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075
琴酒沒有回答,房間內充滿著壓抑的緊繃的氣氛,就像是風雨欲來前的搖搖欲墜。
銀色長發的殺手抬起頭來,保持著先前為彌世系扣子時的半跪的動作,露出了冰綠色的冷凝的眸子,充斥著冰冷的肅殺感。
彌世低下頭——雖然身體被束縛帶固定在這個椅子上,但是這樣的舉動還是做得到的——將自己的額頭與琴酒的接觸到一起,臉上沒有半分血色,用口型對琴酒說了一句話。
琴酒倏然站了起來,依靠著他的力量支撐著腦袋的彌世一時間沒穩住,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了,他緩緩地抬起頭靠在了身後的椅子上,試圖平靜下來。
「反應這麼大呀。」彌世臉上掛著笑容對他說道,語氣溫柔又寧靜,像是寧靜午後的樹蔭之下,帶著溫暖繾綣的安慰感,讓人有想要靠在他的膝蓋上進入夢鄉的衝動。
這是琴酒第一次見到他原本的樣子,不是故意裝出來的冷漠,而是原本毫無隱藏的情態。這才是西高彌世的真面目……嗎。
即使淪為階下囚,被相當粗暴的對待,變得如此的狼狽,卻仍然能夠保持著十分的冷靜,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
琴酒走上前,用手掌托起了他的臉。少年沒有任何的反抗,頗為順從的配合著他的動作,清澈好看的眼睛一如往昔,那張臉除了沒有血色,也和以前一樣漂亮。
琴酒用拇指指腹擦掉了彌世臉頰上的血跡,暗紅色的痕迹已經在臉上幹掉了,掃下來的是鐵鏽色的微小顆粒。
又變得乾淨了。
「稍微順眼了些。」琴酒說道,他鬆開了手,並沒有做出任何承諾,毫不留戀的轉身離開了這個房間。
彌世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房間里又只剩下一個人。他抬起頭,盯著懸挂在角落裡的攝像頭看了幾秒鐘,閉上了眼睛。
身上的傷口已經盡數康復,連一絲痕迹都看不到了。但大腦此刻卻在重複著血肉被切開時的痛楚,明明應該已經沒有痛感了,傷口已經痊癒了才對……
彌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無法控制地在顫抖著,他低著頭用力地呼吸著,就像是只有這樣才能讓他稍微好受些。
即使是這種時候他仍然能保持冷靜分析自己的狀況,彌世的腦袋此時卻異常的清醒。
大概是因為剛剛的刺激超過了他能承受的極限,心理上產生了應激反應。這種情況是他無論怎麼努力控制情緒都沒辦法輕易解決的,彌世覺得離開之後一定得去看心理醫生才行。
好痛……
不過幸好因為他太要面子,沒在一之瀨和琴酒面前露出什麼破綻,看起來應該還挺不錯吧?
汗水順著臉頰滑落到衣領深處,彌世有些苦中作樂地想。
沒關係,現在的情況是在他預料之中的,他早就想過的。
「沒關係……」
少年的聲音中帶著鐵鏽味的喑啞,逐漸地他的呼吸也慢慢平靜下來,身體被牢牢地固定在椅子上,就像是易碎的瓷器,搖搖欲墜地擺放在桌子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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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之瀨回去換了衣服,將自己重新包裝成無害的小研究員。在進入那個房間之前,他特地聞了聞自己袖口的味道,確定都是工業化產物的沐浴露香氣,才伸手推門進去。
房間漆黑一片,僅僅在沙發的位置有些許手機的亮光。從光亮的位置傳來了細微的聲音,在安靜地房間里,很輕易就能聽清是什麼內容。
是各種語氣,不同場景的同一個人的聲音,內容都是另一個人的名字。
「又見面了,聖也君、」
聲音戛然而止。
一之瀨伸出手打開了房間里照明系統的開關,蜷縮在沙發上的金髮少年伸出手指擋在了臉前。
