半世紀中一直是地球的核心,多少美國政治家在世界舞台上叱吒風雲。誰能想到他們的後代這樣低能?」
戴維斯?布朗冷冷地說:「柯爾先生,恐怕沒有時間聆聽你的責備了。言歸正傳吧。」
「我們能有多大的迴旋餘地?我們能作的,第一,在我們捉襟見肘的財政中盡量收攏一筆款子以應付恐怖分子的訛詐。第二,命令防禦系統全面啟動,一旦他們的條件太苛刻—一這是很可能的一—就攔截這艘飛船,不讓它進入能準確投彈的近地空間。那時,同樣受到威脅的各國政府就不會隔岸觀火了,他們會和我們同心協力地對付恐怖分子。」
喬治?布朗皺著眉頭說:「那首先會使我們成為眾矢之的。」
柯爾陰笑道:「那並不一定是壞事。這樁秘密肯定已經包不住了,既然如此,我倒是很高興衰老的山姆大叔能再當一次世界舞台的主角,哪怕這次是扮演一個反派角色。」
戴維斯?布朗先生對眾人掃視一番,說:「如果沒有不同意見,我們就對此表決吧。」
七個人依次敲響面前的小木錘表示贊同,執行主席說:
「全體通過,我們可以把這件事通報給那位年輕人了。」
他是指惠特姆總統,他今年34歲,是美國歷史上最年輕的總統。
蓋茨揮動著激光手槍,笑嘻嘻地繼續說下去:
「還有一項秘密呢,你們的飛船上已經安裝了一枚威力很大的爆炸裝置,與投料機構連動,一旦投料機構動作,兩小時后,也就是返回途中,飛船會在一聲爆響中化為絢麗的禮花。是我把投料系統的電源斷開了,所以,你們該對我感恩戴德才對。魯克船長,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領你去看看現場。」
魯克咬著牙說:「不必,我信,我在娘胎里就知道那幫婊子養的是什麼東西。」
蓋茨笑道:「很好,到現在為止,我想我們已經有了進行合作的堅實基礎。魯克船長,不要卸下這些寶貴的貨物,我們返回地球並懸停在美國上空,然後向那些美國佬敲一大筆錢,敲它一百億。如果他們捨不得,我們就把這些爆竹一顆顆投下去,啪!華盛頓;啪!紐約。他們一定會屈服的。等錢到手,我們的組織會照付你的運費,另外每人付500萬美元,船長加倍,怎麼樣?」
魯克看看他的船員,他們都已從最初的震驚中蘇醒過來,蓋茨提出的優厚條件使他們眼睛發光,有一種躍躍欲試的勁頭兒。只有魯冰似乎沒有聽懂這些話,她死死地瞪著蓋茨,象一隻兇惡的母貓。魯克陰笑道:
「似乎蓋茨先生也是一個美國佬?」
蓋茨一揮手:「正是這個國家教會我,金錢比一切都重要。」
魯克冷笑道:「蓋茨先生既然能狠下心向自己的祖國投氫彈,會對我們講信用嗎?會不會事情干成之後,對我們也啪啪一通呢。」
蓋茨看看其它船員,他們的眼中閃著疑慮的光。他忙笑道:
「我可以拿我同你妹妹的愛情發誓,魯克船長,我真的十分喜愛冰兒。拿到這筆錢后,我會讓她過上公主般的生活。」
大家都向魯冰望去,她慘然一笑,慢慢向蓋茨移過去,她的目光朦朧,象是在夢遊中。
「蓋茨,你真的愛我?」
「當然,但是這會兒你不要過來。」
「你真的愛我,不是利用我,不是拿我當工具?」
「我可以發誓!但你快停住,你再過來我就開槍了!」
魯冰忽然雙腳一蹬艙壁,不顧一切地撲過去。蓋茨稍一猶豫,她已經抱住他的胳臂猛咬,蓋茨疼得大叫一聲,揪住她的頭髮猛地一拽,把她的臉向後扳去,她的兇惡表情使蓋茨暗暗吃驚,他不得不用手槍在她頭上敲了一記。魯冰慘叫一聲,腦袋無力地垂到胸前。
