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人與人的悲歡並不相通
一些酒客陸續罵罵咧咧的離開了,一些酒客跳進吧台,想要搶走裝盛假酒的酒桶,還有些酒客懷揣著憤怒沖了上來,包圍了壯漢的馬仔們,對他們拳腳相加。
片刻之間,小酒館里空了一大半。
陳宴坐回吧台,眼神獃滯的看著自己面前玻璃杯中的假酒。
歐嘎米坐在他身邊,安靜的陪著他。
陳宴開口道:
「那個人啊,我看他喝酒的時候,手一直在抖,直到最後一杯之前,眼睛已經向外凸出了,太陽穴也漲的很,這些都是休克的徵兆。」
「我當時知道,他快要撐不住了。」
「我當時還知道,原來他竟然也不知道這裡賣的是假酒。」
「或許他根本不知道假酒是什麼。
也或許他腦袋裡根本沒有【假酒】這個概念。」
「他是真的以為那酒可以喝,也真的以為我在砸場子。」
「多蒙昧啊。」
「歐嘎米,你說,這亞楠市裡,是不是大都是這樣蒙昧的人?」
歐嘎米肯定道:「是的,而且……這樣的人,比你想象中要多得多。」
陳宴說:「這麼多這樣的人,是不是一種悲哀呢?」
歐嘎米依然肯定道:「是的。」
陳宴再道:「園長那樣的人,為什麼要建互聯網呢?」
歐嘎米不知道這件事,所以不置可否。強犧讀犧
陳宴不知道是在胡思亂想,還是被揮發在空氣中的酒精給麻醉了,自顧自的說著:
「你說,那麼一個取得了那麼大成就的人,他要建互聯網,腦袋裡就沒有一點【讓社會和人類取得進步】的願望嗎?就沒有一點【讓社會得到啟蒙】的想法嗎?」
「我覺得多多少少都會有一些的。」
「任何人都不能用單純的概念去定義,園長也是如此。」
「可他的步子邁的太大了,多少個蛋都要被扯沒了,他把握不住的,如果沒有一個人來約束他,他萬一一腳踏空,拉都拉不回來。」
「我也並非單純想要約束他,我不是那麼高尚的人,救世之類的事情從來都不是我想做的——我一開始的想法,只是想要從他手中博取利益罷了。」
「我只是想低調的賺錢,就那麼苟在一個小角落裡,過好我的小日子,那樣就夠了。」
「可我今天看到這些人——這些連假酒都不知道是什麼的蠢貨,我心裡很難受。」
「就像是你走在路邊,看到一隻正在吃自己嘔吐物的狗,你會想,卧槽,這狗怎麼這麼噁心?
你又會想,這狗淪落到這個地步,一定是患病了,真是可憐啊。
你還會想,它是不是因為根本不知道那是嘔吐物,只知道那是食物,所以才將其吃掉?
你想了這麼多,心裡難不難受?」
歐嘎米認真回答:「我會給那隻病狗一個痛快。」
陳宴反問道:「流浪狗十有九病,你能見一隻殺一隻嗎?」
他緊接著說:「我知道這樣的比喻不對,但當我看到那個傢伙一瓶一瓶的喝假酒的時候,我腦袋裡全都是這樣的想法。」
「我可憐他,我覺得他就像是那隻吃掉自己嘔吐物的狗,因腦子裡什麼都沒有而做出了令人噁心的事,可悲哀的是他甚至不知道那是錯的。」
「可我又討厭他,我覺得人不該蒙昧至此,他難道沒覺得那酒比一般的酒辣的太過分了嗎?不覺得那酒里沒有正常酒的香醇嗎?沒聞到裡面的刺鼻味道嗎?他他媽的難道是個沒有知覺的傻子?!」
「我到底應該怎樣對待這樣的人?
如果讓你把他打倒,我會覺得我欺負了一個可憐的傻子。
如果放任他叫囂,我又會覺得他噁心,想讓你把他的腦袋擰下來。」
「我就在這種劇烈的矛盾中糾結著,難受著,像是陷入流沙不可自拔。」
「我可真他媽的矯情啊。」
陳宴說完,眼神就再次變得獃滯了。
直到片刻之後,人們大都散去,酒館里的各種聲音小了下來,夜晚的一陣寒風穿過沒有關閉的大門,捲入幾片吹雪,吹散了小酒館里的各種味道。
陳宴才像是回過神來,打了個寒顫。
歐嘎米拍了拍他的肩膀:「憐憫弱者,是強者的專屬資格。」
陳宴神色落寞:「歐嘎米,你不知道我在想什麼,人與人的悲歡並不相通。」
歐嘎米罵道:「你可真他媽矯情。」
陳宴並不在意,站起身來,向酒館外走去。
兩人並排出了酒館,老鼠巷那並不算清新的空氣竟然讓他們感覺舒服極了。
走在沒有街燈的街道上,陳宴低聲道:這候章汜
「還有一件事。」
「我原本以為,艾爾人都是野蠻而不知道德的野蠻人——在我原本的理解中,他們的生存環境決定了他們必然是兇悍,且必須要無視很大一部分我所定義的道德的民族。」
「第一個改變我這種想法的是瑪琳娜,無論她之前是什麼樣的,她的孩子給了她救贖,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人性最美好的一面,那是我覺得這個世界還有救的事實。」
歐嘎米不知道他要表達什麼。
「第二個改變我這種想法的是哥特琳德,她展現出了我難以想象的美好品德——以我的價值觀所定義的美好品德——守信,這幾乎是最難做到的事情之一了。」
歐嘎米提醒道:「可你剛才還是騙了她。」
陳宴搖了搖頭:「真沒有。」
「在今天之前,即便有墨格溫先生的遺囑,我也並不是很急著要救薇薇安,我甚至想讓她暫時留在動物園裡,等待網路開啟之後,成為了零件的她,將是我入侵園長互聯網世界的底牌之一。」
歐嘎米雖然不知道具體的事件,但大概猜到了他話中的意思,皺眉道:「可我認為,你並不像你說的這般……狠戾。」
陳宴點了點頭:「是的,歐嘎米,我做出了這樣的決定,並因為這樣的決定而心懷愧疚。
我以一種投機取巧的方式略過了墨格溫先生的不死人遺囑,沒有及時將他的女兒救出來,這是我的私心,我為之深感愧疚。」
歐嘎米無話可說。
陳宴接著道:「在今天上午的時候,我做了另一件事,那件事讓我不需要再利用薇薇安,所以我可以把她救出來了,也算給了墨格溫先生一個交代。」制大制梟
歐嘎米感覺陳宴的狀態很不對,他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低聲道:「你這樣下去,遲早會把自己逼瘋掉。」
陳宴低下頭,雪花落下,很快將頭頂染白。
「我始終為了生存而做著自己不喜歡做的事,違背著自己的本心。」
「歐嘎米啊,我這樣活著,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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