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選擇
顧蘊冥怔怔地站在圍欄處,看著遠處的隨風飄搖的柳枝沒有說話,心緒雜亂。現在的她就像是年久失修的物件,轉不動也不敢碰,生怕下一秒就轟的一聲分崩離析。
「那······為什麼?」顧蘊冥還是想知道原因,為什麼她會來到這裡,原來世界的齊闕已經去世,那自己呢?也是已經死亡了嗎?剛才兩人的對話前言不搭后語,顧蘊冥不懂得地方實在是太多了,可一時之間她竟然不知道如何開口詢問。
天機不可泄露······
可天機又是什麼。
南溪道輕輕探出一口氣,微微搖了搖頭,茶香裊裊沁人心脾,但顯然對面的兩個人都已經沒有了喝茶的興緻。他看著面前的顧蘊冥,眼神落在她的臉上,目光卻已經飄向了更悠遠的地方。
剛才的話他沒有說完整。顧蘊冥真的很像她的母親,可一舉一動,南溪道卻像是看到了另一個的樣子。
或許這是她們姜家血脈中獨有的特質,讓人難忘。
眼前微微一片迷濛,他彷彿見到那個女孩就站在自己的眼前,玩世不恭帶著痞氣的笑,眼底卻是冷淡疏離,拒人千里之外。
有多少年沒有再見到她了。
南溪道忍不住在心中計算著日子。
太久了,久到他心中那面畫滿了時間痕迹的牆已經再也沒有了落筆的地方。
白駒過隙,夢裡花落。須臾十餘年,不知道再見面她還會不會認出自己。
南溪道下意識的摸了摸臉,嘴角一抹苦笑,心中不免自嘲。
一定認不出了。如今的他已過不惑之年,再也不是當年意氣風發的少年,如瀑青絲已變成滿頭白髮,臉上遍布皺紋,哪還有當年的影子。
她呢?
南溪道心中控制不住的猜想,腦海中細細勾勒著她的樣子。他的眼睛落到了室內牆上掛著的那幅湘妃竹上,時間漫長,在紙張上亦留下了痕迹,光潔白皙的宣紙已經微微泛黃。
顧蘊冥順著南溪道的目光一同看向了牆上的那幅畫,想起之前齊闕說過的話,「先生愛竹?」
南溪道沒有點頭,卻也沒有否認,而是收回了目光,再次拿起了茶壺,「茶涼了。」
修長的手剛剛撫上茶壺的手柄,下一秒卻被打斷。
「先生無需再續了。」顧蘊冥已經站起了身,恭恭敬敬作了一揖。
她知道已經沒有辦法再從這裡得到什麼消息。既是天機便要自己去參透,追問下去只不過是在此浪費時間多費口舌而已。
「先生······」顧蘊冥抬起頭,眼睛看向南溪道,但話卻止住,像是在猶豫不知是否應該開口。
「但說無妨。」南溪道彷彿看出她的猶豫,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先生博古通今,知曉未來事,想必已經知道我與齊闕來此的目的,不日我便啟程回到上京,先生······」話在嘴邊滾了滾,卻還是沒有直接說出口。
顧蘊冥抿抿嘴,「先生是否需要我帶些什麼,送給故人。」
身形一頓,轉瞬又恢復剛才的雲清風淡,彷彿剛才的怔愣是顧蘊冥的錯覺。
南溪道微微搖頭,眸子低垂,叫顧蘊冥看不到他的情緒。「既已陌路,又何須多加叨擾。」
亭閣之外柳絲隨風而動,幡旗亦是隨風搖曳,輕微的聲響像是隨著細風吹皺了顧蘊冥的心神。她眨眨眼睛,即便是活了二十七年,但她不太能理解。在她的世界中,喜歡也好,愛也好,就應該主動出擊,將所有的主動權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裡,然後左右感情的發展。就算是不行,總歸也是爭過。
顧蘊冥忍不住在心中嘆氣,可轉念一想,自己似乎好像也是拖泥帶水,做不到自己心中所想。眼前人話雖如此這樣開口,但看這情形並不像是真的已經陌路再無聯繫。
是非之事好判,可隨心之事難斷。
若是自己沒有感情多好,或許許多事便不會發生。
女孩出神地望著遠處,臉上儘是不合年齡的惆悵。南溪道終究心有不忍。
「若是郡主有天,到避無可避之時,一定要做個選擇,你會如何?」
「嗯?」沒頭沒尾一句話,叫顧蘊冥皺了眉。難道這是在說他與女皇之間的事嗎?