在蓋茨揚起手槍時,魯克已經暴怒地沖了過去,一拳把他的手槍打飛。幾個船員也同時撲上來,一場混戰之後,他們把蓋茨緊緊捆起來。魯克把妹妹抱在懷裡,她面色蒼白,飄曳的黑髮下滲出血跡。她在魯克的呼喚中悠悠醒來,兩顆豆大的淚珠從眼角溢出,懸盪在空中。老拉里匆匆拿來急救箱要為她包紮,但魯冰兇狠地推開哥哥,從布萊克手中奪過激光手槍,對準了蓋茨。蓋茨急急地叫道:
「冰兒不要衝動!我剛才打你實在是迫不得已!魯克船長,快拉住令妹,你一定要好好考慮我的建議,那對雙方都有利。難道你們願意把到手的幾千萬美元扔掉嗎?喂,你們幾個願意嗎?」
他對看押他的船員們喊道:「你們願意嗎?你們願意嗎?」船員們默不作聲,但他們的表情分明已經動心了。魯克看看大家,默默地拉住魯冰,劈手奪過手槍,然後沉著臉走向駕駛位置:
「準備返航。」
蓋茨喜出望外地喊道:「這就對了!親愛的魯克,咱們聯起手敲敲山姆大叔的肥腦袋!喂,你們可以鬆手了吧,班克斯,你的手掌就像鬣狗的牙床,把我的胳臂都夾斷了!」
幾個船員詢問地望望魯克,魯克頭也不回地命令:
「放了他。」
蓋茨做夢也想不到局勢會突然轉變,他很為自己的辯才自矜。他想起了魯冰,走過去拍拍魯冰的面頰:
「冰兒,我的小鴿子,你怎麼會突然變成一頭母狼了呢?請你原諒我,我剛才那一下實在是迫不得已。」
魯冰仇恨地瞪著他,揚手一個脆亮的耳光!
蓋茨聳聳肩,離開魯冰向駕駛艙飄過去,笑嘻嘻地擠在魯克旁邊。飛船重新點火,幾個小時過去了,飛船同地球的距離已縮短到十幾萬公里。這時傳來地面的呼喚:
「《星球動物園》號,魯克船長,現在美國總統要同你通話,請注意!」
「美國總統?我真的能有這個榮幸?」
「魯克先生,我是美國總統惠特姆。根據可靠情報,有一名恐怖分子蓋茨已經登上了你們的飛船,現在情況如何?」
魯克平靜地說:「噢,小事一樁,我們已經及時發現,並把他擊斃了。」
短時間的停頓,這不僅是30萬公里造成的信號延遲,魯克能從話筒中感覺到總統的驚喜。
「仁慈的上帝!」總統低聲喊道,「這真是個意外的好消息。謝謝你,美國謝謝你。」
魯克真誠地驚奇著:「你們太客氣了,竟然勞駕總統本人向我致謝。我既然拿了你們的錢,自然有義務把這批核廢料運到拉格朗日墓場。總統先生,還有什麼事嗎?如果沒有,我就要啟動投料裝置了。」
蓋茨興高采烈地拍拍魯克的肩膀,他很佩服魯克能這麽平靜地向總統射出惡意之箭。地面上顯然有片刻的猶豫,接著總統喊道:
「魯克先生,不要投放!請立即返回。」
「為什麼?總統先生,這不是開玩笑吧。」
「不,請立即返回。回來后我們會告訴你返航的原因。請放心,原定的費用我們仍然照付。」
魯克獰惡地大笑起來:
「總統先生,為什麼不在這兒說呢?害羞嗎?還是讓我來說出真相吧。你們讓《星球動物園》號運送的核廢料實際是1250顆氫彈,足以把30億人投入地獄之火的氫彈。你們還在投放機構里安置了延遲爆炸的炸彈,準備讓幾個辛辛苦苦的送貨人在回程中送命。你們這些狼心狗肺的畜生!」
他的怒氣緩慢地卻是不可抑制地膨脹,就像在地下潛行了300年的岩漿一朝迸發。在他向幾十萬公里之下的美國總統潑灑著仇恨和憤怒之雨時,他覺得自己受苦受難的先輩在天上默默地看著他:
