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青螭怒蟠
這日,天聖劍宗山外多了陣風,或是在仙山之外,也或是在天際之上,就是一陣風,也只是一陣風,朝天聖劍宗襲來。
天聖劍宗大長老黎墨淵盤坐驪山洞窟之中,這一處小洞天內,氣息突然變得駁雜,本已入定的黎墨淵忽然睜眼,呈微觀之態。
層巒疊嶂間,擎蒼倒懸上,天聖劍宗最外圍四相奇門小陣最先亮起,而後是六甲相派,八卦遁陣,遁陣之上又衍生十天干,十二地支,二十四地澤大陣,三十二天方陣緩緩而開,三十六天罡至上天穹,地煞七十二生生不息,九九歸一陣環環相扣,主以春秋之力,開以陰陽之氣,奪天地造化,成護宗大陣,八百里仙山盡在囊括。
陰陽符籙黑白虹,朝宗門大陣疾馳,引萬物悸動。小小符籙也敢沖陣,未近三十里,一枯槁大手點指向前,點在符籙之上,能量如波,如陣陣漣漪。
後退半步,將符籙接下,黎墨淵眉間墨斗,啟皇極之穴,讀言法隨身,墨跡淡去,黎墨淵面色如水,不見漣漪,將這陰陽符籙撕去,散於天地。
回身,虛空踏步,黎墨淵隨意向宗門走去,似乎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步伐輕踏,多走一步,宗門大陣便會淡上一分,行至宗門須彌山,宗門大陣盡數散去。
猛然回身,爆然之聲本在萬里之外,以瞬霎之勢在黎墨淵心頭炸開:劍宗宵小,膽敢毀我陰陽登堂符籙!
黎墨淵身形微動,蹙眉間臉色有些發白,但還是不曾言語,銀峯臘毫筆入手,以天地為貼,造化為硯,炁體為墨,萬物為字,書成聒噪二字,推身萬里。霎時間,另一處仙府道庭山河震顫,飛屑亂石簌簌,爻天仙府望渡崖已蕩然無存。
一旁的方敬山雙眼微眯,負手而立,兩人凌空對望,隔萬里之地。
「仙府道庭中,我敬你一尺,那便是一尺!」黎墨淵在回身間,已消失在原地。
「我敬你一丈,那才是一丈。」方敬山喃喃自語。
三日後,有一翩翩公子前來拜山。他手持銅筋玉骨扇,額鬢輕絲翻飛,卓爾不凡,一身淡黃常制道袍被他穿出錦衣的感覺。
通候許久過後,終於有弟子過來拭聽,他微微作揖,以證其禮。
一路上少說多看,臉帶笑意,見人便輕眉頷首,一番謙謙君子作態,真應了那句謙謙君子氣,溫潤多如玉。
「爻天府八奇弟子方朔翌,拜見墨淵長老。」青年抱扇作揖,不卑不亢。
「爻天府弟子初來我天聖劍宗,幸會,幸會!」黎墨淵坐在低案前,半卧身姿,一手扶著膝蓋,一手捧起箴書,低眉細品,絲毫沒有幸會的意思。
青年剛要開口,墨淵長老繼續說道「久聞方侄兒大名,為"八奇子之首",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不知可有意願,在我天聖劍宗遊玩一番,賞賞景也好。」,說著,輕翻箴書,還是沒有抬頭。
青年鬢角有些牽動,卻還能不動聲色,再次作揖「求之不得。」
「顏青,帶公子下去,好生照料。」墨淵喚來一旁服侍弟子,語氣不閑不淡。那弟子對他輕作一禮,伸手將他引出殿外。
幕簾后,莫沉浮走了出來,看著兩人遠去的背影,心思沉重「爻天仙府真是越來越按耐不住了。」
「狼子野心,獠牙漸露是遲早的事。」墨淵依舊看著箴書。
「你一點也不擔心?」莫沉浮有些疑惑。
「以一人之數,拼掉他們三人我還是有相當把握。」墨淵長老放下書冊,眼神悠遠,語氣悠長。
莫沉浮一愣,隨即搖了搖頭「天聖劍宗出了一個瘋子還不夠嗎?!」。
推開門,顏青作請「方兄就先住在此地,有何需求傳喚便是,我就住在南瑭水苑。」
「有勞了。」方朔翌輕輕作揖。
退出房門,顏青將房門關上,這屋子許久沒有住人了,落了層灰塵也沒人打掃。二進院落,用來待客不大不小。
方朔翌輕揮摺扇,一抹水氣便在屋內盪開,滌凈屋內灰塵霉氣,滿意坐下。
不遠處半山石台,三四名弟子看著方朔翌的院落,意味深長,為首者,正是顏青。
一處不知名洞府,又有一少年出世,此刻他正蹙眉凝神,雙目緊閉。抱元坐在蒲團,身形微微顫動,好似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一般。
一旁老者靜靜護法,為之捏了把汗。
