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時間也不早了,估摸著汪眉奉也快帶著新生過來了,濛晝趕緊讓他們仨去抄錄床牌,腰牌,自己去后廚幫金嬸做飯。

床牌是掛在床位的,在家有房產,在泓崖有床產,床牌如同家大門掛的那塊牌匾,都會寫某某府,某某院,跟那個一樣的,一旦掛在床頭,自帶防護罩,不是床的主人連坐都別想坐。

腰牌是泓崖的佩物,識氣認主,不小心掉了,不用掛失,它自己有腿,會自己找主人,那要是沒有它,你是誰,還真不是你說了算的,畢竟泓崖是修仙之處,有點門道的都想進來,會使畫皮之術太多,為了防止歪門邪道的外人入內,每個學生都有這麼兩塊不腐不朽識主的紫檀牌子,只要用銀珠水寫上名字,遇水也不掉色。

「湘潭方流雲,秭歸盛岫岫,光照林蒔,餘杭丘玉慧,峨嵋司徒昭空,呀,我水陰人才濟濟,今年居然全部陣亡?」

黃扶幼翻著胡如輕剛寫完的腰牌,想要找不出個同根同鄉師妹,翻不到,又轉身去翻師弟的腰牌,攪得在按腰牌抄床牌的王箬有些煩,「我洛陽今年都沒人進,你水陰畢竟還是個小地方,更不提了。」

「那是你沒去過,我們水陰地大物博,赤焰江水猶為養人……」

「哎哎,看看,就算你水陰地大物博,赤焰水養人也比不過人家胡如輕,已經是第三個姑蘇了。」

還沒等黃扶幼說完話,王箬就打斷了她,直接扔給她三塊床牌,全是姑蘇打頭,黃扶幼連連驚嘆,「這這這……」

她看向還是坐姿端正,寫字認真的胡如輕,立馬乖乖閉嘴,看來姑蘇才是地大物博,風水寶地,人才濟濟呀。

「咦?」胡如輕看著第一次出現在花名冊上的伽藍,疑惑不解,不知這個伽藍是不是他想的那個只有和尚的敦煌伽藍寺,可是如果是敦煌伽藍寺,登記時應該是寫敦煌而非伽藍呀……

「怎麼了?」王箬聞聲探過頭來。

胡如輕指著伽藍二字,道:「九洲可有一處地方喚作伽藍的?」

這可把不精通地理的王箬給問住了,他咬著手中的毛筆桿想了想,不肯定道:「沒有吧,沒聽過。」

「我倒是聽過敦煌有座千年古剎,名喚伽藍,可是如果是那樣的話,這上面應該是寫敦煌而非伽藍呀,奇怪了。」

「古剎不就是寺廟嗎?裡頭住的不是和尚嗎?他們也來修仙?」在一旁磨銀珠水防止結塊的黃扶幼馬上疑惑三連問。

「是寺廟,住的是和尚,但這個人究竟是不是從那而來,還不能下定論。」胡如輕按她問的順序一個一個回答。

據胡如輕所知,泓崖墟開學以來,從未收過佛門子弟,禮佛之人四根清凈,一心向佛,不為七情六慾所困,修為悟性皆高者,圓寂火化后,涅槃重生,便可換得金身,可是!三界傳聞千年才出一個。

還沒等他們討論出個結果,汪眉奉領著人來了,一行人規矩地排成兩行,男的女的個個臉上帶著好奇,興許是落拾方的沒頭髮的腦袋太扎眼,三人從他邁進十三閣那一刻就看到了他。

新生在汪眉奉的指引下,五人一列,依次跟不持行禮。黃扶幼直勾勾地盯著穿著僧袍的落拾方,還真是個小和尚,「剛剛的動員大會,我怎麼就沒發現這麼一顆光得泛亮腦袋呢?」

「就你那每晚靠著夜明珠,躲在被窩看雜書的眼神,就怕連剛剛坐在你前面是誰,都不見得能看清。」王箬抬杠精神又一次上線,無論是誰,只要被他抓到可以杠的機會,他是寧可錯殺,也不能放過。

黃扶幼還真沒注意前面坐著誰,小心翼翼問道:「難道不是冬寅師兄嗎?」

聽到這個名字,王箬仰頭嘲笑。

「是司恩師姐呀。」師姐看成師兄,胡如輕最後的這個「呀」透露出滿滿的無奈。

等他們行完禮,汪眉奉就引他們過來領牌,他指著黃扶幼對他們介紹道:「這是你們的扶幼師姐。」

「師姐好!」二十三個叫得那叫一個齊,聲音比一個連還要洪亮,驚得黃扶幼小心肝一顫,差點連話都說不全:「你……你們也好呀……」

汪眉奉一臉得意,又介紹道:「這是如輕師兄和王箬師兄。」

「師兄好!」這一聲比叫黃扶幼那一聲還大,真的是驚天地泣鬼神,畢竟是叫兩個師兄,氣勢更要強盛些,可是他們也把樹上的麻雀給嚇跑了。

可見汪眉奉沒少給他們洗腦,用以前師兄師姐套路他們的套路,接著套路新人,這個套路就是新人入墟,遇到墟里的師兄師姐要主動打招呼,人多更要大聲,打飯的時候要禮讓,要主動排在師兄師姐後面,說不定一個月後,你們就會做起同門,拜同個師父,早進幾年墟,地位當然不同,人家可是跟師父多說了幾年話的,你一個新人入墟,不主動識趣點,印象深刻了,小心以後入門后給你穿小鞋。