「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白人畜生!你們用火槍屠殺印第安人,奪去他們的家園;你們把赤身**的男女黑人展示在看台上,像牲口一樣拍賣;你們屠殺澳州土人,南美瑪雅人,屠殺中國人,印度人;你們用骯髒的鴉片榨乾中國人的血汗。你們干盡了天下最卑鄙的勾當。等你們有了錢,可以洗凈血跡戴上白手套時,你們就人模狗樣地談論民主、自由、人權和公理。現在你們還有什麼可說的?在全世界都銷毀了核武器之後,你們還暗藏著這麽多的氫彈,是不是準備在自由女神象前來一場喜慶焰火?」
他嘎嘎地笑起來,然後刻毒地說:「這點小事就讓我代勞吧。我們正在返航,我們會把魯斯式飛船懸停在美利堅上空,到華盛頓,啪,一顆;到紐約,啪,一顆。那將是世界上最絢麗的禮花。哈哈哈!」
柯瑞?瑞德先生半夜被急驟的電話鈴聲驚醒。他從情人頸項下抽出手臂,不情願地拿起話筒:
「柯瑞?瑞德。請問是哪一位?」
電話中是一個年輕人的聲音:
「瑞德先生,你是《每日鏡報》的主編嗎?我是從電話號碼中查到的。」
瑞德的職業本能馬上驚醒,他預感到年輕人要提供什麼重要消息。他答道:「對,你有什麼事嗎?」
「我是一個業餘無線電愛好者,今天無意中收聽到一段奇怪的對話。信號是加密的,但正好我是一個破譯密碼的小天才。」他得意地笑起來,然後,這個叫作馬可尼的年輕人詳細敘述了美國總統和《星球動物園》號飛船的通話。「你有什麼感想?我已經給《每日電訊報》的主編打過電話,他大概認為我還沒有睡醒。你相信嗎?」
瑞德的情人抬起頭,睡意朦朧地問:
「親愛的,什麼事呀?」
瑞德向她搖搖手,年輕人的話雖然像是天方夜譚,但他的直覺告訴他,正因為它是如此荒誕,反倒很可能是真實的,他按下錄音鍵:
「喂,馬可尼先生,我相信你,請再說一遍,要盡量詳細和準確。」
幾分鐘后,鏡報在電訊網路中向幾百萬訂戶送去了快訊:
「1000多億噸當量級的氫彈正在我們頭上游弋」
「……科學技術的發展使人類的生存變得如此脆弱,今天又有了一個鮮明的例證:地球的存亡竟然依賴於一個中國人的一念之仁。讓我們祈禱上帝喚醒他的良知,儘管我們懷疑上帝的法力對這些從不信奉上帝的中國人是否有效。」
38萬公里之外停頓了片刻,才傳來惠特姆總統的呼喊:
「魯克先生,不要衝動,千萬不要衝動!」他誠懇地說,「魯克先生,很可惜你的私人飛船上沒有設傳真裝置,使我們不能對面談心。但我面前有你的全部資料,有你的音容笑貌。我覺得我已經很了解你了。我知道你的話只是一時的憤激之言,我不相信一生耿直仁愛的魯克會把千萬人推入地獄之火中,你會嗎,魯克先生?」
魯克惡狠狠地說:「我會的!」但他在心底承認,這個狡猾的美國佬準確地擊中了他的弱點。
「魯克先生,我知道對付你的最佳策略,是開誠布公的談話。也許下面我說的你不會相信,」他苦笑道,「身為美國總統,這一切我是不久前才知道的。不不,我並不是推卸責任,既然坐上這個位子,那麽這個國家的一切榮耀和罪惡都和我密不可分,我袒露這一點同時也袒露了一個總統的無能,我只是想以此證明我的誠意。我想還有一件小事能證明這一點:當你說恐怖分子已被擊斃時,我並未讓你啟動投放機構一—其實那是一個最好的辦法,所有令人臉紅的秘密會在一剎那間化為灰燼,世界輿論會順理成章地把爆炸歸罪於恐怖組織。但我阻止了你們,我不想你們送死。我沒說錯吧。」
魯克譏諷地說:「對,你似乎對另外一種選擇也有片刻猶豫。」