「還請先生明示。」
「凡事在心中總有先後,人之常情,誰也無法擺脫。」南溪道起身,走到顧蘊冥的身邊與她並肩而立。「只是不知郡主是否已經做好了選擇。」
「什麼選擇?」顧蘊冥不解的看向南溪道,更是不明白他這話中的意思。剛才明明不是在聊他的事嗎,怎麼突然間到了自己的身上。難道是在借著自己的回答表露他的心意?
「郡主堅持所為何?」
「呃······」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顧蘊冥像是回到了小時候的學堂,熟悉的記憶帶來強大的壓迫感,頓時卡住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為黎民百姓安生,為江山社稷太平。」
「那若是有天當你發現你所堅持,卻恰好與郡主想做的事相衝突,那時郡主又會作何選擇?」
顧蘊冥不禁皺起了眉,認真思考著這個問題。她好像從來沒有真正遇到過這樣兩難的抉擇。就像是上輩子與蘇永觀的那段過去,甚至她都沒有絲毫的猶豫。排除萬難在一起,遭遇背叛手起刀落結束男人的性命,好像真的沒有到一個痛苦不堪無法做出決定的時刻。
「那先生······與女皇是遇到了這樣的選擇對嗎?」她微微側頭,看向身邊的男人,快速梳理自己得到的所有信息,試探開口,「女皇選擇了回到皇宮,放棄了與先生的······感情。」
她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南溪道的神色,卻發現身邊人神色依舊甚至沒有一絲的波瀾變化。
「嗯,郡主是什麼時候猜到的?」
「不過是剛才······」顧蘊冥此刻才意識到,原來這是南溪道故意讓她猜到這段隱情。可明明之前他三緘其口並不願多說一字,為何現在又將此事透露與她。
難道說······顧蘊冥腦中閃過一個想法,可剛要開口詢問,卻想起剛才所說的「天機」,隨即又怏怏閉口。
「先生會怨嗎?」
一聲輕笑,還未開口顧蘊冥便知道了他的答案。
「選擇從不分對錯。」南溪道對上顧蘊冥的眼睛,淺淺棕褐色的眼眸,流轉光華,與記憶中冷漠疏離的眼睛如出一轍。「或許有天,郡主也會面臨著選擇。」
顧蘊冥茫然地看向南溪道,喃喃開口。「那我應該怎麼做?」
一隻手輕輕落在顧蘊冥的肩上,帶來一縷蘭花的幽香。「隨心,方得自在。」
竹鈴輕響,蘭花的香氣也逐漸的消散。顧蘊冥抬起頭,眼神複雜地望向南溪道離開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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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好嗎?」
清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原本枯坐在屋頂的顧蘊冥瞬間直了直身子。一件披風輕輕落在了她的身上。
「謝謝。」她緊了緊披風,才意識到今夜的風微微有些涼。
齊闕只是笑笑,沒有在意瓦上的灰塵,直接在她的身邊坐下。「今夜的月,像我們在石陵府的那一輪月。」
聞言顧蘊冥輕笑出聲,「不都是一個月亮,什麼像不像。」
聽到顧蘊冥的笑聲,齊闕鬆了一口氣。從師父那裡出來之後他發現顧蘊冥的狀態就有些不太對勁,晚餐時她幾乎沒有說話,格外的安靜。
師姐甚至拽他袖子偷偷問他,之前介紹說的活潑開朗,是不是他誤會了活潑開朗這個詞。
「師父為難你了嗎?」
「什麼?」顧蘊冥一怔,隨即搖了搖頭,忍俊不禁,「你怎麼會這樣想,再說他可是你師父,你竟然說他壞話。」
「那是為什麼?與他見面之後,你的心情很糟糕。」
齊闕自是不會詆毀師父,但是若能讓顧蘊冥開心一會,說說也無妨。
「沒什麼,只是心裡有些亂。」顧蘊冥重重的嘆出一口氣,彷彿要把心中的鬱結統統呼出去。
齊闕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只是靜靜坐在顧蘊冥的身邊。四周寂靜,聽得見蟋蟀簌簌的叫聲。這樣的陪伴讓顧蘊冥有些安心。她緩緩靠近齊闕,歪頭倚在齊闕的肩膀上。
感覺到倚靠的身體倏地僵硬,惡作劇的快樂油然而生。顧蘊冥嘴角彎起,借著夜色,笑意肆意在臉上蔓延。
此刻的齊闕更是說不出話,他想,幸虧有這夜色的遮掩,才能掩住他的竊喜和窘迫。
不知過了多久,原本掛在樹梢的月亮漸漸升至夜空之中,顧蘊冥突然打破了沉默。
「齊闕,你有沒有想過現在的我們,或許是虛假的。」
原本已經放鬆下來的身體再次變得僵硬。
他自然是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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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一直在準備考試,更新會慢,但是會努力完結這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