青年眼皮劇烈跳動著,猛然睜眼,吐出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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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血俯著身子大口喘息。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雙目紫意涌動,瞳仁一黑一黃,一玄一青。
青年一臉陰鷲,擦去嘴角血跡。
「法隨七境,一境一生死,二公子這些年受苦了。」老者面色如鍾,闊鼻寬喙,一臉的疼惜之色,也頗具無奈。
「一丈青螭,一丈怒蟠,總算不負所望。」青年久久不能回神,掙扎著站起來,胸口依舊起伏。
「少主太苦了。」老者面露不舍之色。
「能守住侯府基業,我甘願做出犧牲。」青年義憤道。
「犧牲大少主還不夠嗎。」老道痛心道。
「再犧牲個我又有何妨!」青年凜然道。
「可是……」老者心顫。
「不用可是,我會為那一天準備著。」青年打斷他說道。
西侯伯府,西伯侯,坐擁雍涼興三州,背靠十萬大山傲川狼部,右臨蜀地,南伯侯梓、橦、辛三州一地,北冀、充兩州為北伯侯封地,東過去陵西便是允州,中原糧倉,兵州重地。
強敵環伺,得防止妖族入侵,門閥排擠,同族內亂,廟堂施壓,西侯伯府已經如履薄冰,岌岌可危。
大少主入皇都為質,他作為二兒子,卻身負紫薇星命,若生在皇家還好,帝王之命,可他偏偏生在西伯侯府,讓外人知曉,這便是天生逆命,挑戰君威。
無奈只得隻身帶家奴躲入仙門,眼中被強行種下青螭怒蟠兩條蟄龍,用以掩蓋紫薇星命。旁人看來,他只不過是身具道骨的重瞳者而已。
又有誰知道,他夜夜子時泣血,整整一個時辰,如萬千螻蟻噬心,一陰一陽兩種氣息衝撞,神不歸位,欲生欲死。
蟄龍,生於灝?山北岸的化龍藤上,如蛇一般,卻比蛇更難孕育。蛋生一年,一次一枚,次年驚蟄化形,起初只有三寸身長,肉鱗如雪,頭生一對茸紅肉角,雨水即可斃其命。再生一年,三年驚蟄,身長達六寸,肉鱗硬之,肉角固化骨質,成蛇亦可欺之。四年,身長可達九寸,終於可獲戰蛇之力,卻只是同等身下。五年,三尺身長可戰六尺蟒。六年,六尺身長可戰一丈蟒,七年,九尺身長可搏蚺,八年,三丈身形化螭,可戰百獸,九年,六丈身形化蟠,已不在尋常百獸之列。十年成龍,身具帝獸之威。
他是西伯侯寧家二公子,寧天,字巒之。
或許是覺得自己說話重了,寧天換了種語氣「這個月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老者回答道「極陽之物的龍虎精已經準備好了,可這極陰之物……」
由於寧天身上的青螭怒蟠是強行種上去的,必須在每月十五,陰陽最為相濟的時候以極陰極陽之物調和,起初只需要尋常鹿輜虎鞭,存雪寒窖即可,可越到後來需要的東西越加珍貴,現在已經到了非龍虎精,血鯨脂不可的地步了。
極陰之物則更為稀少,寧天不得不採取最為卑劣的採納之法,可長此以往……這裡畢竟是仙門。
仙門大小溪流百處,其中以姚趙溪最富盛名。也不知真假,傳聞中這裡是仙門玄祖姚江與趙丹若的定情之地,門內道侶閑來無事,便喜歡來此走上一走,談談月下花前。
溪水並無多大,豎身跳躍便可通過,自東北流向西南,南北向一個白玉石橋,拱形,四個橋墩櫞欄,六步便可走完,那些道侶卻在此慢了下來,橋北右側一株石榴樹確實有些年頭,大紅石榴花嬌艷如火,路延伸至遠方深林,有些深淺不一的台階,如同腰身束裹,右側草木尤為茂盛,斜身靠岸然後漸行漸遠,岸邊柔木草地頗為空曠,剛沒過腳踝,彎繞不多,卻總留有驚喜,白玉腰帶般的溪床上白玉石塊,青石鵝卵隨意而放,頗具凌亂之美,能站人的白色石頭如同玉床,模稜兩可下亂中有序。
東岸依舊空曠,除卻幾束灌草,青氈菘苔,淺草才能沒馬蹄。遠崖齊平,崖上放羊,崖下飛鳥。玉帶小路在橋南拐了彎靠向河岸,若即若離,西崖微微走高,向北依次傾斜,橋頭月桂半遮面。
靠近石橋右側,整塊的青石溪床渾然天成,左右溪溪各有一塊幾人站立的青白石斜放,一個少女在溪南岸捧水而飲,打濕幾縷青絲,眉彎去月,勾畫如鉤,盈人笑臉如月白,淡唇如櫻,皓齒如鑽,鶯鼻環燕,透光下,膚上瑩茸可見。
兩三師姐眉目含春,淡施粉黛下,清氣可人,總是忍不住去多看兩眼。
石橋上,三人駐足,嬉鬧打趣間,笑得花枝亂顫,成另一番風景。