他似乎在電波中也能感受到總統的臉紅:「對,這正是一位顧問的建議,很慶幸我沒有採納。魯先生,我們的年齡相差無幾,我是美國歷史上最年輕的總統。因此,我不想繼承先輩的罪惡,希望你也不要繼承先輩的仇恨。這兩者都不是好的遺產。魯克朋友,你能聽進去我的話嗎?」
魯克在送話器外惡狠狠地罵了一句:「這隻狡猾的狐狸。」但他不得不承認這個美國佬已經佔了上風,這完全是基於那個人的真誠。蓋茨著急地低聲說:
「不要聽他的鬼話!」魯克怒喝道:
「用不著你插嘴!」
惠特姆說:「魯先生,讓我們冷靜下來,心平氣和地處理這件事,怎麼樣?你有什麼條件請提出來,我們將盡量滿足。
魯克猶豫著,看著他的船員。班克斯目光陰沉,小兔子也是滿臉的不情願。他們不願放棄蓋茨許諾的500萬美元,這樣的機會一生中不會有第二次了,而且,畢竟是那些人先對他們作下卑鄙的事。蓋茨迷惑地盯著魯克,他拿不準這個外表粗野的船長會做出什麼決定。魯冰孤獨地縮在角落,當魯克的目光與她相遇時,她的怨毒使魯克幾乎打一個寒戰。老拉里憂鬱地看著魯氏兄妹。飛船離地球仍有二十幾萬公里,但是,即使用肉眼,也已經可以看清那個藍色的星球。這會兒地球上大部分地區是晴天,裹著淡薄的雲層。透過雲眼,可以看到蔚藍色的海洋。與十幾年前相比,海洋已經大大地擴展了,這使地球更加漂亮,宛若一隻璀璨的藍寶石。不過魯克知道這種漂亮的代價是太大了。地球,人類的諾亞方舟,真的會逐漸衰老甚至死亡嗎?……魯克收回目光,厲聲說:
「好,第一個條件,把這樁陰謀的主使人送上法庭。」
惠特姆略為停頓,苦笑道:「很遺憾,魯克先生,我恐怕沒有能力作到這一點。我也不想這樣作,美利堅合眾國已是千瘡百孔了,我不想再毀掉它最後的自尊。但我可以允諾,我將盡我的力量使那幾位老人退出政治舞台。我希望能得到魯克先生的諒解。」
不知為什麼,魯克對這個從未晤面的美國佬已經有了好感,他沒有堅持:
「第二點,除了運費外,飛船上的所有人加上我的律師平托先生一共七個人,每人付100萬美元作為這次涉身危險的補償。」
惠特姆似乎沒有料到他的要求會這樣低,立即應允:
「好,我完全答應。」
蓋茨在身後氣急敗壞地喊起來:
「魯克先生,這太便宜他了!」
惠特姆總統聽到了飛船上的爭吵,他嚴厲地說:「蓋茨先生,你該幡然悔悟了!你不要作歷史的罪人!鑒於你沒有什麼前科,如果你立即回頭,我會籲請最高法院寬恕你的罪行。」
魯克乾脆地說:「好,我們成交。我現在就返回拉格朗日墓場,卸下這些貨物,爆炸裝置我們自已去排除。」
惠特姆沉重地說:「一千億噸當量的氫彈放在離地球這麽近的地方不是好辦法,它將成為高懸於頭頂的達摩克里斯之劍。一旦某個小行星的撞擊引爆了它,會給地球帶來巨大的災難。不過,你先卸在那兒吧,只有日後再想辦法處理了。謝謝你,我的朋友。」
魯克關閉了送話器。他的滿腔怒火這麽輕易地就被那個美國佬平息,他覺得自己似乎扮演了一個輕信的傻瓜。蓋茨慌亂地說:
「魯克先生,你這是判了我死刑,我的組織決不會放過我的!」
魯克冷笑道:「你以為你的死活我會關心嗎?如果不是怕髒了我的飛船,我會親手掐死你的!」
蓋茨對著他的背影喊道:「他們也不會放過你的,還有魯冰!」