作為新人,剛到一個新地方,不了解行情,當然是要聽前輩的話,因此歷屆新生喊師兄師姐喊得一個比一個甜,隔著老遠,還沒看清到底是男是女,就開始亂喊師兄師姐,打飯的時候就算排在第一,來了個師兄,還是會乖乖退到后一位。

但也有非典型例子,比如王箬,他當年年紀小,卻拽得跟個二百五似的,走路帶風,雙眼只會直視前方,根本就不會去看四周的人,簡而言之就是目中無人。

再比如吃飯第一位的籟籟,平時對師兄師姐恭敬順從,但吃飯的時候她管你是哪門的師兄師姐,統統按先來後到的順序排隊去。

直到他們擇完師,才猛然發現,師兄師姐?哼,他們的存在就完全是來坑師弟師妹的,他們每天忙著上課,搞學術研究,根本就沒空抓別人的小辮子,去打小報告,再則,不要以為師父們眼瞎心盲,要是背後搞什麼小手段,他們的推理能力和觀察能力發起狠來,能讓你哭著去清風那,主動求封退學證書。

兩位師兄也是經歷過大場面的人,胡如輕抬頭微微一笑,溫文爾雅的文人氣質讓師弟師妹們頓生好感,王箬就不同了,他早飯沒吃,已經餓得不耐煩了,表情十分僵硬,連敷衍的笑都不肯擠出一個,所以領牌的時候師弟師妹們一溜煙都排在胡如輕那邊,每人需以籍貫冊為證,待胡如輕跟花名冊一一對應后,沒有出入后,方能領牌,拎包入住。

王箬他們三個這下可就清閑了,各自搬了把椅子,翹著二郎腿坐在胡如輕身後,開始探討他們的養殖大業。

汪眉奉:「師姑前幾天收了我的金魚。」

王箬故作驚訝:「是嗎?我的王羲之大鵝也被收了。」

汪眉奉:「接下來,我想養只狗,看家護院。」養鹿計劃目前實施起來比較困難,但咱可以退而求其次。

王箬:「我倒是想養頭小香豬,可以烤成乳豬吃。」看來濛晝的擔心是對的。

黃扶幼:「我師父的蓬萊上有隻大肥貓,吃得渾身圓胖,我盤算著下次我再給得幫它減減肥,不然真的快抱不動它了。」

蓬萊瑤台上正在曬太陽的短腿胖貓邈邈,突然從夢中驚醒,不知為何,它感覺它安逸的生活正在受到威脅。

剛下課回來的關漣漪矯情地扛著把油紙傘當防晒用,借著自己是上上屆師姐的身份,趾高氣昂地在新生面前轉了一圈,新生們倒是很醒目,整齊劃一地大吼了聲:「師姐好!」

頗有排山倒海的氣勢殺了關漣漪個措手不及,把她準備了一晚上給新生的訓詞給憋回去了,愣愣地只說:「你們……真乖……乖……」

看著關漣漪吃癟的樣子,三人躲在胡如身後輕幸災樂禍地笑得開心,關漣漪有些下不來台,但還是搬把椅子做到胡如輕旁邊,聽到他們止不住的笑聲,維持著表面的端莊矜持,轉過頭,然後眼神鋒利,語氣溫和地問他們:「有什麼事讓你們笑得這麼開心?」

三人皆擺手說沒事,汪眉奉好不容易止住笑,佩服道:「下課不到一刻就到這來了,大氣都不帶喘的,下次打飯的時候以這種速度也幫我打一份唄。」

關漣漪怎麼會聽不出他的調侃,翻了個白眼,小小聲說了一句:「神經病!」

在他們幾個之間認真做事的胡如輕,默默嘆氣,難怪師姑會跑去廚房,黃扶幼加王箬本來就有說不完的話,現在又汪眉奉跟關漣漪加持,就像有很多小蜜蜂在采蜜,他就是那朵花,都圍著他嗡嗡嗡,嗡個不停。

但曙光就在前方,終於輪到最後一位的落拾方,他雙手奉上香火氣滿滿的籍貫冊,胡如輕打開一看,簡潔三行:

落拾方

敦煌伽藍寺

壬戌年生

落款蓮花紅印,署名伽藍普陀。

胡如輕不用疑惑了,眼前這個帶著稚嫩的小和尚這就是敦煌伽藍寺的弟子。

本來還坐在他身後頭的黃扶幼見到落拾方第一時間湊上來,也不看胡如輕手中的籍貫冊,非要問本人:「哎,師弟,你叫什麼名字呀?」

落拾方木愣愣地自報家門:「落拾方。」

「原來是四方師弟呀」呃,不好意思,黃扶幼是南方人。

關漣漪終於逮著機會懟回去了:「是拾方,你個南方人,能不能分分捲舌翹舌?」

黃扶幼:「要你管!」

關漣漪:「我是你師姐,我就管,怎麼了?」

黃扶幼:「切!」

關漣漪:「你切什麼切呀?」

黃扶幼:「我就切了,怎麼了?」

關漣漪:「我告訴你師父去!」

黃扶幼:「你去啊,去啊……」

嘶,太聒噪了,王箬和汪眉奉先走為敬,胡如輕趕緊把兩個木牌子遞給落拾方,飯點到了,他好心招呼著還站在一旁的看兩個師姐拌嘴的新生們一起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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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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