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三.婚姻

天賜叔和我，在櫻桃樹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閑話。

「談對象了沒有？」????天賜叔微笑著問我。

????我不好意思地說：「沒呢！還沒有畢業，這個不著急的！」

????「那可不成喲！這事要上心的，找對象也是人生的大事嘛！」

????我見天賜叔今天開心，順便問了一個我一直想問卻沒敢問的問題：

「叔，這輩子你也沒給我找下個嬸子，可覺得有點遺憾呢？」

????天賜叔睜大了眼睛，鼓緊了腮幫子，漲紅了臉龐，好像經過了深思熟慮似的，說：

「沒啥子遺憾的！再說了，俺也是結過婚的人吶！」

????「結過婚？」我驚訝地反問，心裡一百個不相信。

「你不知道嗎？」天賜叔說得很認真的樣子。

「啥時候呀？我咋不知道呢！」我愈加驚訝地詢問。

????「就在你去上大學的那個秋天。」天賜叔一本正經地說。

???「那我嬸子呢？我咋沒有見過呢？」我覺得天賜叔是在一本正經地吹牛了。

????「走了！」天賜叔很乾脆地說，說完哈哈地笑出聲來，語氣里沒有絲毫的憂傷。

????我不再追問，心裡認定天賜叔是在說笑，不過是想維護一下自己衰老的自尊心吧——是呀，誰願意讓別人說打了一輩子的光棍呢？

????晚上，我把天賜叔和我的說話對母親說了。

????母親嘆了口氣，說：「是的哦，你天賜叔是結過婚。」

????我又吃了一驚，「天賜叔真的結過婚啊？我還以為他跟我開玩笑在吹牛呢！」

????「哼！那樣的結婚，還不如沒有呢！」母親卻憤憤不平起來。

????「那是怎麼回事？」我更加詫異了。

????母親說：「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帶著一個十幾歲的閨女到你天賜叔家來要飯，聊了幾句話，就要留下來，說是要和你天賜叔結婚，一塊過日子，你天賜叔當時都六十好幾了，這事說給你聽你信嗎？」

「那，我是很難相信的。」

「是啊，村裡的人也沒有人相信，大家都覺得那個女人是個騙子，是出來放鷹的。可是你天賜叔他信了。那女人帶著閨女在你天賜叔家住了兩天後，真的和你天賜叔舉行婚禮了，也沒太鋪張，就是擺了五六桌酒席請村裡的老少爺們吃了飯，婚也就那麼結了。」

「那——那她們人呢？我咋沒有看到過？」

「她們？哼，跑了！」

「跑了？」

「嗯，那女人和你天賜叔沒過上一個禮拜，就撒丫子跑了，走的時候還捲走了你天賜叔所有的積蓄。大家都罵那個女人，替你天賜叔叫冤屈。」

「這——」我心裏面感覺到了莫名的悲哀，也想替天賜叔喊冤叫屈，也想替天賜叔罵那母女二人兩句，然而，我什麼都沒有說，什麼都說不出來。

母親繼續說：「可是，你天賜叔卻一個勁兒地替那個女人說話，說她有她的難處，錢不是被騙走的，是他心甘情願讓她帶走的。你說說這個天賜，他腦子裡是怎麼想的！」

……

????我聽完了天賜叔一生唯一的一次婚姻，心裡想著這個婚姻只維持了一個星期，想著那個星期卻搭上了天賜叔差不多一生的積蓄，想著那些積蓄是天賜叔日復一日挑著擔子出去換碗辛苦掙得的……就那樣沒了！全沒了！我的天賜叔卻還在維護著那個「欺騙」了他的女人，而他的言語里也從來不曾顯現出絲毫的憤怒與愁苦。

????——這是怎樣的一個天賜叔呢？！