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一.老好人

關於天賜叔和那抱孩子的小婦人之間的流言雖然過去了，不過，天賜叔的婚姻仍然是閑來無事的人們茶餘飯後常常談論的話題。

我也忍不住詢問母親了：「媽媽，天賜叔怎麼不結婚呢？」

母親輕輕地嘆了口氣說：「結婚？哪是恁誰想結就結的？總需要一些條件吧！」

那個時候，我只是單純地以為，結婚就是一個大老爺們和一個婆娘住在一個屋子裡過日子罷了，就像我的父親和母親一樣，並不知道結婚還需要別的什麼條件，更不知道天賜叔又缺少了哪些條件呢。

母親回憶說：「早年的時候，長輩們也給你天賜叔說過幾門親事，可是人家姑娘家嫌棄天賜是個外來戶，要麼說他在本地沒有親戚，缺少照應；要麼說他沒有土地，缺個營生；要麼嫌他沒有新瓦房，住的不夠體面……其實啊就只有一句話，嫌他沒有錢，最後全都告吹了！」

原來，問題是出在天賜叔什麼都沒有上。

我幡然醒悟了，突然想起前段日子，偶然看到天賜叔把他的舊扁帽從頭上取下來，頭頂上也是光溜溜的，雪白蹭亮，跟新買的轎車打過蠟一樣。

我馬上表示同情地說：「媽媽，天賜叔是什麼都沒有哦，他連頭髮也沒有呢！」

母親也忍不住呵呵地笑起來，說：「你可不能當著你叔的面兒渾說！」

「哦哦。」我一邊應著，一邊心裡想著：想不到天賜叔缺少那麼多的「條件」呀，難怪沒有婆娘願意和他結婚了。

那麼，什麼是天賜叔不缺少的呢？哦，對了，麻子！——可憐的天賜叔因為小時候得過一場天花，他擁有了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不願意擁有他卻非常富餘的東西——麻子。

母親彷彿自言自語地說：「天賜啊，長得是不中看，不過人，卻真是個大好人吶！」

我心裡更加迷惑了——好人？大家不是應該喜歡好人，熱愛好人嗎？為什麼沒有人願意嫁給一個「大好人」呢？

後來，我才漸漸地明白，大家是喜歡「好人」的，卻沒有幾個人願意做個「好人」，當然，也不是說大家都想做個壞人，而是對於大多數人來說，能做個「不算好也不算壞」的人也就可以了。

再後來，到了我快結婚的年齡，我才終於猛然間懂得，不是女人不願意嫁給一個「好人」，而是她們不願意嫁給一個「沒有錢的老好人」，相比較而言，我更打算相信女人們更願意嫁給一個「又壞又有錢」的人。

於是我主觀預測，我的天賜叔是要打一輩子光棍了！因為他這個老好人是要一直貧窮下去的——按照我母親的話來說：「一個心裡不藏錢的人，怎麼可能會有錢呢！」

當我們再次談起天賜叔婚姻的時候，我也快從大學畢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