魯克的神經抖顫一下,但沒有理他,他向自己的船員下命令:「準備返回拉格朗日點。班克斯,你和蓋茨去檢查投放機構,排除爆炸裝置,你要看緊那個混蛋。」他看看懶洋洋的船員,嘆口氣道:「夥計們,不要太貪心。說到底,我們真能狠心投下炸彈嗎?小兔子,你能狠心把氫彈投到千萬人頭上嗎?那兒有白人,也有和你一樣的黑人,他們都是無辜的。」
布萊克作了個鬼臉,拍拍班克斯的肩膀:「鬣狗班克斯,走吧,100萬已經不少了,只要你不把它花在賭場和妓院里—一要是那樣,500萬照樣不夠。走,幹活去。」
老拉里笑哈哈地說:「說得對。走吧。」
船員們開始準備返航。蓋茨聳聳肩,不得不承認了現實。他倒是能隨遇而安的,至於組織的懲罰,畢竟是幾十萬公里以外的事。他看見角落裡的魯冰,便湊過去:
「冰兒,不要怪我,我是真心愛你的。沒錯,我接近你本來是為了接近你的哥哥,但我從看見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真的被你迷住了。我打算拿到那筆錢后就同你結婚。你要相信我。」
魯冰冷冷地橫他一眼,甚至不屑於再罵他。魯克厲聲罵道:「給我滾!」他憐惜地看著妹妹,她的表情苦重而迷茫。他想這些年來,妹妹實際上一直生活在幻夢中,折磨著別人更折磨著自己。「妹妹,你已經長大了,不要胡鬧了。你這次的率性胡為幾乎毀了爸爸的飛船。聽哥哥的話,回頭去找姚雲其吧,那個男人是真心愛你的。」
這陣子魯冰一直在沉默地積聚著仇恨和憤怒。她並不關心世界是否會陷入一場核浩劫,她只知道自己失了面子,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那個拜倒在她的美貌下的男人,原來只是把她當作一個工具。魯克的勸說點燃了一根導火索,她忽然歇斯底里地叫道:
「魯克,你有什麼資格來管我!我和哪個男人睡覺用得著你操心嗎?」她歹毒地冷笑著,她的眼睛像黑暗裡的狸貓一樣發著綠光。「你為什麼偏偏是我的哥哥呢,要不我倒想嫁給你,我發覺你總是像戀人那樣深情地看著我。」
魯克立刻滿臉漲紅!他苦澀地轉過身去。魯冰看著這個被打敗了的雄性,快意地咯咯笑著。
「冰兒,不要胡說八道!」老拉里喊,他又是憤怒又是傷心。魯冰皺著眉頭嘲弄地說:
「拉里大叔有什麼教誨嗎?我知道大叔一向喜歡侄兒,討厭這個胡作非為的侄女。」
拉里傷心地盯著她。他看看魯克正在忙碌的背影,壓低聲音說:
「冰兒,我想有些話也該向你說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父母橫死的詳情嗎?跟我到生活艙去,我告訴你。」
魯冰身上一震。拉里冷淡地轉身走了,魯冰稍稍猶豫一下,順從地跟在後邊。她的全身血液猛往頭上沖,超負荷的心臟吱吱嘎嘎地響著。
「20年前,航天運輸業中有一個私人經營者,他的事業很成功。夫妻兩人,一個女兒。自然他們對獨生女兒十分寵愛。」拉里苦笑道,「正是這種寵愛害了女兒和他們自己。這個女孩兒從小驕縱任性,性格乖張。一次小公主生病了,卻蠻橫地拒絕吃藥。保姆只好喊來媽媽。媽媽不厭其煩地勸說哀求,女兒一怒之下,奪過勺子揮舞著,不料失手扎進媽媽的左眼中!傭人們趕緊喊來私人醫生,又把她送進醫院。闖下這場大禍后,那女孩子才知道害怕,全身發抖地縮在角落裡。冰兒,這些情況你還記得嗎?」