一時興起,一女子撿起小石子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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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溪床上少女跟前,少女茫然抬頭,如飲鴆止渴的小鹿一般,或許是因為被少女身上的靈氣比了下去,女子再次撿起一枚石子,扔了過去。
「你幹什麼!」少女甩手,被濺了一身的水,退後兩步,當即炸毛。
有兩名同門嬉笑撐腰,那女子自傲地仰著頭「你是哪峰弟子,誰的徒兒?」
少女對她沒有絲毫好感,皺著眉頭「沁竹峰,徽柔長老的弟子。」
女子故作驚訝,半捂著杏口,微轉天鵝頸與兩個同們調笑「這麼巧,我們也是沁竹峰上弟子。」
一座峰上幾千弟子,有幾人互不認識也正常。兩人跟著調笑,儼然不顧他人看法。
「你們到底想要幹什麼!」少女雙手叉腰,怒氣沖沖。
「沒什麼,只是想提醒你一下,這裡是那些懷春少女私會情郎的地方,水可能"不幹凈"!」旁邊媚態女子青搖蒲扇,故意將"不幹凈"三字咬得極重。
少女自然不懂,也頗為驕傲地仰頭「用不著你管!」
粉雕玉砌的模樣惹人一陣憐愛,卻讓那兩名女子頗為生氣,輕黛女子微怒「師妹好心提醒你,你卻如此不知好歹,看我不替師妹好好教訓你。」,說著,又撿起一枚石子扔了過去。
泥人兒還有三分火性,那少女沒他們想的那般好惹,同樣拾起一枚石子,下手卻沒輕沒重。
一下子砸中輕黛女子額頭,紅腫一片。滿臉的不可思議,輕黛女子扶額,卻是說不出話來。「敢傷我師姐,看我今日如何訓你。」媚態少女飛身而下,在溪面上輕點,一記手刀劈向溪邊少女。
少女絲毫不懼,同樣拍出一掌,與媚態女子對拼一記,兩人各退一步,少女止住身形,手上寒氣涌動,彈指間將其揮去,媚態女子剛回身點在溪面,腳尖立刻被冰封起來,身形一個不穩,跌入溪流。
「傷我師妹,要你好看!」輕黛女子同樣飄身而下,空中,已將道劍握在手中。
少女身形後退,將頭上發簪拔下,迎風爆長成一柄長劍,紫意湧現。
「紫魁劍!」橋上最後一名女子驚呼,思緒涌動。此女子相貌普通,姿色普通,身著普通,合在一起卻又有了不同尋常的美。
柳眉杏眼,雀鼻嬰唇,圓臉高額,頰紅肌羞,不過多綴飾,不過多艷抹,屬那種理所應當的美。
一件小事,卻弄得非要以鬥法來收場,橋上女子剛要制止,先前落水的媚態女子猛然躍起,手中利劍所向,已怒到了極致。
本來今日約好了與一位公子見面,特意為之妝點,卻沒想到因為一個少女全毀了,逐而怒之拔劍。
擋去輕黛女子長劍,少女又與媚態女子對拼一掌,自女子掌心開始,冰碴開始往媚態女子手臂攀去,她身形沾水,結霜更快,轉眼間已經凍住半個身子。
輕黛女子救場,與少女重新戰在一起。媚態女子立刻將身上冰碴震碎,兩人合擊之下,少女終於疲於應對。
一白袍青年突然襲來,將兩人手中長劍挑飛。「還請這位道友莫要多管閑事。」媚態女子怒道,濕水的身影更顯婀娜。
「方才的事我都看在眼裡,你認為這是閑事?」白袍青年絲毫不讓。
橋上那女子終於走了下來,先是看向白袍青年,又看向了天真少女。
「之柔,我們三人一起,難不成真怕了一個少女不成。」媚態女子怒目盯著白袍青年。
被稱作之柔的女子卻向少女作揖「難怪未曾見過,原來是關門弟子,失敬。」
少女氣呼呼仰頭,不去看她。女子轉身再看向白袍青年「想必師妹是閣下的道侶,今日冒犯之處,改日定當登門致歉。」
「不是不是,我們不是道侶。」少女急忙解釋,也看向身邊俊郎青年。
「我就當是個誤會。」白袍青年收刀,就要離去。
「你們怎麼在這裡。」陌生金紋白袍青年看向這裡,媚態女子與輕黛女子急忙上前「寧師兄。」
今日來此,本來就是作為紅顏的身份在等眼前的男子,卻除了這檔子事,媚態女子一臉委屈,卻深知欲拒還迎,欲說還休。
陌生男子卻看都沒看向她,向輕黛女子問道「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輕黛女子心機在妝,濃妝淡抹,不失自然又恰到好處。
「誤會而已。」橋上女子叫作之柔,洛之柔。
她搶先一步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