有著天使般秀美容顏的少年頹唐地像是一個普通的死宅,身上套了一件白色的t恤,因為他那不怎麼雅觀的動作變得有些皺皺巴巴的,可仍舊有種出塵的氣質。
一之瀨走到沙發旁邊,低頭瞟了一眼少年正在看的視頻。
【史上最全統計!彌世究竟叫了多少次「聖也君」?】
一之瀨的嘴角抽了抽,面前這位也是個神仙。明明有這樣一張出塵的臉,原作中也是和主角相愛相殺的宿敵,結果到了現實世界,居然變成了一個整天看死對頭賣萌視頻的墮落死宅。
啊,現實。現在看來,也不一定誰才是現實呢。
原作的今北聖也,每次出場都要配合管風琴如同天神降臨般的bgm,穿著也是偏向華麗的王子殿下的風格,從頭到尾都給人一種「我真的超有錢」的強大氣場。
誰能把那個人和面前這個掛著黑眼圈的死宅聯繫到一起呢。
今北聖也差不多適應了光線,仍然保持著蜷縮的姿勢,修長的手臂伸到旁邊的桌子上取過了一個高腳杯,裡面裝著暗紅色的液體,姿勢優雅地放在唇邊輕啜一口。
要不是知道裡面其實就是普通的葡萄汁,還真的會被這傢伙騙過了。
一之瀨繞過沙發,來到了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了下來,右手支在扶手上撐著臉看著那邊的美少年,即使是廢宅的樣子也非常好看迷人。
不過一之瀨還是可以理解的,總是在外面保持某種人設的傢伙私下裡未必會是那個樣子,他和今北聖也最大的共同點就是,他們都是標準的反派。
碧藍色如同天空般的眼睛輕飄飄看了他一眼,毫不客氣地笑了出聲:「別拿我和你作比較。」
語氣中帶了些許的傲慢,就算他看上去並不像往日般體面,仍然有種難以形容的清貴之氣。
一之瀨的腦海中瞬間出現了那個綠眸少年,面無表情冷淡地對他說的那句:「我和你可不一樣。」
兩人的面孔在剎那間彷彿重合,完全沒把他放在眼中,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得起過他。即便是被他折磨的連呼吸都差點停止,一點聲音都沒出。
[痛嗎?喊出來的話,或許會舒服一些。]一之瀨將手按住了他的傷口,看到少年的臉霎時變得慘白,毫無血色的嘴唇微顫著,一副痛得要死的樣子。
傷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痊癒著,一邊落下血色的花,一邊以幾乎相同的速度癒合著。失去的血液也會恢復,但是短時間內大量出血還是會帶來很重的負擔。
少年身上穿著的衣服已經被染成了紅色,頭髮冰冷地貼在臉上,纖細瘦弱的身體此時顯得更加脆弱,一副相當凄慘的樣子。
但是在他問出這句話之後,彌世努力地睜開了眼睛,用悲憫的、同情的目光注視著他,咧開嘴無聲地笑了一聲。
怒火瞬間就點燃到了極點,一之瀨粗暴地將手指塞進了他的嘴裡,強迫他張開嘴,語氣也變得急促起來:[說話!]
[……]
少年的嘴唇微微動了動,但是一之瀨沒有聽清。
他湊近了對方的臉,終於聽清了那微小的聲音。
[你……真可憐……]
……
好不容易將令人惱火的畫面暫且忘記,又被相同的態度激起了回憶,一之瀨把眼鏡摘了下來,憤恨地朝牆上扔了過去。
對於像是突發惡疾般的一之瀨,今北聖也面色平和,手中端著盛放著葡萄汁的紅酒杯,冷靜地注視著一之瀨,從那端莊的面容上完全感覺不到任何的情緒。
一之瀨站了起來,在房間內不停地走動著,從一端到另一端,然後又重新倒回來。
今北聖也開始在心裡猜這人究竟什麼時候才能踩到那邊翹起來一點的地毯然後摔倒。
想到這人摔倒的樣子,今北聖也充滿惡意地勾起了嘴角,然而這樣的笑容出現在他的臉上,仍然是天使般神聖高貴。
一之瀨停了下來——沒摔倒,這讓今北聖也覺得有些遺憾——他那雙赤色的眸子中燃燒著憤怒,這種憤怒似乎已經牽連到自己身上了。
不過今北聖也完全不在意,他輕輕搖晃了幾下自己的紅酒杯,裡面的葡萄果汁上溢到杯壁,十分優雅。
「他最討厭什麼?」一之瀨盯著他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