老拉里殘忍地拉開了一道帷幕,使魯冰真切地回想起那個血淋淋的場景。那正是她強迫自己忘掉的,每當回憶到這兒,她的意識便尖叫著四散逃走。她常常在下意識中把罪責推給別人一—比如魯克。這會兒,魯冰突然抱著頭,一聲一聲地尖叫著。拉里看看她,毫不留情地說下去:
「父親從太空返回后才知道這件事,他狂怒地駕車從航天機場直奔醫院。他的激怒導致了一場車禍,在高速公路上,十幾輛汽車撞在一起,起火爆炸。等我們趕到時,只看到他燒焦了的屍體。
「那個女孩兒雖然十分冷血,但接二連三的慘禍終於使她崩潰,從此她完全失憶了,她的自衛本能迫使她把這些記憶關到鐵門之外。病中的媽媽沒有能承受住這些打擊,幾天後就去世了。」
「老魯船長手下有一個小夥子,忠心耿耿,為人坦誠爽直,船長夫婦很寵愛他。再加上兩人同姓,所以我們常戲稱他是船長的乾兒子。魯夫人去世前正式認他作義子,把家產留給他和女兒,又拉著你的手放到他的手裡,囑託他好好照料妹妹。冰兒,這些年你哥哥沒有辜負你媽媽的囑咐,他一直對你關心備至,對你的胡作非為默默忍受,擠出錢財供你大手大腳地花銷。他總說你是病人,不願因某些不愉快刺激引發你的病。這些苦心你能體會到嗎?」
老拉里痛心地繼續說下去:
「你知道你剛才的話是怎樣刺傷你哥哥嗎?告訴你,在魯克還是飛船指令員的時候,他就愛上你了,但那時身份懸殊,他只能藏在心裡。後來,命運又使他成了你哥哥,他只好努力用兄長之情壓制住戀情。我們冷眼看著,覺得他真可憐哪,他在兩種感情中苦苦掙扎。後來我和平托先生勸他乾脆向你說明真情,然後向你求婚。但他怕勾起你對過去的回憶,堅決不允許。可他直到35歲也不結婚,實際上他還是盼著你能痊癒。冰兒,我說的你相信嗎?」
魯冰心中戰慄不已,這些話她當然相信,實際上,她的失憶是靠家人的隱瞞和她自己的自我欺騙才勉強維持的,只要有人稍微劃破一點窗紙,那可怕的過去就豁然顯現了。但她隨即回憶起一個夢魘,一個折磨她多年的夢魘。她常常回憶起自己赤身**,被魯克緊緊抱在懷裡,他的目光中有關切,也有羞愧和*。這些回憶飄渺不定,卻頑固地一再出現,使她堅信這不是空穴來風,她甚至懷疑那個男人已經佔有了她的身體。所以,這些年來,當她看到那位「兄長」問寒問暖時,她就從心裡作嘔。今天她下決心把這事弄清。
「好吧,拉里大叔,你既然向我講述過去,我倒想知道,我的一個夢魘是否真實。我希望你不要替魯克隱瞞。」
聽完她的敘述,拉里痛心地喊:
「冰兒,你呀!……你的夢境確實是真的。這些年來,也許是良心上負擔過重,你常常犯病,你哭喊心裡像烈火在烤,你會扯掉全身衣服往冰天雪地里跑,常常是魯克把你攔住,把你拉回家,給你打上鎮靜劑。醒來后你會把這些忘得一乾二淨,你會若無其事地胡鬧,而魯克卻咬著牙躲到一邊,好多天陰鬱不樂。」
他看看失神的魯冰,又是憐憫,又是嫌惡。他說:
「這些情況你哥哥嚴禁任何人向你透露,我想,他對你的疼愛恐怕是害了你。今天我把真情告訴你,你好好想想吧。」
他嘆息一聲,離開生活艙。
魯冰撕扯著胸前,那種被地獄之火煎烤的幻境又出現了。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行為使所有人厭惡,包括拉里,平托甚至魯克(她心酸地想)。但是,她一直有強勁的心理支撐。是的,她是一直肆意折磨著魯克,但那僅僅是因為魯克是一個偽君子,他甚至對自己的妹妹也有非分之想,他和父母的死亡有隱隱約約的關係。而她還一直在替他隱瞞著這些醜惡哩!
可是現在,一切都倒過來了!只有她,魯冰,才確確實實是一個災星,是一個禍害全家的罪人!她眼前血光浮動,她的母親左眼血跡斑斑,他的父親遍身血污,都在嫌惡地看著她,譴責她……她的神經終於崩潰,她撕心裂肺地尖叫著,踉踉蹌蹌向生活艙外劃過去。
魯克問班克斯:「一切都準備好了嗎?」
「好了,」蓋茨笑嘻嘻地搶先回答,「是我把爆炸裝置排除的,我在登機前專意接受了10天的工兵訓練呢。不過,我這是親手往自己的棺材上又釘了一根釘,我的組織不會饒過我的!」他苦笑著攤開雙手。
魯克沒有理他,正要下達投放命令,忽然生活艙內傳來聯綿不斷的尖叫,魯冰從裡面衝出來,她衣襟散亂,酥胸上滿是血痕。魯克吃一驚,急忙迎過去:
「冰兒,這是怎麼啦?你這是怎麼啦?」
魯冰咯咯笑道:「拉里大叔已告訴我全部真相,他說你不是我的親哥哥,他說是我害死了自己的父母。魯克先生,祝賀你,這十幾年你已經修鍊成人人景仰的聖人,你的寬厚慈愛正好反襯我的卑劣惡毒。我該怎樣懺悔呢?現在,我只有這付軀體還值得一看。尊敬的魯克先生,你能否賞光收下它呢,你不是暗地喜歡過它嗎?」她偎在魯克懷裡,從容地解著衣服,「魯克先生,收下它吧,這是我唯一能作的懺悔呀。」
魯克臉色陰沉地把她從懷裡推開,他瞪著手足無措的老拉里,厲聲道:
「她又犯病了,把她拉到生活艙打一針!」
魯冰在拉里和小兔子的拉拽下掙扎著,三個人在空中激烈地翻滾。當兩人終於把魯冰拽進生活艙時,魯冰扭回頭咬牙切齒地喊道:
「魯克你記住,我恨你,我一生一世都恨你!」
駕駛艙忽然靜下來,眾人都憐憫地看著船長。魯克鎖著雙眉,不語不動。他回憶起魯冰父親去世前,他就偷偷愛上13歲的早熟的魯冰,那是一種愛情和友情的奇特的混合。他回憶起魯冰犯病時的情形,那時他把「妹妹」的**抱在懷裡,他用了很大的力量才壓制住心中的慾念。這常使他有一種負罪感。他覺得,無論他為妹妹作了多少事,都不能補償萬一。現在妹妹咬牙切齒的聲音在他耳邊迴響。他想,這正是我應該得到的懲罰呵。
拉里他們出來后,都不敢驚擾船長,他們在他的眼睛中看到了一種徹底的幻滅感。蓋茨飄過來,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這個動作使兩人又分開一些。魯克向他點頭示意,他覺得這個恐怖分子並不算壞人。他平靜地問:
「實話告訴我,你的飛船真的發生故障了嗎?」
蓋茨笑著搖頭,他看看屏幕,那艘小飛船還在一萬公里之外孤零零地飄蕩著:
「不,當然沒有,它儘管破舊,但足以完成這次航行。
魯克點點頭:「好。」
「什麼『好』?」
魯克拍拍蓋茨的肩膀,懇切地說:「朋友,你不該參加恐怖組織,你不是那類人。剛才在生死關頭,你沒有向魯冰開槍。蓋茨,美國政府的賠償金有你的一份,帶上它,準備逃避恐怖組織對你的追殺吧。我希望你不要再找我妹妹,你們的性格不合適。你能答應嗎?」
蓋茨疑惑地點頭答應。魯克向船員們下達命令:「調整航向,向《飛蛾號》靠攏。」
班克斯奇怪地問:「靠近它幹什麼?」
魯克平淡地說:「不要問,執行命令吧。」
幾個小時后,兩艘飛船已經并行。魯克下令把《星球動物園》號的核廢料桶投下去,這個命令很快執行了。魯克離開駕駛位置,不言不語地穿上太空服,通過減壓艙飄飛到太空中,把核廢料桶系纜在《飛蛾號》後邊。拉里他們迷惑又擔心地注視著他。廢料桶系好了,魯克一言不發地鑽進《飛蛾號》,開始鎖閉密封門。拉里在通話器中焦灼地喊:
「魯克,魯克,你要幹什麼?」
沒有迴音,他一遍一遍地重複喊話,終於話筒上有了悉索聲,魯克回話了,他的聲音有一種超越生死的平靜:
「拉里大叔,那個該死的美國總統說得對,核彈存放在拉格朗日墳墓太危險,它會成為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我把它投到太陽熔爐中去吧。」
「什麼?」拉里氣急敗壞地喊,「你要駕駛飛船投向太陽?孩子,千萬不要胡來!」
班克斯也急急地擠近話筒,喊道:「船長快回來,你不值得為那個臭女人去死!」
布萊克也帶著哭聲喊:「回來吧船長!回來吧!」
魯克爽朗地笑道:「不要拉我的後腿,老猢猻大叔,還有你們幾個,我沒有發瘋,我從來沒有這樣清醒,我想多少為人類干一點事,也算這一生沒有白活。再說,世界上有誰能像我死得這樣壯觀呢。我馬上就要啟動飛船了,你們把《星球動物園》號開回去,大叔,班克斯,布萊克,還有蓋茨,代我照顧好魯冰,向平託大叔和姚雲其問好。」
船員們面面相覷,束手無策,蓋茨忽然扭頭衝進生活艙,打了鎮靜針的魯冰還在床上睡著,身上系著固定帶。她的眼角附近,有一顆圓圓的淚珠在輕輕飄動。她的臉龐紅潤,似一隻帶露的海棠。但這會兒蓋茨沒有一點憐香惜玉的心情,他用力批著她的兩頰:
「醒醒,醒醒!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這條毒蛇,你這隻澳大利亞毒水母!你哥哥要投入太陽**啦!」
魯冰昏昏沉沉地睜開眼睛,頭來回搖晃著,兩頰被批得又紅又腫。
「醒醒,醒醒,你這隻南美箭蛙,非洲毒蜘蛛,你傷透了哥哥的心,他已經駕著飛船向太陽飛去啦!」
等到清醒過來的魯冰衝進指揮艙,《飛蛾號》已經開走了,屏幕上只能看到它的尾噴管和機側噴管的絢麗火光,幾個人在沉痛地獃獃地看著屏幕。魯冰撲到送話器前嘶聲喊:
「哥哥,我是冰兒,請你原諒我,你快回來!」
送話器中傳來魯克爽朗的笑聲,十分清晰,就像在眼前:
「冰兒,我沒有責怪你,我只是去作一件該作的事。你好好活下去吧,永別了。」
魯冰雙淚長流。只有這時,她才知道魯克在她心目中是多麼寶貴。她悲聲道:
「魯克,回來吧,你知道我在心裡實際是多麼愛你嗎?我要像一個聽話的妹妹那樣去愛哥哥,我也想象一個忠誠的女人那樣去愛丈夫。魯克,饒恕我,回來吧。」
小飛船上再沒有回答,只能聽到輕微的無線電背景噪音。很長時間的靜默之後,傳來魯克激情的聲音:
「多麼壯麗的太陽啊。」
bbc搶先播發了一則短訊:
「噩夢已經過去。夸父式的英雄曳著1250顆氫彈向太陽奔去。人類的理想主義將在一場最為壯烈的天火之葬中升華。50億地球人都目不轉睛地為英雄送行。」
《星球動物園》號飛船返回地球。在十個小時的回程中,飛船內氣氛十分沉重,大家面色陰沉地干著自己的事情,只有一點,那就是每個人都絕不把目光投向魯冰。魯冰終於忍受不住這種目光的真空,她慘然一笑,走向減壓艙門,她想跳進寒冷的太空去陪伴魯克哥哥。眾人都冷漠地看著她徒勞地企圖打開減壓艙門,最後拉里煩倦地說:「班克斯,蓋茨,把她拉過去,再打一針。」兩人表情憎惡地過去,制服了魯冰的反抗,給她打了大劑量的鎮靜劑,又踢又咬的魯冰終於安靜下來。
休斯敦美國航天中心不間斷地向總統報告《飛蛾號》的方位。它後面拖著那些碩大的核彈艙,象一隻螞蟻拖著一隻多足蜈蚣。《飛蛾號》就這樣從容不迫地向太陽飛去。魯克也偶然回答地面上的問話,隨著距離一天天拉長,通話時的遲滯越來越明顯,信號也越來越微弱。兩個月之後,也就是飛進入水星軌道的前後,信號完全消失。專家們推斷,很可能乘員已經在高溫下死亡。此後,飛船在太陽重力的作用下,仍然向著太陽飛去。
飛船從此消失在太陽眩目的金黃色背景中。《飛蛾號》投入太陽熔爐的時間只是估算出來的。118天後,天文學家觀察到一次日珥爆發。那天夜裡他們在儀器中看到硃紅色的日珥噴發到百萬公里之外,形狀變化多端,十分壯觀。公眾中很多人相信這是一千顆氫彈投入太陽后引發的。沒有一個天文學家發表否定意見,雖然他們知道一千顆氫彈的能量對於太陽來說是太微不足道了。
全世界的電台,電視台,電腦網路同時播放了哀樂。當這條僅為猜測的消息送到惠特姆總統的辦公桌上時,他默默地起立致哀。他的智囊柯文尼告訴他,據蓋洛普民意測驗,他的聲望猛增了11個百分點。
「現在,我們可以對那幾個老傢伙說『不』了。」惠特姆冷冷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